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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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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乐声嘎然而止,四周又回复了一片寂静。那乐声尚在时不觉得有何不对,此时乐声一停,风吹云才觉这乐声忽然而起又忽然而止,实在太过诡异.只觉眼前这大屋比刚来时的寂静无声越发的瘆人。果然外面那‘常兄弟’忍不住又大声喝道:“有本事开门迎客,吹吹拉拉的,你叫丧哪。”话音刚落,只听大屋院中传来一声惨叫。只是那惨叫也如刚才的乐声一般,还没叫完就嘎然而止,奇的是若是惨叫之人被人捂住嘴,那也应该有‘唔唔’挣扎声,不会如此忽然安静,这叫声宛如虚空中来,又由虚空中去,风吹云只听的心中一颤。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认得这是刚刚进去的药锄门弟子王老四。原来刚才一共有十个人分别准备从左右两边的院墙翻而入内,除了风吹云所见的五个,还有五个从右侧进去。只是他们报仇心切,又或是勇猛无当,还未等探出虚实,便一个个如下饺子般全跳下去了,因此药锄门来了二十四个人,一下却折没了六个。这时听到本派帮众的惨叫声,药锄门下人人既怒且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忽然又一个声音大笑了两声道:“山东燕子门唐赛儿等夤夜来访,甚是造次,还请主人见谅。”风吹云心里笑了笑:好管闲事的唐赛儿也有些惧了,他的声音虽大,但那几声笑,实在是干瘪聊赖之至。过了一会儿,屋中传来一个声音道:“燕子门远在山东,怎么跑到河北管起闲事来了?”那声音冷冰冰,硬梆梆,飘飘渺渺,浑不似生人的说话,众人听了,都是忽觉没来由的一阵寒意。唐赛儿似乎打了一个颤,没有接口。这时听得杨士奇的声音道:“你们素水门也远在川中,又为何来到河北,还好端端的打伤了药锄门的几个兄弟?”

过了半晌,那声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进来吧。”每个人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就好像这句话是阎罗王说的。

风吹云却暗暗疑惑,刚才杨士奇道:“你们素水门也远在川中。”那声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到底是不是素水门呢,如果是的话,华前辈的师妹水欣君治下的素水门,又怎会弄得如此鬼气森森,当真是奇哉怪也。只听的‘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这时药锄门有人已在附近山上砍了松枝当火把,众人举着火把,心里安定了些。

有人哈哈一笑,当先走了进来,听声音,正是那个‘常兄弟’。风吹云所在的院墙是在大屋的第二进,因此,他只看见前面院中一片亮堂堂的,却看不见人。只听得那常兄弟大声道:“怎么进来了又不开门?”话音刚落,第一进堂屋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那‘常兄弟’又是哈哈一笑,当先走了进去,余人一犹豫,也跟了进去。风吹云看不到具体情形,只是见那第一进的堂屋板壁中渐渐的透出光亮,而前面院中却渐渐暗了下来,想是众人都举着火把进了堂屋之中。

忽然‘砰’的一声,那堂屋大门倏地关上了,风吹云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忽然又是‘呼呼呼’的一阵连响,只见这大屋中的所有屋子都亮了起来,第二进的院子里忽然多了几个大火盆,登时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这一下固是大出风吹云的预料,药锄门和唐赛儿等人也是惊疑不定,众人见大门关上,还道是中了奸计,被关在屋中。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后门却已开了,一时间大屋中各处堂堂煌煌,更无一丝黑暗。

风吹云把身子往外偏了偏,以免被人发现。心下不解,不知大屋中的人是如何在瞬间点了如此多的灯,他向里看去,只见刚才那几个人跳下去的地方铺着青砖,平坦空旷,与院中其它地方无异,实在想不通那几个人是如何凭空不见了,此时院中的大火盆烧得‘噼里啪啦’但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一时间众人被这寂静所慑,竟连呼吸也觉有些困难,风吹云也觉此时的情形,比之刚才的黑漆漆,死沉沉又是别有一番诡异。不禁心下暗暗起疑:这的确是素水门吗。其实真正的素水门是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只是内心先入为主,觉得华前辈的师妹,决计不会是阴森鬼气之人。

这时,连那‘常兄弟’也说不出话来,众人小心翼翼的走入第二个院子中。药锄门的人都丢掉了手中的火把,按着刀柄,只觉手心微微汗湿。杨士奇举着火把走到离第三进屋前四五丈处停了下来,唐赛儿见杨士奇兀自举着火把,稍一沉吟,也赶紧把地上的火把捡了起来,白狗儿等人见了也纷纷效仿。风吹云心下奇道:“他为什么还要举着火把?”想了想,“是啦,这灯火亮的甚是诡异,倘若敌人又突然熄灭,那众人处于这院中,可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不禁心下对他又佩服了几分。

杨士奇朗声道:“主人既已开门迎客,却又为何不出来相见。”话音刚落,第二进的屋门就打开了。扬士奇出其不意,不禁后退了一步,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妇人来,那老妇人身穿粗布灰裙,随便挽了个发髻,弓腰驼背,就和寻常人家的老佣仆一般无异。她颤颤巍巍的走到堂前滴水檐下,忽然直起身子,眼中精光四射,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了一遍,院中众人和她的目光一触,都不自禁的打了个突。那老妇人缓缓的道:“哪位是药锄门的当家?”听声音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众人先前只觉那声音缥缈诡异,此时声音的主人便在眼前,但众人依然觉得这声音满是阴冷之气,不由一齐都看向金长老。

金长老踏出一步昂然道:“我便是药锄门的四大长老之一,人称夺命判官金负的便是。”说着取出插在腰间的判官笔,两两相交,金戈之声铮然不止,倒也颇有威势。

那老妇人神色淡然道:“刚才你们说打伤人你们的几个兄弟,因此便上门来问罪么?”那金负金长老道:“问罪不敢当,只是你们既打伤了我们的弟兄,又害死人我们的两位长老,大家都在江湖上讨口饭吃,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们今天只是想请贵门给个说法。”

那老妇人道:“不知我们打伤的,是你们的哪几个兄弟?”金长老回头道:“牛老三,你出来。”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只见他用白布包着两个耳朵,一张苦瓜脸上鼻青脸肿。金长老道:“牛老三,今天燕子门的朋友也在这里,你和大家说说,这素水门是如何折辱你的。”那牛老三道:“那天我好好的在家坐着,谁也没得罪,忽然有一个蛮横的女子闯进来,二话没说便给了我一拳,把我的牙齿全给打落了。”风吹云听他说话‘依依唔唔’看来果然是牙齿全没了。金长老道:“后来呢?”牛老三道:“我气愤不过,骂了她两句,哪知这女子又撒泼把我的耳朵给割了。”言语间甚是愤忿不平。风吹云这才知道原来他用白布包着耳朵是因为耳朵被人割了。

金长老‘嗯’ 了一下道:“后来怎样?”其实他问的话现场人人都知道,唐赛儿他们在来的路上也已听说了,金长老此时再问不过是为了和素水门讲道理。

牛老三道:“当时刚好徐兄弟他们几个也在我家,他们看不过,便上前和那女子理论,哪知那贼婆娘当真厉害,我们几个全不是她的对手,这下连徐兄弟他们几个的耳朵也全让这贼婆娘给割了。那贼婆娘临走时还冷笑说道:“这就是得罪素水门的结果,我只是略施惩戒,如若不服,可上易水河畔栖蝶庄来找。”

这次牛老三不必等金长老来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地方得罪了素水门,就连素水门这个名头也是第一次听说。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我们自然不服,于是计长老和任长老便带了我们来问问她,到底我们什么地方得罪她素水门了。”牛老三的牙齿给打落了之后,似乎说话也不大利索了,只见他吞了两口唾沫之后又道:“我们依言到了她们栖蝶庄,但没想到,嘿嘿,正点子没见到,倒居然遇上了她们的帮手……”唐赛儿这时插口道:“是什么样的帮手?”那牛老三冷笑几声道:“是东厂的阉鬼们,哼,只怕还有皇帝跟前的侍卫吧。”他又吞了一口唾沫道:“我们当时见了他们,也没在意,可哪知那伙阉鬼一见我们就扑了上来,更不打话,举刀便斫,两边就动上手了。后来的事,燕子门的朋友也是知道的,要不是你们相救,我们早就死了,……可是,计长老和任长老,还有几个兄弟,他们却……却……都是这帮素水门的贼婆娘害的!”说完用手一指,指着那老妇人。他此刻气愤难当,也不如何害怕了。

风吹云暗暗奇怪:他说打死了好几个人,但我在树林之中,只见有三个人倒在地上,这么说,他们这一仗打得甚是惨烈,从别处一直打到那树林中么。风吹云暗暗回想,也不记得在树林中见过这个牛老三,想来定是他们在别处打了。只见那老妇人依然是神色淡然,待他说完,便道:“你说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我素水门,那么我现下告诉你,你曾经说过,‘华玉峰是天下第一等人物,实是大大的好人,因此才教出风吹云这等人中龙凤,少年俊杰’对不对?”牛老三一怔,想了想道:“那是自然,这话是我说的。”

“呸呸呸……”那老妇人一改她淡然的神情,一连数十个‘呸’,脸上神色,极是愤慨。众人相顾愕然,那老妇人‘呸’完之后,又回复了她淡然的样子冷冷得道:“纯粹胡说八道之极。便只这句话,你就得罪了我们素水门。”

风吹云在院墙上听了如坠云雾:“她为何如此痛恨华玉峰和风吹云,华前辈曾说他对不住他的师妹,那么这个老婆婆,便是他的师妹吗。”在院墙上看过去,这个老妇人满脸皱纹。着实不像是华前辈的师妹。

这时,白狗儿再也忍耐不住道:“哈哈,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我偏要说‘风吹云人中龙凤,少年俊杰’。”风吹云脸上一红,虽知他说的不是自己,却也忍不住不好意思。那老妇人冷冷的看着他,白狗儿心中打鼓,却甚是硬气,傲然看着她。那老妇人道:“你再说一遍。”语含威胁,自是人人都听出来了。风吹云暗暗紧张,不知自己该不该现身帮忙,这老妇人便是素水门的人,那是更无怀疑了,虽然那白狗儿口中的风吹云并非自己,但他终究是替华前辈出头,看那老妇人情势,只要白狗儿话一出口,她便要出手了,虽不知她武功如何,但眼见她眼中精光甚盛,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一想到要打架,风吹云只觉自己浑身燥热,恨不得立时便冲了出去。当下计算已定,只待那老妇人身形一动,自己便去拦在白狗儿身前。只是内心隐隐觉得自己为了与人打架而出手,不免有些……,这么一想,心下又犹豫起来。

那白狗儿正待张口,忽然杨士奇道:“你说药锄门的兄弟因为说错话而得罪了你们,那倒也罢了,又怎地勾结官府,杀了药锄门的两位长老和几个兄弟?”

那老妇人道:“我们可没有勾结官府……”忽然一声大喝:“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做什么。既然来了,便进来吧。”这一喝中气十足,众人出其不意,都是被她吓了一大跳,齐顺着她的眼睛望过去。风吹云一惊,只道自己被她发现了,心下懊然,正欲跳下,却发现众人齐齐看的并非自己这边。

只听哈哈一声大笑,一个黑袍人从第一进的屋顶跃下,人在空中,向那老妇人抱拳道:“和婆婆果然好眼力,在下来了不到半个时辰,自以为隐藏在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还是被婆婆给发现了。”他嘴上虽然夸那和婆婆,但言下之意:我都来了半个时辰,你才发觉,嘿嘿……。风吹云见那黑袍人不仅身穿黑袍,连头上也罩着一块黑布,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听他说已来了半个时辰,心下一惊,不知他有没有见到自己,自己可没发现他。

那和婆婆依旧神色淡然道:“不知贵客远至,有失迎迓,还请原宥。”那黑袍人一声不发,自行站到一个角落,负手而立,眼望别处。和婆婆向他凝视半晌。转过头继续对杨士奇道:“我们有没有勾结官府,你们问这个人便知道了,”说着向那黑袍人一指,那黑袍人也不答话,‘嘿嘿’干笑两声。

杨士奇怔了怔,和金长老对望一眼,正待说话,忽然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喊杀打斗声,众人都是微微一惊,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风吹云在院墙上远远望去,只见三四里外的山脚下星星点点,两队人众举着火把相斗正酣,喊杀之声,清晰可闻。

那和婆婆依然不为所动,凛然站在堂前,那黑袍人也是负手他望,似乎并未听见,倒是院中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那常兄弟挠挠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那‘呜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风吹云细细听来,吹奏之人就在这第二进屋中。众人听这乐声又起,便都不说话了。只听得这次的曲声却十分高亢,虽然依然是‘呜呜’声响,但于这‘呜呜’声中,竟然锵锵然有金戈之音,隐隐尔有征伐之意,衬着远远传来的刀剑斫杀之声,院中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便要拔刀去冲杀一番。

这曲子曲调虽长,但似乎只有一句,反反复复,直吹奏了三遍,外面的杀声渐歇,这曲子也呜呜焉悄然隐没。院中诸人忽觉茫然若失,浑没了刚才那慷慨激昂,只觉要立时趴在地上痛哭一场方才快意。

风吹云听得出了神,耳边却想起华前辈的话:“杀、杀、杀,秦始皇是杀,汉武帝也是杀;蒙古人是杀,汉人也是杀;叔叔不服侄子管,自己要做皇帝,还是杀。杀、杀、杀,直杀得天昏地暗,一片干净。”风吹云当时只觉华前辈性子偏激,出言难免有所偏执,但此时心里却说不出的不痛快。耳中只听那黑袍人喃喃自语:“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风起兮云飞扬……”

过了半晌,那黑袍人才抚掌朗声说道:“好一曲‘大风曲’,得闻小姐雅奏,实在是三生有幸,但这大风歌词有三句,不知小姐为何只奏一句?”风吹云这才知道这首曲子叫大风曲。只听那屋中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将军请了,这首曲子叫大风曲么,小女子倒不知道,只是有人这么教了,小女子照着吹奏而已,至于为何只有一句,实是小女子愚钝,只会这一句,这可真正贻笑方家了。”

风吹云听那声音十足是一个少女,怎么她能吹出如此慑人心魂的曲儿来,这可真正奇了。

那黑袍人道:“哦,是什么人教的你?”

那声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唉,不说也罢。”院中诸人听她叹了这一口气,只觉自己的心也要随她这一口气而碎了,一时之间,人人都不说话。只听那声音顿了顿又接着道:“荒野村妇,实不懂庙堂之事,江湖传言,更不足采信,万望将军不可自误。”从此再无声息。那黑袍人哈哈一笑,向外望去。

这时突然一支蓝色的焰火冲天而起,映照四野,久久不熄。那黑袍人似乎吃了一惊,对那和婆婆拱了拱手道:“改日再来拜访,万望珍重。”说完,闪身上屋而去。

院中众人见那黑袍人来的突然,去的突兀,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只听那个声音忽然道:“和婆婆。”和婆婆躬身应道:“是。”

那声音道:“你把他们放了吧,咱们自己的事,不要牵连无辜。”和婆婆又应了一声:“是。”

那声音道:“唉,我倦了。”从此便无声息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要说话,又似乎怕吵醒了屋里的那位姑娘。这时金长老却忍不住说道:“我们和贵门的过节……”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大了。

那和婆婆没等他说完,忽然身形一晃,在唐赛儿等人的周围打了个圈,还没等众人看清,她就已回到了原位。风吹云见她伸手在他们手中的火把上抹了一抹,身形之快远胜于己,不禁骇然。白狗儿有些不解,挠了挠头。忽然手中的火把倒栽了下来,只剩手中的一截。这时唐赛儿等手中的火把也纷纷落地,众人目瞪口呆,刚才似乎只见她围着这么一转,却没看清她做了什么手脚。众人都想,刚才这一转,若是在自己的脖子上,只怕脑袋已有些不稳。

金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们认栽了。”

那和婆婆手一挥,从她身后的屋中出来了几个人,正是刚才陷没的那几个。想来屋中自有人在看管他们,这时得了令,便放了。

和婆婆道:“多有得罪,我们另有要事,不便留客,恕不远送了。”话音刚落,前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见这一次只对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婆便已将自己这一众人等收拾的心服口服,连对方的正主都没见到,不禁人人心下黯然。

风吹云见众人都转身走了,远远听得他们在问刚才那几个人是如何被抓的,但那几个人也是稀里糊涂的说不清楚。于是转身跳下院墙要走。忽然一个声音道:“贵客既然来了,为何不见主人一面就要走呢。”话音刚落,和婆婆已在面前。

风吹云怔住了。

PS 这一章的回目叫‘初试’,说的是风吹云初入江湖的事,但在下见诸位的耐心似乎不怎么好,于是削减了本书前面的很多铺垫。因此,这一回的回目便不怎么贴切了。

但如果说这一章的回目还算那么回事的话,那下一章的回目就实在是不通了。唉,大大的不通。在下都能想见各位大摇尊头了。

不通,实在是大大的不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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