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从我紧拥苏娜的手涌入她的身体,尽管不能带回她的生命,却可以让她的身体保持温暖柔软,这样我才可以假装她还好好的活着,只是在我怀里很香很香地睡着。
我抱着她这样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不知坐了多久,苏克曾经想从我怀中把苏娜带走,被醒来的丝萝拦住,而其他人畏惧我用气势打得拉鲁吐血飞出的力量,根本就不敢接近,于是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们两个,时间也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真的,我体内的能量虽然庞大,毕竟不是无限,何况之前失去控制的能量爆发带走了我身上大半的能量,这样向苏娜体内源源不断的输出,总会有枯竭的一刻。可我要是停止的话,她的身体马上就会凉下去。我宁可不思考,只要让我象这样继续抱着她,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
一双大手硬生生地把我的脸扳向他的方向,苏克的脸色也绝不好看,他瞪着我有些茫然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扔进我的耳朵:“我知道你他妈的不好受,但是我想有个人你应该见见!”
他好象还有很多的粗话要说,被身边的丝萝轻轻掩住嘴打断。
有人要见我?谁?有什么好见的?一个个问题无比缓慢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也懒得去思考答案。为什么要把我从我的世界里叫醒?我只是想这样静静地抱着沉睡的苏娜,这样也不行?
然而我的脑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朵小小的黄花。那是一次在E国北部执行狙杀任务的时候,一片还有着残雪的土地上倔强地生长着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黄花,那种忍耐着孤独的高傲让我不由想起了黛尔。我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采下它,在与黛尔缠绵之后轻轻放在她颊边,那瞬间她的眼神写满诧异,然后变得柔若春水,让我觉得我所冒的险都是值得的。
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这朵黄花?难道要见我的人是……?我的能量没有停止输入苏娜的体内,思考却开始清醒起来。我看向苏克,然后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就看见了黛尔。
她就那样站在不远处,初升的阳光从她身后斜射过来,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在我背后学我一样跪坐地上,轻轻把脸贴在我背上。
“黛尔?”我疑惑地开口,声音却轻得怕震碎此情此景。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黛尔似乎在背后满足地轻叹一声,“我还以为不会有机会听到了呢。”
我察觉到不对劲,抱着苏娜回过身来,仔细看着黛尔。
黛尔还是黛尔,一样的美丽,只是脸上总是绷起的冰冷似乎全部融化,看起来就象那一夜她的眼波般扣动心弦。她身上的军装沾满风沙,有几个地方还划破了,看来来这里的路上一定十分辛苦。
黛尔的眼神眷恋地扫过我的脸,落在我怀中的苏娜身上,轻轻柔柔地问:“她是谁?”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心中一种不安的感觉让我按照我的本能行动,一把把她拉入怀中,送入一道能量进她体内察看,越察看心越沉了下去。
黛尔体内的情况很奇怪,所有的组织以一种统一的速度坏死,却又不会影响她身体的正常机能,而到了这种坏死的终点,就是她生命的结束。生命正一点一滴从她身上溜走,我却还是无能为力。
黛尔学苏娜把头搭在我的另一边肩上,有些急促的呼吸轻轻吹在我颈间,懒懒地不想说话,只是伸手想拂去我脸上的悲伤。
静静地抱了半晌,她才开口,声音还是轻柔得好像刚刚出口就已经消失:“我发觉我爱上你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没有感情无法回应的机器,所以决定永远也不说出口;可是等到我想承认我爱上你的时候,我的生命就要到了尽头,这是不是上帝对我的不诚实的惩罚啊?”
我想开口,却被她的食指按在唇上阻止,她摇摇头,恳求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听我说,我有好多想说的话。”
我在短短的时间内第二次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连连点头,眼眶酸得仿佛有液体要涌出来。
“你知道吗?”黛尔的眼神眷恋地停留在我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好高兴我爱上的不是一个无感情的机器,而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一个内心好温柔好温柔的男人。”她目光看向苏娜,“她会和我一样爱上你,想必也是因为感觉到了你对她的温柔吧。”
她忽然用力拥紧我,低声在我耳边说:“你是人,从来就是人类,不是组织生产线上出产的人偶,你不必为了你的感情反应而害怕,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黛尔低声地讲述着从西林克口中听来的秘密,诉说着西林克的疯狂,我却悲哀地感觉着她体内剩余的生命越来越少。她忽然把脸从我颈窝抬起,眼睛对着我的眼睛,很大声很认真的警告说:“西林克向组织申请了紧急销毁你,组织把指挥权交给了这个疯子,他一定会启动最终方案的,你快逃,快些逃走……”
我苦笑着看看怀里的苏娜,再看向黛尔。我最想珍惜和保护的人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一个正在走向死亡,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我就算真的毁灭了又怎么样?
***西林克呆坐在通讯室里,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文件夹。
五分钟前,从“无”那里传真来了他们这次任务的终结报告。报告的结果和他想的一样,那些魔鬼是绝对不会有慈悲存在的。
桃丽丝·黛尔,他一生中唯一爱上的女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甚至连让他看见她的尸体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她不会再投入XIII号的怀抱了哦,为什么他还会觉得这么悲哀?
“秃鹫”正在万米的高空飞行,只要短短的几分钟,就会投下蒸发一切的“沸点”,毁灭掉他深恶痛绝的XIII号,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快乐?
不知为何,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控制不住混乱的思维在回忆中穿梭,一幕幕已经遗忘的画面回现眼前。
年少的他趴在窗台上,眼神充满渴望地看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一起玩耍。那些孩子中有他的表弟,家族里的人公认的野孩子。表弟受的责骂和自己受的表扬一样多,为什么自己却是这么的羡慕表弟的自由自在呢?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在长辈的表扬中找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那个他不知道该如何生存,所以他只能选择回到屋里继续读自己的原文书。
年轻的他在科学院的全体会议上面对所有同事的质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看着那些口沫横飞述说他的罪状的同事,他只觉得恶心。替罪羔羊哦,为了武器开发进行人体实验是国家防御部直接下的命令,却因为被媒体揭露而把罪责全部推到他的身上,而这些实验的实际操作者们却在这里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唾骂着他,他没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只是想吐!
年纪稍长的他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眼前一脸冷然的美女行了个军礼,声音清脆地报告:“A国国防部机要处少校桃丽丝·黛尔,奉命调入IG**十三研发小组,前来报到。”那时的黛尔连眼神也没有投在自己脸上,自然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渴望地投注在她的一举一动,这一注视,就是漫长的五年时光。
年纪和现在差不多的他按下按钮,看着储存槽打开,里面的XIII号缓缓张开眼睛,心中的激动难以形容。同时展开研究的兵器项目,他所在的小组是第一个完成的,看着XIII号顺利地通过组织的各项测试,他心中的骄傲就象一个父亲看着成才的儿子。而这种心情在看到XIII号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它的第一个任务时达到了顶点,却在不久以后XIII号野兽般占有了黛尔的时候被打碎。那种被背叛的痛苦,让他忘记了XIII号诞生时自己父亲般的喜悦,把它视为最痛恨的对象。
目光移向电子时钟上跳动的数字,时间到了,没有他中止行动的命令,“沸点”已经投下,一切的恩怨情仇都随着那地狱般的火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虽然他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是一无所有的也是他。曾经为之耗尽人生最美好时光的科学之路,因为国家的背叛而背上了草菅人命的骂名;唯一心动的女子,因为他的一手促成而香销玉殒;就连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完成的XIII号,也因为他的命令而被毁灭了!最后他还剩下什么?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声枪声在通讯室内回响,被完善的隔音设备阻隔,没能传出室外。门外的人们依旧地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认真听我说,”黛尔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焦急地几乎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最终方案是什么,但是我相信组织把它作为对付你们的最终手段,一定是有着十足的把握,毕竟你是他们一手制造出来的,他们一定很了解你的……”
我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堵住了她下面的话。看到她失去血色的脸重新浮上淡淡的桃红色,我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不再压抑心中的感情,声音都有些沙哑:“就算死亡,我们也是在一起,好吗?”
黛尔深深地看着我,眼泪流了出来。她猛地扑进我怀里,抱住我的腰,在我胸前用力点着头。
我也用力把她环紧,能量同时涌进她的体内,帮助她减慢生命流失的速度。能量在我们三人之间流动,把我们连结成一个不分彼此的整体。
我苦笑着仰头,能量波动告诉我,一架飞机在云层上飞过,扔下了一颗体积不是很大的炸弹。
准确、有效、迅速,这是我睁开眼睛后组织输入我脑中的行动准则,这次应用到了对我的毁灭行动里。我没有笨到想着逃跑,组织既然使用了这种武器,就是确定威力一定让我无法承受,我也一定无法逃出它的有效范围,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逃跑的念头。能陪着我无法保护的两个女人一起走向毁灭,对我也是一种最好的结局吧?!
只是,我看向一边的苏克和丝萝,轻声道歉:“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苏克顺着我刚才的视线看向天空,眉头皱了一下:“炸弹?”他又看向我,忽然大笑起来:“能拿来毁灭你这种怪物的,一定不是普通的炸弹!既然躲不开,为什么要躲?”
笑声停止,他深情地看向丝萝:“早在我作了沙漠狐狸的首领,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如今能让我俩死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也不重要,老天总算对我不薄!”
是啊,能和深爱的人死在一起,遗憾就会少很多吧!我看着眼中只有彼此的深情相拥的两人,也用力抱紧了怀中的苏娜和黛尔。
在我眼中,一切就好象电影中的慢镜一样,把我在这世界的最后一刻看得清清楚楚。
炸弹翻滚着落下,在离地面一千米左右的地方自动引爆。先是一个黑色的光球出现,其中还闪动着一闪而逝的电弧,也就万分之几秒的时间,迅速地变化颜色,喷发的能量把黑色光球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直径近千米的鲜红火球。接着火球轻轻收缩了一下,然后猛地膨胀,以火球为中心的冲击波暴风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冲击波所经之处,卷起了冲天的沙暴,然而刚刚被卷起的沙粒立刻就被绝对的高温直接升华成气体。高温的气浪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入营地,吞噬着经过之处的一切。
所有的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里,被这奇景惊呆了的沙漠狐狸的战士们,连咒骂都来不及就被卷入了热浪中。惨叫也没有一声,原本那么真实的一切就这样完全的消失,连一点曾经存在的证据都没有留下。
我眼看着苏克和丝萝带着微笑被卷进去,瞬间化为乌有,接下来的千分之几秒里,我和我怀抱里的人儿也被卷进冲击波里。
也许是我体内的能量对狂暴扑来的能量有些许的抵消,我并没有那么快被这灼热从世界上蒸发。每一瞬间的感觉都深深镌刻在我记忆中,即使这将是我最后的记忆。
先是眼前一黑,是我的眼睛被热浪灼伤,失去了视力。我没有费力去抵抗撕扯我身体的能量,把我所有的能量都用在感觉我怀中的人儿上。热浪刚刚扑来,她们的身体就毫无痛苦地被分解成微小的粒子,我所能努力的就是不让气浪把属于她们的任何一个粒子从我身边带走。即使死去,也不会分离,不是吗?
终于,能量枯竭的一刻到了,我的身体好像不设防的城堡,被冲击多次的冲击波一冲而入,做着彻底完全的破坏。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到了什么呢?
我以为我会想起我占有黛尔的那个晚上,她雪白如象牙的身体横陈在我身下,我手抚过的肌肤都会一阵**的颤抖。
我以为我会想起初见苏娜的惊艳,银白的月光洒在她刚刚发育成熟的**上,足以勾动任何男人的魂魄。
但是,都没有。
我的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既不是黛尔,也不是苏娜,而是一个陌生偏又熟悉的女孩。一头长而直的乌亮黑发,其中几缕挑染成白色,俏皮而不会让人感到轻佻;一张五官深刻完美如混血儿的美丽脸庞,嘴角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身材有点偏瘦,但是每一处动人的曲线转折都让人赞叹上帝的巧手。这一切一切我明明没有见过,偏偏心里又感到无比的熟悉,好象她曾经在我的生命中占有那么重要的一席之地。
她,是谁?
这个疑问刚刚出现在脑海,就随着我身体的彻底分解,从这个人世间彻底的蒸发……
2003年5月14日AM7:41,兵器XIII号终结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