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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温语忙得眼睛都要花了,木浅彤回来的时候她也看得出她与李骁之间的不对劲来。但郭凌和陆琰相继返回,大家需要吃饭补充体力和商量后续事宜,这种时候浪费时间在私人问题上未免太不知轻重。
摆好饭菜,大家围坐在一起,三两下吃完,便逐一汇总情报。
陆琰说:“毒源是一种我不认得的物体,有十几立方米大小,很像放大的孢子生物,根据我的寻找记录来看,全s市内这种毒源非常多,分布也很散。我今天两小时之内只来得及摧毁五个,但是系统提示我的完成度已经过半了。另外我破坏其中一个毒源的时候到过电视台。”
不待李骁继续问,陆琰主动说:“我试过所有的通讯设备,包括卫星车,全部没有信号。最后如果你们在任务途中发现哪一片区域的毒雾非常浓,就回来告诉温语,我每隔两小时进来一次收集情报。”
“东区体育馆,港口,这两个地方你明天去看看。”郭凌接上,“我在那附近发现了刚死的人,送了一批人往北逃走。等下我睡两个小时就继续出去找人,还有事吗?”
四个外出的人当中的确是郭凌和陆琰最辛苦,谁都看得出来郭凌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李骁说:“你去睡吧,有事我再告诉你。”
将汇总到的情报一条条记下,李骁再度铺开地图,拿出手电研究。其余人各自休息。
温语累了一整天,现在同样眼皮直打架,但坚持拉着木浅彤去最远的田里“干活”。
确定走到李骁听不到的地方,温语蹲下一边除草一边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木浅彤挥扇子,用云裳心法下唯二的攻击技能之一“江海凝光”干掉刚刷新的毒虫:“没有。他只是提到了丢掉我的那个人。”
温语当然知道木浅彤家里的事情,也知道木浅彤的底线是什么。
握住木浅彤的手,温语郑重地说:“浅浅,你现在有很多爱你的家人,你还有我。”
木浅彤收起剑,拈去温语发顶一枚草叶:“我知道,睡吧。”
把温语劝回去休息,木浅彤便起身在三块地之间游走。这些草药是温语临睡前才种下的,成熟时间是明早,在此期间,为了保证草药的质量和产量,必须时刻有人看护。
尽管心里非常不希望回忆到过去的那些事情,但李骁提到的名字,仍然让木浅彤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飘到十几年前。
对于生父冯威的印象,木浅彤已经不剩多少了,她甚至不记得任何有血亲温情的画面,只记得那个人决然离去之后,她不肯待在原地,结果走失在公园里的情景,回忆中满满都是那时冰冷的雨和透骨的寒风。
生父遗弃她的理由是:我有重要任务无法再照顾你,我已经把你托付给我的战友,他们会代替我好好把你养大的。
于是,那个人就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站在一个木浅彤完全无法指责他的高度,抛下幼女报效他的国家。
如果冯威的工作内容可以公开,那么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称赞冯威是绝对的国家英雄,然而他永远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指责冯威,只会让木浅彤觉得自己渺小而自私,可是她没有权利要求一份完整的父爱吗?
木浅彤停步,仰望星空,缓缓吐出自己心口郁结的一团幽怨。
站了一阵,她渐渐冷静下来,视线也移向远处的灯光和周围睡着的几人。
温语说得没错,她现在已经有了家人们,也有了同伴。她不应该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之中,而是向前走。
不知站了多久,郭凌睡醒爬起来。他抹了把脸,便起身径直走到木浅彤面前:“想起来没有?”
“……没有。”木浅彤想了很多事情,但就是没想起来郭凌到底跟她在什么时候认识过。
郭凌看了眼手表,抱手居高临下盯着她:“我还有三分钟出发,再给你三分钟时间想。”
……她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
木浅彤的表情实在不难懂,郭凌磨了磨牙根,挤出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笑容:“两分钟。”
好吧,看在郭凌这么执着的份上,木浅彤勉为其难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这里,在浩瀚的记忆海洋中寻找他的名字。
“我以前没有名字,就在街上混,老家跟你在一个地方。一分钟”郭凌逼近木浅彤,“如果你还想不起来,我不介意做点让你想的起来的事情。”
木浅彤继续思索:“我正在想,另外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郭少。”
郭凌快被她磨得没脾气了,稍稍退后一点叹道:“那时候兄弟们一般喊我‘耗子哥’。”
模糊记忆前的淡雾,就这样被一阵风吹散。
歪歪扎着小辫的女孩站在树下,她穿着漂亮碎花小裙,一双小红皮鞋闪闪发亮。
一群脏兮兮的半大孩子路过,为首的男孩趾高气昂。他刚把北边小区的一帮兔崽子们打得哭爹喊娘跑走,在小伙伴之中的称呼也从“耗子”变成了“耗子哥”,尽管他才十岁出头。
大伙儿本来吵吵嚷嚷说着下次再教训哪个帮派的人云云,可在路过一条街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消音了,眼神都集中在一个地方。
这群有人生没人养的孩子大多生自破旧街巷里的人家,这边的女孩子家庭条件都非常一般,穿块随便什么颜色的新布裙子都要挨家挨户走一圈以示美貌,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孩会穿得像远处树下那个小女孩一样精致可爱。
如果当时有一台摄像机,能够记录下这一幕,那么毫无疑问,她静立树下的画面完全能印成可以脱销的大幅海报。
耗子哥最先回神,抬头一瞄,就见到书上挂着一只气球。
听大人打麻将聊天说过的什么“英雄救美”,难道不就是指这种情形?!耗子哥挺挺干瘪的胸膛,大步走过去。
然后就在他面前,女孩弯腰脱掉漂亮的红皮鞋,将碎花小裙的裙角系住,这么徒手爬了上去……
“请让一下。”干净得仿佛晨露滴落的声音让耗子哥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紧接着女孩手里牵着气球,稳稳落在树下的厚草丛中,然后蹲下将红皮鞋穿好,又解开裙角。
起身之后,女孩抬头望着还在发愣的耗子哥,从小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递过去,对方愣愣接下,女孩拉着气球,走了。
这当然不是他们之间仅有的相遇,因为那个时候,两人互相连怎么称呼对方都不知道。
他们互相之间认识和了解是之后的事情。
女孩叫冯浅浅,男孩就叫耗子哥。浅浅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她的父母离异,母亲去向不明,父亲常年在外,所以暑假时她就会到亲戚家里住。
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戒心没有那么重,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知道浅浅爱干净,耗子哥从来不许其他脏兮兮的熊孩子跑过去随便跟浅浅搭话,他自己也从那时起,每次打完架都至少把手和脸洗干净,还被手下那帮熊孩子嘲笑过臭美。
暑假从来都只有两个月,不会因为小小少年的某些心思而无限制延长。
浅浅的爸爸后天就回来接她走了。
耗子哥听到这个消息怅然不已,回家翻箱倒柜,把他那个早就没了的妈最宝贝的一个珐琅镯子找出来,硬是要送给浅浅。
“这是你的妈妈留给你的?”
耗子哥猛点头。
浅浅摇摇头:“那你保管好,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
耗子哥想说它一点也不重要,哥把这玩意儿扔柜子最里面的!哥的弹珠袋子都压着它!但是想想好像不对,如果不重要为什么要送给浅浅?她会不会不高兴?但是如果说它很重要,浅浅又一定不会收,该怎么说才好?
这时候耗子哥简直无比希望语文老师附体!
浅浅眨眨漂亮的眼睛:“耗子哥,收好吧,以后暑假我还会回来的。”
耗子哥还在从贫瘠的脑子里往外挖可以用的词,但他看书实在是看得太少了,只想得起来电视剧的台词,于是脱口而出:“这是定情信物!你要当我的、我的……女人!”
浅浅才上小学一年级,平时喜欢跳舞,基本不看电视,哪里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能收,谢谢你。我已经都叫你哥哥了,所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两个人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过当时耗子哥满心欢喜,觉得这就是对方答应了,晕晕乎乎揣着镯子回家,却不知道这就是他们幼年时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耗子哥被他那个混成黑道老大哥的爹捡回去,因为对方的原配跟独子都死于仇家复仇,所以只能把情妇生的种抓回去养,耗子哥也获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名字——郭凌。
由于父亲势力太大,郭凌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先是被父亲养在身边,大了以后直接丢出国学习,回头继承家业——尽管怎么学习这小子都是一身洗不掉的匪气。
但是不管多大,郭凌的记忆中还是有一个穿着碎花裙子、小红皮鞋的身影。他知道她家里出了事,她被父亲遗弃了,变成了另一户人家的女儿。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是他的人了!他会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郭凌得知木浅彤考到s市的那天,激动得差点没把自家酒吧掀过去。但是他拼命按捺想要去见木浅彤的心情,他不想打扰她干净纯粹的大学生活,除非她敢谈恋爱。
这次s市灾难爆发,他最初跟兄弟们一起帮助掉队的幸存者撤离,后来听说他的浅浅受伤入院,立即不要命地往医院赶——
因为她说过……
郭凌紧盯木浅彤:“你已经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