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无动于衷。
突然,庆喜儿将嘴里的衣服一扔,猛地跑向玄关。盛天伟吓了一跳,误以为这狗想要破门而出呢,忙起身去看,不曾想,房门一开,竟是蒋绫。
庆喜儿打着滚儿在地上撒娇,欢腾得要命。
盛天伟怔住了,半晌后才喃喃,“妈……”紧跟着意识到不对,改口,“蒋总。”
蒋绫只身一人,许是也把保镖打发回家过年了,她从飞雪中来,肩头还有未化的雪花。她弯身摸了摸庆喜儿圆滚滚的肚子,语气轻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晚上不要让它吃得太多,吃多了就要多遛遛它,要不然它消化不了。”
盛天伟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蒋绫没理会他的呆滞,换好了鞋,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将外套和围巾脱了搁置一旁,开了灯,环顾了四周。
“是你布置的?”她看着五彩斑斓的墙壁和挂饰,笑问。
盛天伟走上前,回答,“是许桐。”
蒋绫含笑点点头,又踱步到了落地窗前,摸到了窗帘旁的开关,灯亮了,如同星子铺满了玻璃。庆喜儿见到后,围着彩灯直蹦哒。
“想必这也是许桐挂上的吧?”
盛天伟点头。
蒋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了句,“她是个很有心的姑娘。”
“是。”
“进来这么久,没点心没茶水?”蒋绫挑眉。
盛天伟马上反应过来,去一一端来。没一会儿,茶几都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糖、水果,看得人眼花缭乱。蒋绫见状摇头道,“你这里年味比谁的都足,怎么就一副活不起的样儿?刚进来我还以为你不在呢,乌漆麻黑的连灯都不开。你看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盛天伟轻声说了句,“都是许桐准备的。”
“我已经订好了年夜饭。”蒋绫看了一眼时间,“一会儿他们会送过来。”
盛天伟惊讶地看着她。
“按理说我们该在家做的。”蒋绫靠在沙发一角,整个人看似轻松,“但你知道这个时候光是安排总公司和分公司的事宜就很耽误时间。”
“您……”盛天伟迟疑了片刻,问道,“您怎么没回去?”
父亲虽说过世,但每逢过年他们家从未冷清过,家里亲戚多,都是外婆家那支的,所以一到年底相互走动就频了。
“你外婆今年有你舅舅他们陪着,所以我放心。”蒋绫轻声说。
盛天伟心里窝了一下,但与此同时,那些情绪又萦绕于胸,成了堵塞情怀的桎梏。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解了郁结后,道,“您不用这么为我,毕竟……”
这话没说出口,心疼。
蒋绫看着他,眼神了然,“毕竟你不是我亲生儿子?”
话,一针见血总比闷疼。盛天伟点点头,抬眼与她对视,“虽然,我从没想过自己不是您的孩子,但,这是事实。”
蒋绫却笑了,“对,你不是我儿子,那么然后呢?”
“然后?”盛天伟不解。
“就算你不是我亲生儿子,你也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蒋绫一字一句,“你是盛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远胜集团永远是你推卸不掉的责任。”
盛天伟低垂着头,眉头紧锁。
“我知道这段事件发生的事让你难以接受,我也能够理解你的心思。”蒋绫从盘中拿了一块糖,轻轻剥开糖衣,“但再多的风浪也总有平静的那天,事实不难接受,只是你还没准备好。公司这阵子在风头,不是我要剥了你的权,而是觉得,这段时间你的状态不适合处理公司的事。”
“您有权这么做。”盛天伟叹道,“在这件事上,我没任何意见。”
“有权?”蒋绫闻言后笑问,“你是认为当我知道你不是我儿子后要以权谋私?还是因为你的亲生母亲害了你父亲我要打击报复?”
盛天伟虽意志消沉,但不等于他失了理智,敏感听出话中的歧义,问,“当您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难道这件事您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不,你父亲有意瞒着我,我是到了你差点被开水烫伤那年才知道。”蒋绫轻叹一声,“当年你父亲没说代孕没成功的事,直到郭香云进了盛家,她对你百般好,之前我也有心戒备过但从未深究,直到她为了你而烫伤,我才有所怀疑。”
那一年,她的人生跌入了黑暗,郭香云与她儿子的DNA对比出奇地符合,这个事实击溃了她的一切希望。但她毕竟是蒋绫,既然决定了要将盛天伟留在身边,她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也是她偷着存放郭香云毛发的重要原因。
盛天伟的脸颊抽搐一下,“那年我还很小,为什么?既然那年您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如果是因为父亲在,那么父亲去世后您也完全可以把我赶走,在您当年全权打理远胜集团的时候。”
“我曾动过这个念头,在你很小的时候。”蒋绫由衷地说,“但是,当你拉着我的衣襟‘妈妈’‘妈妈’这么不停叫我的时候我就狠不下这个心了。”
盛天伟的眼波微微颤动。
“还记得我住院那次,你每天一放学就来看我,还亲自喂我饭,晚上我发烧了,你就攥着我的手说,妈妈我知道湿毛巾可以退烧,于是那一晚上你不知道给我换了多少条湿毛巾,那一年你才七岁。”蒋绫淡淡地笑着,眼里有幸福感,“然后我就问你,等妈妈老了以后你还会照顾妈妈吗?你的回答是——”
“当然,您是我妈妈,我是您儿子,照顾您是应该的。”盛天伟回答了当年的回答。
蒋绫笑着点点头,“记得就好。”
盛天伟的眼眶有点红,但还是忍住了,“我不明白……”
“因为你还没做父母。”蒋绫拉过了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生养生养,养者为大。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你一出生就在我身边,你第一次开口叫我妈妈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这份感情跟亲生有什么区别?”
她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还不知道你父亲真正死因时,因为你的顶撞他气得入院,直到后来猝死,我是怪你气你,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那时候我的心思是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哪边的亲情都不能割舍。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么多年虽然我知道你并非是我所生,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份母子之情是任何时候都割舍不掉、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盛天伟的头垂得更低,攥着蒋绫的手微微抖动。
“我也有我的自私。”蒋绫轻摸着他的头,“在父母心里,孩子不管到了多大都是孩子。虽然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甚至成为了商场上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孩子。你父亲过世后,我驱走了郭香云,不是因为穆青灯的缘故,单单的只是怕她会夺走你,夺走我的儿子。”
盛天伟抬眼看她,呼吸急促。
“真相是令人难以接受,就像,当我知道你父亲的真正死因,我痛恨懊恼,但也明白一切都是注定的了,抓住眼前才是关键。所以这段时间谁都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蒋绫语重心长,“意志消沉只是暂时的,别忘了,远胜集团的发展还要靠你。”
盛天伟沉默了许久,才道,“事到如今,您还相信我?”
“那是不是以后你见到我都不喊妈了?”蒋绫反问。
“我……”盛天伟一时语塞。
蒋绫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目光坚决,“你是我儿子,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你的能力、你对商场上机遇的把控、你对远胜集团未来发展的规划等等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取代的,你要记住,你是盛家的人,远胜,就是你的。”
“妈……”盛天伟的嗓音有点哽咽。
蒋绫心疼地将他拉怀里,拍了拍,“看看,你都这么大了,妈妈想抱你都抱不了了。”
盛天伟反手将她搂住,蒋绫欣慰地笑了。
许久后,她道,“穆青雪穆青莲虽犯了法,但毕竟是你的姐姐,还要郭香云,如今的境遇的确让人看了心酸,你有什么打算?”
“整形机构和餐厅我打算全权接手清理,穆青莲杀了人是不可能出来了,穆青雪总要有依靠才行,股份我不作调整,等她出来后就可以接到干干净净的企业来做,至于云姨……不,至于我母亲,我会安排专业人员照顾,让她安享晚年。”
虽说郭香云手上也沾了血,但她现在的情况又何尝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呢?
蒋绫闻言后点点头,“你母亲当年也许也是一时情急才动了杀念,她是一心为你啊,你父亲削了你的权,她生怕你父亲不让你继承盛家的家业,所以才行差踏错。”
盛天伟眼神哀凉。这也是他再次面对郭香云时感情复杂的原因,他该痛恨她,痛恨她害了他的父亲,但又无法痛恨,打小他跟她就亲,如今又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