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唇角的笑容稍稍凝固了些,眼底的光似暗似明,半晌后他又笑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天凌双来的有点怪。”顾初回答。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不觉得她有点怪吗?”顾初盯着他转去的背影,突然又问。
陆北辰回头看她,眼里像是有隐隐的光亮闪过,顾初想要看穿,那抹光就消失了,他只是淡淡地笑,“我对她不熟,所以,不了解。”
顾初盯着他,没再说话。
打从他回来后,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少之又少,打从她拒绝他的亲热后,这两天他都是在实验室里待着。现在这个时间他回来,似乎又像是要补觉。
没一会儿,浴室里有花洒的声响。
顾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盯着他的公事包盯了半晌,不知怎的就想起小护士讲的那个恐怖故事来了。竖耳听了听里面还有动静,起身踱到浴室门口,轻轻扭动了门把手。
果不其然,还是锁着的。
顾初心中迟疑,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男人的嗓音,“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里面的浴液好像不够了。”她扯了个谎,“我拿了新的,进去换一下。”
里面没了花洒的声音。
顾初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辨认里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陆北辰突然开了门,吓了顾初一跳,赶忙挺直身体,却见他已是穿了家居服出来。“你……”
“我洗完了。”他轻声道。
顾初咬咬唇。
“不是要换浴液吗?”陆北辰见她两手空空后,问。
顾初脑筋转得快,马上圆话,“我是怕你不够用所以先问问,既然你都洗完了就算了,下次再换。”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回了卧室。
十几分钟后,顾初进了卧室后一看,他已阖眼入睡,再一看窗帘,大敞四开。想了想,坐在了床边,轻轻推了他一下,“北辰?”
“嗯?”他似睡非睡的。
“今晚我想吃你做的海鲜粥了。”她凑近他,道。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含含糊糊道,“改天做吧,今天我太累了,晚上可以到餐厅吃。”
顾初蓦地起身。
他许是太累,呼吸渐渐深长。
可顾初的脸色有点泛白,死死地盯着床上的男人,呼吸渐渐急促。她刚刚只是随口一句试探,不成想他会这么回答。他从来没给她做过海鲜粥,一直以来,煲粥最拿手的是她而不是他,他可以将西餐做得精美,也可以将中餐做的正宗,但独独就不会煲粥,跟他相处这一年多以来,他唯独一次做粥的经历也是以惨败告终,那一次,他将粥做成了糊糊,为此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足足嘲笑了他三天,平时看着严肃老成的一个男人,却因为那次惨败的经历恼羞成怒,宣称此生不再做粥。
是他太困了吗?还是……
顾初的心开始不安地跳窜,又不经意想起罗池之前的玩笑话,脊梁骨一阵阵的发紧。
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听得出他是睡着了。
日光渐渐沉落,在天边拉扯成了千丝万缕的红晕,透过没被遮挡的窗玻璃折射进来,在他的侧脸上跃动,煞是好看。可顾初并不觉得这一幕很温馨,她反而觉得冷,一种摸不透看不清的冷。
这种冷,随着今天凌双的到来和最后落下的那句话变得彻骨。
她朝着缓缓伸手,再靠近一点就能触碰到他的后肩,只要将他的上衣往上撩一下……指尖触碰衣料的时候,心底冒出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她:顾初,你在怀疑什么?
对,她在怀疑什么?
她很想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狠狠责备自己的疑心,可此时此刻,当心底冒出这个疑问时,她却能给出个肯定的答案:对,我就是在怀疑,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陆北辰!
他有着跟陆北辰一模一样的脸,身上也有陆北辰一样的气息,那淡淡的来苏水是他经常出入尸检所和实验室才会留下来的,不是一朝一夕就得形成,所以,她一直在压着心里的不对劲,试图用理智来说服自己他就是陆北辰。可是,每当他靠近时她总能感到紧张,莫名的紧张。
这种紧张感令她无法甘心地去接受他的亲近,他抬手触碰她时,她心里的那根弦是僵持不动的,再没有之前的悸动。
她不愿太过感性,可恰恰就是她的感性一次次提醒她的不对劲。
他今天回来站在门口,她当时看得清楚,当他看见凌双时,眼神有一瞬的怔楞。
怔楞?
对于陆北辰来说,凌双的确就是个陌生人,他不会说见到她时会怔楞。
但,如果他不是陆北辰,那么会是谁?陆北深?不,他的感觉也不是陆北深,她清楚地记得跟陆北深相处的感觉。
指尖微凉,攥了他的衣角,缓缓地上拉。
只要再一点就能证实……
可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惊扰了顾初的行为,床上的男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翻了个身,顾初在他平躺的瞬间倏地抽回了手。
电话声不断,终究还是吵醒了他,他睁眼,眼神惺忪,见她还在床头,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去接电话。”顾初的心脏跳得厉害,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虽没验证成功,但心底深处渐渐蜿蜒出一丝恐惧来。
她在想,如果这个男人不是陆北辰,在刚刚她一旦不管不顾地揭穿了,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令顾初一哆嗦,是发自心里的寒凉,来自那种她最熟悉的脸。
对,她想要找罗池,她必须要先找罗池商量一下。如果她一切只是她的误觉,如果真的就是陆北辰在车祸后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性,那么她相信他会原谅她的这份迟疑,但如果他是冒充的……那么,最后能帮她的就只有罗池。
到了客厅,顾初抓起了电话,不曾想是筱笑笑,声音听上去挺急促,“来医院吧,乔云霄的父亲正在抢救,好像……要不行了。”
“什么?”顾初震惊。
乔老爷子身上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引爆,就是他的心脏。一直以来他的心脏都不好,在去年的那场危机中他的那颗心脏差点就引爆了,经过几轮的抢救加治疗方才好转出院,可如今再次被送进医院,筱笑笑又说了那么一句话,顾初心里惶惶不安,她觉得,不详。
等她赶到医院时乔老爷子还在抢救,乔云霄等在抢救室外面,手指间搭着一支烟,没点燃,就静静地待在手里,乔母井慧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攥,还有几人也在,顾初觉得眼熟,仔细想来恍惚记得是乔家的亲戚。筱笑笑也在,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正在同乔云霄讲话,顾初隐约听见筱笑笑说道,“我问过心外主任了,伯父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做搭桥……”
乔云霄看样子像是从公司直接到医院的,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他看上去挺憔悴,脸色凝重。见顾初也来了,他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咽下了。
已经过了筱笑笑下班的时间,看得出她也是从科室直接赶过来的,神外和心外就上下楼,消息传得也快。
井慧上前一把抓住顾初的手,没等开口,眼泪先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顾初问了句,安慰着井慧先坐下。
乔云霄许久后才道,“家里的清洁小工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古董花瓶,老爷子气性大骂了两句就不行了。”
乔伯伯喜欢搜集古董顾初是知道的,打碎古董这件事如果放在乔伯伯年轻的时候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现在退休在家的乔伯伯来说就是件大事了,人到老了都有一种执拗。
井慧哭着说,“他这是老糊涂啊,古董再值钱还能比过命吗?”
顾初将筱笑笑拉到一旁,冲着抢救室里面呶呶嘴。笑笑心知肚明,压低了嗓音对她说,“伯父刚推进去的时候我就找心外的人调档了,之前心血管堵塞严重已经做过支架,听主任的意思现在是唯一的一条也悬,开刀吧伯父的身体还吃不消,几项检查做下来一看压根就达不到手术指标。”
听了这话顾初忧心忡忡。
“那几人是乔云霄的亲戚?”筱笑笑又问。
顾初点点头,有几个算是脸熟的吧,她小时候见过,不过,许是他们已经认不出她来了。筱笑笑轻叹了一口气,“他也够可怜的了。”
“他?乔云霄?”
筱笑笑点头,回头瞅了一眼乔云霄后又转过头来,声音更低,冷笑,“这几个人赶到医院之后一听还没过危险期就忙着给律师打电话,要他务必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结果乔云霄发了一通火他们才消停。你说这些人可笑不可笑?为了那点钱连亲情都没了。”
顾初并不感到奇怪,在乔家出现危机时这些在公司任职的亲戚没有一个出面帮着乔云霄四处奔走的,现在见老爷子快不行了全都凑过来,无非是想在最后的时候多分一杯羹。在这个人人都失去信仰的年代,亲情已经成了最廉价的东西,尤其是乔家的这种情况更是普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