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上学期末的时候,我完成了一篇两万多字的论文。这篇论文主要是通过对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代表作《安娜?卡列尼娜》的解读,来写照新旧交替时期紧张惶恐的俄国社会,从而阐述西方资本主义浪潮对古老俄国的猛烈冲击,以及对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俄国文学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另我没想到是,这篇论文居然在复旦大学的外国文学研究院获奖。我的世界文学老师建议我以此申请学校的保研名额,他说希望是非常大的。我想起在大二那年的一堂世界名著鉴赏讨论课上,我引用过朱德庸的一句话来阐述这部《安娜?卡列尼娜》,“一切有结局的爱情故事都是杜撰,因为真实的爱情故事总是在婚礼后就失去了灵感”。当时这位老师在知道我看朱德庸的时候很心痛的说我的文学审美情趣怎么低级到这种程度。
我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成长和改变,周围的一切也都在一起成长和改变。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在梁子那晚摔完水杯之后,直到现在真的没有人再向他提起方田的名字。
转折是在大四下学期的一个傍晚发生的。
那天傍晚,我正和梁子、高静还有郭洋,一起坐在图书馆看书,突然一个学生跑过来告诉梁子,方田在宿舍割腕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因为她的青梅竹马和校外的一个酒吧女郎自由结合,冷酷无情把她抛弃了。
我看到梁子蠢蠢欲动的双腿和眼睛里燃起的随时能爆炸的火光,然后他猛然甩开高静拉着他胳膊的手,冲出去。等我反应过来,梁子已经冲出了图书馆,我感觉大事不妙,一路追上去。在我追上梁子的时候,他已经在数学系的宿舍把那个哥们儿揪出来了,在梁子紧握的拳头将要砸过去的时候,我扑上去拉住他。眼看就要毕业了,我担心梁子要是因为这事再被记一次过,只怕是前途渺茫了。可是梁子因为怒火而爆发的体力让我很难控制住他,我知道他需要释放,于是下一秒,我做出了让梁子目瞪口呆的举动。我放开梁子,冲到那一脸懵圈的哥们儿面前,拳头和腿脚暴雨般落在他身上。接着从宿舍里冲出三个男生,包围了我,梁子跑上来拉扯,后来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群男生,最终从单挑事件演变成了群殴。寡不敌众的我被打的趴在地上,头上流出的血渗进我的眼睛,模糊的看不清一切却突然清晰的想起宋嫣甜美安静的脸,和她被那个叫卢超的男生拉住的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我在地上跃起,一拳打在方田那青梅竹马的鼻梁上。
学校的处分是在意料之中的。鉴于我和那青梅竹马的斗殴情节比较严重,被学校予以记过处分,梁子和其余那几个从犯,受到警告处分。
终于,我和梁子完成了在大学中能称为哥们的所有事件:一起抽烟,一起逃课,一起通宵打游戏,一起醉酒,一起泡女生,一起打架斗殴。
学校驳回了我的保研申请书。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所有同学开始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进行毕业前的社会工作实践。
00年的夏初,我和梁子都顺利的通过了毕业考试。
拍完毕业照之后,全班同学在市中心还算高档的一家饭店里,吃了一顿散伙饭。四年来,全班7名同学,只有两次是凑齐在一起的。第一次,是在新生报道的那一天,第二次,就是散伙的那一天。突然发现,一直以为那些还来不及好好相处的同班同学,时间会给予我们宽容,可是时间却没有一丝同情的就走到了最后一刻。那顿饭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七个小时里面,填满的是同班情侣们因明天的各奔东西而伤痛的拥抱,空气里流动着女生们的抽噎哭泣,和男生们划拳喝酒到最后发出的一片撕裂的叫喊声中。
之后我们宿舍六个人,和班上当晚暂时不走的几位同学,一起去了KTV。我们又要了四整箱的啤酒,希望可以最后一次醉到彻底。
昏暗嘈杂的包间里,班长递给我一封信,我心里的一颗石头瞬间放下,因为我一直都在期待,宋嫣会不会在最后的日子,给我留个念想。
“何严,青春匆匆,如你来的匆匆,去的匆匆。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从没有在校园文学论坛注册过。爱上你,也是在论坛上浏览你的诗歌之前,那是大一开学后的无数个黄昏,我坐在操场台阶上的人群里,痴痴的看着打着篮球流着汗的你。我想说谢谢你那句深情的告白,谢谢你说你也在论坛上默默关注我,我会把它当作最美丽的谎言,也永远会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美的情话。后会有期。”
那一秒,我决定马上冲到宋嫣面前,问问她,我可不可以立刻娶她。
班长告诉我,宋嫣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前天已经飞去英国。
我坐在梁子身边,和他一起沉默着不停喝酒。良久,他对我说,谢谢你,何严,为了帮我打架失去了保研的机会。我诧异梁子怎么会知道我申请保研这件事,更诧异的是,这个四年来摔我水杯撕我课本抢我烟抽刷我饭卡时理直气壮的梁子,竟然对我说谢谢,而且说的如此认真。
我说梁子,宋嫣去英国了,我连最后见她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呢,有没有打算去见方田最后一面。梁子告诉我,在他前段时间出校实习的时候,方田写给他一封信,愿意毕业后随他天涯海角。我劝他既然这样,不管未来如何还是去叙叙旧吧,不要像我这样留下为遗憾。
梁子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然后梁子拿起话筒开始唱歌,这首四年来我每次听到就感觉耻辱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竟然让我在那一刻,没出息的红了眼睛。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那些日子里你总说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发带。”
临别的时候,梁子对我说,何严,其实我高中是走校的,之所以在开学那天跟你换铺,只是希望在青春里,有一个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之后他南下我北上。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
每当你又听到晚钟,
从前的点点滴滴会涌起,
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
其实我们都不是好马,因为我们都在回忆。——纪念于016(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