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绕过一条条热闹的街,来到刚才我找工作的那家麦当劳的对面,正是下午吃饭时间,隔着一条马路望过去,店里面座无虚席,两三个侍应生忙忙碌碌的来回走动着。
明天,我也将和她们一样,穿梭在不同的客人身旁,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忙碌而真实。
而现在,我必须先要找一个住的地方,否则今晚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一旁的公用电话亭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招商,租房,办证,应有尽有。看了几个租房的信息,挨个儿打电话问过去,房租一个比一个抬得高,不是我能接受的范围。我揣着仅有的三百块钱,站在下午人潮涌动的大街旁一个不起眼的公用电话亭里,眼神寂寞而无助,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是失魂落魄的。
终于,我又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端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房子很好,只是光线有些暗。我说了我所在的位置,刚好,就在附近。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地下室,房东一路领着我走进去,房间的光线很暗,那个个头矮小的房东进了门就打开四面的灯,“这房子除了光线暗没什么不好,又安静,女孩子家一个人住挺好的……”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我没听进去,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有些掉漆的桌椅,甚至连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但最重要的也是我最在乎的,是房租便宜。
“每月房租一百五,水电费另算,你要住的话先交一百块的押金和一百五的房租,一共两百五十块。”房东停止他的滔滔不绝,看着一旁的我。
“可不可以先不交押金?”我望着狭小的房间试探着问。
“那不行,押金是一定要交的。”
“房租不能少一点吗?”
“这已经是最低了,你去找一下附近还有哪里能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最近几个月房租都调价了呢……”
“好吧,我租下了。”再多说也是无益,而且我真的好累。
“身份证拿出来一下。”
“恩?”我不禁警惕起来。
“租房都要登记的啊,你不登记就是非法住宿,你要是没身份证,我可不敢租给你!”
看来他把我当做坏人了,呵呵,我的形象有那么差劲吗?
我拿出身份证递给他,他眯了眼细细地看,“你是本市的?”
“恩。”
“这上面的地址离这里很近嘛!怎么,你跟家里人闹别扭啦?”房东小眼睛转了转。
“也不是,想出来散散心。”没必要把什么都告诉他。
“呵呵,年轻人嘛,小孩子脾气,这种事我见的多了,大都是一时任性搬了出来,等气消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回去了。”他晃着小脑袋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
“这房间多久没人住了?”我换了个话题,随手一摸旁边的桌子,一手的灰尘。
“没多久,上一任住户刚走不到一星期,等下你打扫一下就好了嘛。哎,对了,你如果不住满三个月押金是不退的哦。”
“知道了。”短期内我应该也不会走的吧。拿出仅有的三百块钱递给房东,他接过去在登记本上认真的登记下我的姓名,身份证号码。然后递给我一把钥匙和找回的五十块钱。
房东走后,我关上门,重重的躺倒在床上,破旧的木板床散发出潮湿发霉的味道。然而我无暇顾及这些,现在我的身上仅剩下五十块钱,还好明天起开始上班,我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要第二个月才有工资拿,我要怎样用这最后的五十块过完接下来的一个月?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我爬起来认真的观察整个房间。幽深黑暗的地下室,白天不见阳光,夜里也没有月亮,看不到任何一丝光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晚上六点半,丝毫没有一丝胃口。
起身锁了门走出去,天还没黑,远处的天边夕阳正摇摇晃晃的从地平线上落下去。路边的一家小超市开着喧闹的音响放着不知名的摇滚音乐。我走进去,眼睛望着一排排的货架寻找着,脸盆,毛巾,牙膏牙刷,水杯,肥皂,纸巾,洗衣粉……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放在收银台上,那个年轻的收银员晃了晃高高的马尾,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着看了看我:“您好,一共二十五块七。”
我将手里的钱递过去。
“收你五十块,找回二十四块三,谢谢!”温暖的手递过来二十四块零三颗糖。
“我不吃糖,抱歉!”我将三颗糖放回收银台。这仿佛是超市里不成文的规定,找钱时一毛一毛的都换成了糖了,不得不佩服他们赚钱的能力。
那边高高的马尾又晃了晃,打开钱柜丢过来三个一毛的硬币,我接过,拎了那一袋东西走出超市,背后传来吃吃的笑声。
她一定是在笑我吧,一个连三毛钱都要计较的乡巴佬。
随她去吧,又有什么关系呢?都已经这样了。
回到地下室,我打来一盆水,倒进一点洗衣粉,桌椅,床板,细细的擦着,末了,趴在地上仔细的擦着每一寸地板。将那些陌生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擦去。
终于把一切都收拾干净,我在公共的洗手间里匆匆的冲了个淋浴,回到房间关了灯,平静的躺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房间。房间里到处是潮湿的气息,是那种仿佛深深地融入骨髓的陈旧气息,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它淹没了。
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搬到外面住的第一夜,我居然失眠。
然后,我听到一阵吉他声响起来。看了看表。深夜十二点半了。
是很拙劣的吉他声,断断续续,甚至有些不堪入耳。
吉他声持续着,我能感觉弹吉他的人就住在附近,因为那声音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或许,根本就和我一样住在地下室的某一间,这一排地下室一共有六间房,看来沦落天涯的人远不止我一个,这样想着心里于是不再那么难过了。
终于,有人扯开了嗓子,朗声的怒骂道:“三更半夜的,弹什么吉他啊?!弹弹弹!你不知道别人要睡觉吗?!你有没有公德心啊?!啊?!”
一通乱骂后,吉他声戛然而止。
看来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居然没有骂回去,自知理亏吧。
没有了那些吉他声,我忽然感觉到寂寞,在深夜的地下室里,一个人睁着眼睛等待天亮,滋味确实有些不好受。
“吱吱,吱……”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什么?!”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团黑色的影子忽的从我脚边一窜而过,毛茸茸的皮毛拖着长长的尾巴。
“啊!老鼠啊!……”反应过来后我惊慌失措的大叫。
这次,轮到那个声音吼我了。
“叫!叫什么叫!不就是老鼠吗!至于嘛你!大半夜的到底让不让老子睡觉啊!……装什么千金大小姐呀,怕老鼠你别住地下室啊,你搬啊,没人拦着你!没钱就别在哪儿装!……”
那声音骂骂咧咧的继续着,我在一片怒骂声中无声的蹲了下去,我怕老鼠,它那尖尖的森白的牙齿,每每想到总让我不寒而栗。
吉他声在这时又响了起来,比刚才弹得更加的卖力,确切的说,让人听起来不像是在弹吉他,倒像是在泄恨。
那边骂声又响起来。
我忽然有些感谢那个弹吉他的人了,最起码,在这样一个失眠而又备受老鼠惊吓的深夜里,我不再显得脆弱,即使陪着我的只是一些喧哗的噪音,那也是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