飞马牧场位于竟陵郡西南, 长江的两道支流漳水和汉水, 在此划出大片呈三角形的沃原,两河潺湲流过,灌溉两岸良田,最后汇入大江。
这儿气候温和, 土壤肥沃, 物产丰饶,其中飞马牧场所在的原野, 牧草更丰美, 又四面环山,围出了十多方里的沃野, 仅有东西两条峡道可供进出,还因地形想要,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当林宁率人经过山道时, 俯瞰下去可见到山下田地像一块块大小一的毡毯,构成美丽的图案, 不由叫人心旷神怡。再往前, 在峡道出入口设有一座城楼,楼前开凿出宽三丈深五丈的坑道,横互峡口,下面满布尖刺, 须靠吊桥通行,有那么点一夫当关,万夫难渡的意思。
林宁也注意到了建在各险要处的哨楼碉堡, 她微微扬眉,却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
很快林宁就见到了前来相迎的商秀珣一行人,其中就有还没有离开的李秀宁。
寇仲暗暗看了眼李秀宁。
商秀珣作为主人家上前施礼:“殿下。”
“不必多礼。”
林宁说着从马上下来,虚扶了商秀珣一把,转过来将目光对准秀美文雅的李秀宁:“秀宁公主。”
李秀宁态度镇定:“太女殿下。”
“秀宁公主不必忐忑,此段事故孤有失察之责,况且李密与钱独关所谋,尽管是因你我他都有着逐鹿天下的共同愿景,但孤也不能否认这其中没有孤和李密的私人恩怨在,秀宁公主更多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林宁并没有穿朝服,说话亦慢条斯理的,态度堪称温和,但这都不能妨碍她这话儿说出口后气氛一凛,以及这段话中的绵里藏针。
又钱独关和李密的阴谋眼下已成泡影。
本来他们俩各怀鬼胎,相互利用一事就被寇仲和徐子陵偷听个正着,而林宁也心知钱独关这个阴癸派的人,他投诚后必定不会收起他的小心思。在这种情况下,钱独关和李密的阴谋不被狠狠挫败,那才叫见了鬼。
再者这阴谋诡计不甚新颖,没有多提的必要。
眼下的关键是,和李秀宁进行政治外交。
不过林宁显然是先给了个下马威,让李秀宁心下凛然,只不等她说什么,寇仲就很自来熟地开口:“玉致小姐成为太女殿下后果然不一般,气势猛涨。”
林宁看了他一眼:“没办法,我若是还像从前那样随意,我二叔他会哭给我看的。”
寇仲:“……”
李秀宁:“……”
商秀珣:“……”
徐子陵:“……”
太女殿下的护卫们倒好似充耳不闻,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林宁完全不觉得尴尬,她的目光从寇仲身上滑到商秀珣身上,欲借她地一用,以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李秀宁。
商秀珣自不会说不。
可以说迄今为止,这场会面的走向都由林宁把控着,等到入得待客的厅堂,林宁也很自然而然的坐了上座,说到底即使商秀珣是此地的主人,但但凡飞马牧场在宋朝境内,那林宁就是位尊的那个,再者她又不是如今隋朝傀儡皇帝杨侗,是货真价实的位高权重。
只是林宁这样理所当然,对远道而来的李秀宁来讲就很有那么几分刺眼,无不在提醒李秀宁如今的所作所为并不那么光明,以及和如今的宋朝相比,她背后的李唐还没能让她有底气,能让她不产生心虚气馁的情绪。
林宁用手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秀宁,“说来我在入牧场时,瞧见牧场内有种植重思稻,这让我不免想到若我没记错的话,秀宁公主所属的李唐辖地亦有在种植,可是?”
李秀宁没想林宁提这个,稍一愣就不紧不慢道:“我们并不叫它重思稻,不过太女殿下确实没记错,在我李唐辖地内便有种植它,其虽似稻,却比寻常农作物高产,去年时逢年荒,它有叫百姓少受饥饿磋磨。”
林宁笑了笑:“它本就叫重思稻。当然了,这样好似天赐的神粮叫什么都无所谓,如秀宁公主所言能抵饥抗荒,就是它最根本的意义所在。”
“当初这天赐神粮现世时,冲着它所蕴含意义购买它的络绎不绝,然而到了眼下能将它落到田地中的寥寥无几。单冲着贵国亦是其一,那就值得孤对贵国更高看一眼,同时孤也很敬佩秀宁公主为已国和父兄奔波。”林宁目光明澈,说话的语气平和,姿态诚挚:
“聪敏,坚强,才识胆略志气无一所缺,这样的品质放眼全天下所拥有者都不多见,容貌和性别反倒是最次的了。”
李秀宁被夸得有几分不自在:“太女殿下过逾了。”
“谦虚也是一项美德,”林宁理所当然道:“我二叔就常说我不具备这项,常常像是昂头挺胸的公鸡,恨不能披张牛皮就上天。不过我也知道我二叔是恨铁不成钢,他总希望我能做到十全十美,可人无完人。”
寇仲忍不住插嘴:“你这是在自夸吧?”
徐子陵在心中表示了赞同。
林宁丝毫没有什么不客气:“也不完全是,至少我对秀宁公主的赞赏是发自内心的,因而也不奇怪秀宁公主会和秀珣场主交好,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关键来了!
商秀珣谨慎道:“不比殿下。”
李秀宁背后站着的护卫们一凛。
寇仲也紧紧盯着林宁。
“我对我欣赏的人,总是愿意多几分宽容的,”林宁似乎没有意识到气氛好像陡然紧张起来,不紧不慢道:“何况我和秀宁公主除了各为各国外,也没有他处的矛盾与冲突,因而这次愿送秀宁公主平安离开我国国土。”
“再者飞马牧场若愿意保持超然物外的态度,我虽然觉得有点失望外,也不会执意坚持飞马牧场能归我用的,只是我还是希望飞马牧场能在其他政策上,能起到积极的配合作用。”
这和飞马牧场更多为宋朝所用,又有多大的区别?
李秀宁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次她好像被人家将计就计了,只是李秀宁倒也没有那么不甘心。不提其他,单就她这么短短时间内和宋朝太女的接触,李秀宁就知她并不简单,让她心悦诚服。
如果非是双方立场相对,她们定是能成为知交好友。
李秀宁和一众护卫很快就离开了飞马牧场。
他们倒没能从汉江大桥上过,只却有幸走了刚建好的驿道。
李秀宁眸光一闪,说来他们李唐早将宋阀当成最大的对手,自是没少探究宋阀的,这种用水泥铺设的驿道他们自是知道的,也看出了它的价值。
为此他们李唐没少动用人脉和资源,力求将水泥引到李唐去,如今他们已有了收获,相信不久后和宋朝的差距就会进一步缩短。
这个么?
只能说水泥配方是林宁刻意从手缝中漏出去的,也不独独漏给了李唐,相信不久后就会迎来铺路热潮。
先不提这个后话,但就来讲眼下的事儿。
林宁挑眉看了眼寇仲和徐子陵,“怀璧其罪。”
这说得是他们俩掌握着关于杨公宝库秘密,招惹多方围捕一事。
寇仲半开玩笑道:“玉致殿下不是也知道杨公宝库在哪儿吗,你要是有心帮我们俩,那不妨去把杨公宝库挖走啊。”
林宁扯了扯嘴角:“我可没想着这么快就和秀宁公主礼尚往来,我若是想或得等到我的大军攻入其内。”
寇仲叹了口气:“玉致殿下说你自己知道杨公宝库在哪儿,还真不是诈我和小陵的。”
林宁耸耸肩:“所以你们俩接下来是想?”
寇仲没什么正行道:“总这么让李密惦记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打算去会会他。”
林宁“唔”了一声:“对此我乐见其成。”
寇仲有点故意地做出惊悚的表情:“玉致殿下难道想坐享其成?”
林宁理所当然道:“我没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寇仲:“…………”
寇仲面无表情道:“我还以为玉致殿下是公鸡呢。”
林宁摆摆手:“我当时原本想说我是鹤立鸡群,不过想想这样不太合适,所以这才改了的。再者我若真是公鸡,还有你和徐子陵什么事儿——虽说我家迄今为止还有不和胡人通婚的规矩,但侧妃是胡人就不是什么妨碍了。”
寇仲:“…………秀宁公主已经有未婚夫了。”
林宁不以为然:“那就强取豪夺啊。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说这话儿是有前提的。”
寇仲缓了缓:“咳,玉致殿下有没有谁给你送面首啊?”
林宁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道:“你是说男的那种?”
寇仲大吃一惊:“难道还有人给你送女的吗?”
林宁拉长了声音:“那倒没有,不过考虑到我现在是太女,却是有名门大家想把他们家有才学的女子,送来我身边做女官。你说的那种女子,多是冲着我阿兄去了,只是他还对你们娘傅君婥不能忘情,所以并没有受用。说起这个来,我听说傅君婥的师妹傅君瑜来了中原。”
寇仲迟疑了下,方点了点头。
林宁没说什么。
寇仲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将和傅君瑜有关的话往外说,“说来老跋对你赞赏有加,不止一次夸赞了你。”
林宁看了他一眼:“他在武道上会走得更远。”
寇仲撇撇嘴:“老跋也没那么的心无旁骛,他这次过来是受雇于人,来杀钱独关的。对了,你要怎么处置钱独关?他本是襄阳城主,还是汉水派派主,若是没能有个很服众的理由,很容易造成你卸磨杀驴的印象。”
“他都没给我拉过磨,”林宁纠正道,“我说他是阴癸派的。”
寇仲:“噢噢噢。”
寇仲又问:“他是吗?”
林宁慢吞吞道:“这个我不能和你说。”
寇仲:“…………”
“好了,我已经和你说得够多了,”林宁站起身来,“下次你和徐子陵再偷听到什么大秘密,别忘了再来告诉我哦。”
寇仲哭笑不得:“我们也没有经常偷听到什么——”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没什么底气的。
又林宁说她没想来个坐山观虎斗,其实也不那么准,再怎么说李密这么阴魂不散,她这次没能来个一窝端,也不可能只让他和钱独关损失一众死士,就那么算了。何况林宁这边还有个翟娇,林宁自然不会平白救她,她还想着“搜刮”李密账下大将和兵力来着。
瓦岗寨人才济济,单雄信、徐世勣、魏征、秦琼、裴仁基等等。
林宁这边回襄阳执政,寇仲则打算去瓦岗寨会李密。只是他和徐子陵可是“唐僧肉”,再不济也是身怀唐僧肉的,不仅钱独关和李密觊觎,就连被林宁虎视眈眈的“迦楼罗王”朱粲,亦是如此。
因而当寇仲和徐子陵在竟陵附近现身后,朱粲也暗暗盯上了他们俩。等到寇仲和徐子陵北上过南阳时,朱粲就派人暗袭他们,只是第一回没能得手。
一次不成,还有二次。
这次出手的是朱粲的女儿“毒蛛”朱媚,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物。朱媚此人还能叫寇仲和徐子陵联手击退,但那个身份不明的人物却很是诡秘厉害,让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棘手,得亏“偃月刀”杨镇出手相助,他们三人联手才顺利逃脱。
这两次下来,寇仲和徐子陵反而被激起了血性,再者他们断然不能就这般欠下杨镇个人情,尤其是在知道迦楼罗军多残暴不堪后。
他们俩反而留了下来。
林宁很快就知道了此事,她也不是那么意外寇仲和徐子陵走哪儿,哪儿就硝烟四起。
沉吟过后,让“银须”宋鲁带人前去策应。
那身份不明的人物,林宁怀疑是“胖贾”安隆。安隆这人本是魔门中人,素来以“邪王”石之轩为首,只是随着林宁和宋阀在江南壮大,同时还对巴蜀采取怀柔政策,安隆的生意大受影响。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石之轩竟然创了专克他独门心法“天心莲环”的功法,还把它教给了徒弟侯希白。
两人有了罅隙,已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安隆自是要另谋他法,并还得从石之轩手中保住自己的命。朱媚和他有那么点一拍即合的意思,那他们俩联手去擒寇仲和徐子陵就顺理成章了。
若真是安隆,那还真不好小觑。
不过一窝端这事儿林宁熟啊,那么关键时刻可用关键手段嘛。
或者有寇仲和徐子陵在,根本就用不着关键手段,他们俩的主角光环都能把敌人克住乃至克死。
当然,还是得确保万无一失。
林宁边等消息,边处理政事。
统筹户籍一事是其一;
再来太湖水利是其二,太湖流域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百流众渎,曲折萦绕,是名副其实的水乡泽国。兴修水利的话,将于昆山、常熟以北,开河口导湖水入江海,并置闸门调节水量。滨湖低田,高筑圩岸,以御风涛,使得高田与低田尽得灌溉,此后农作物一年两熟,将成为新粮仓。
水泥北输是其三。
伴随着水泥北输的,自还有经济网络往北覆盖。
林宁挺重视这个的,很希望前人修路,她作为后人受益。再者她还在尝试从经济上来和突厥对上,这点阴癸派的大富商荣凤祥,却有提供帮助,尽管很不情愿。
与此同时,李秀宁回到了长安。
长安果已在修水泥驿道,城内水泥路又宽又平,马车走在上面很是平稳,李秀宁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入宫拜见了李渊。
李世民亦在,眼下李世民刚过弱冠之年,又因为此前刚大败于薛举,正是意气风发时候。即使没能得封太子,他却没从明面上表露过,不过却有意开天策府。眼下见着了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李秀宁,对她关怀地笑了笑,李秀宁的少许倦意也被驱散个干净。
只是这次无功而返,李渊还是有些许不满。
而对李秀宁所言对林太女的观感,李渊虽不至于不屑一顾,可到底还是因为宋朝不仅不尊嫡长子制,还让一个女儿做了太子而打从心底瞧不上,也有可能是下意识抵触,毕竟李渊不可能不清楚他的长子和次子,到底哪个更优秀,他只是跳不出那个框架。
只李渊还是很清楚如今宋朝如日中天,他还是很忌惮的。
也不知道李渊到底怎么想的,忽然说:“无论宋师道还是宋玉致,都未曾婚配吧?”
李世民和李秀宁对视一眼,没开口等着李渊往下说。
李渊看向了李世民,“可惜我儿成婚得早,不然以我儿的气度智计,笼络住个姑娘着实绰绰有余。”李世民于四年前就娶了妻子长孙氏,两人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李秀宁:“……”
李世民:“……”
这主意烂得很,想想就算了,竟还被说了出来,根本没耳听啊,即使是以己度人也不该这么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波美人计即将来临,或可为魔门提供新业务,培养美男子,宁妹将成最大赢家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