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雷根本就没有想到,唐春红居然会将党内如此机密的事情就这样说出来,所以他一脸惊愕地看向唐春红时,得到的却是她的一句让他尴尬的话:"在军座面前我们不用有丝毫隐瞒,你大可放心,哪怕再天大的事,军座都不会对外宣扬出去。"
孙玉民本就已经看出赵雷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见唐春红出声后赵雷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只微微笑了一下。
"军座,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赵雷满脸通红,想要表达歉意,却又不好说出口。他本来也没做错,孙玉民又不是党内的人,不告诉他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赵雷此时为什么会不好意思,这其中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因为春红所说的这些,根本就不在我们所能解决的范围之类。既然都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就算我们给出了警示,最终的结果还是徒劳无功。"孙玉民宽慰了赵雷一句,虽然和他接触的时间不是太长,可孙玉民知道,这个政治处主任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以前不管是在二十师时,还是在霍山时,总有新兵在训练时或者是大战前逃跑,自他上任后,带着一帮子政工干事整天忙活,效果很明显,至少这段时间的强化集训里还没见过出现过这种情况。
"军座,其实我们也知道,您让我们发出警示已经是做到极致了,可是上面要我们来询问您一下,所以..."唐春红说到这时,似乎是怕孙玉民误会,又话锋一转,解释道:"也没有一定让您站出来,只是问询一下而已。"
"红姐,"这个称呼又从孙玉民的口中脱口而出。
当这个称呼从嘴里跳出来时,孙玉民还是怔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了陆曼的影子。
唉,还是忘不了她,孙玉民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唐主任,你可以和你上级说了,关于新四军皖南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和遗憾,也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感到歉意。"
"军座,你别这么说。"赵雷和唐春红不约而同地叫道。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件事情..."唐春红和赵雷对视了一眼后,又继续说道,可话还没完,就被孙玉民打断。
"我们别再讨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现在要考虑是如何解决后面的困难。"
孙玉民讲到这里的时候,起身走到了门口,看到陈莱一个人倚在门外,还有小丫头还是带着初九在院子里玩耍,除去她们外,没有任何外人后,他又重新走了回来,对唐春红和赵雷说道:"虽然老蒋已经通电宣告新四军为叛军,并且取缔了新四军的番号和编制,但是我知道,新四军重建是势在必行的。既然要重建新四军,那么武器弹药是必备的,你们汇报上去,我可以提供一个整编团的武器装备给新四军。"
"真的吗?"
赵雷和唐春红俩人都被惊得站了起来,就差没欢呼了。
"当然,我孙玉民从来不说假话。"
"太好了,如果军座提供了这么大一批武器弹药,重建工作的进程就会快上许多。"唐春红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可是行伍出身的赵雷怎么会不知道这一个团武器装备的难能可贵。虽然说新四军不像游击队时极度缺乏枪支弹药,但能在损失如此重大的时候,得到一批援助,当然会是雪中送炭。
"这批武器装备不能从我这堂而皇之的运出去,必须得有个名目,否则十二军这么大,如果让上峰发现我私自赠送的话,恐怕会不好交待。你们汇报上去的时候,提及一下,让你们的上级也想想办法,我这边也想想辙,最好是能两全其美,既让新四军能拿到这些装备,又不会让我这边担负太大压力。"孙玉民的话一下子把唐春红和赵雷的兴奋降了温,他们都从事地下工作多年的精英,能深刻体会到孙玉民这话中的意思和苦衷。
"好的军座,我们马上就向上级汇报。您放心,就算有千难万阻,我们也会把这批武器弹药交到战士们手中。"赵雷咬着牙说道,他太知道这批武器装备对于部队的重要性,太知道有没有这批武器装备,重建工作进度的差别,所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批孙玉民赠送出来的武器装备,绝对要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唐春红和赵雷走后,孙玉民的眉头才舒缓开来,整个人像了却了什么心事一般,闭着眼靠躺到了椅子上。
正闭目养神间,忽然感觉到了几个手指按到了他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揉着,紧跟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他不用睁开眼都知道,替他捏按的是陈莱。
"姐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莱突然开口问道,这小妮子虽然是军统的人,但是孙玉民却对她丝毫不设防,不仅仅因为她是初九的小姨,更多的是他对这个小妮子有着说不明白的放心,就像当初对陈芸不设防是一样一样的。
"做什么?"
孙玉民没有睁眼,倒是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别说七团换下来的这批武器装备你用不上了,我不是三岁小孩。"
"我并没有冒什么风险,这批武器装备也确实是用不上了,还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小孩子。"
孙玉民回答了陈莱的话,而且还是逐个回答了她的疑问,这和平时的孙玉民有些不太一样。
"你当真不肯告诉我实话吗?"陈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转到了孙玉民的身前,说道:"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说话。"
孙玉民从她的话语中已经听出来生气的苗头,可他还是没有睁开眼,语气反而是比先前更为平淡:"我已经告诉你实话了,小莱,我没有瞒着你什么,我知道的你全知道,你还想我告诉你什么?"
"为什么要把七团换下来的枪送给他们,而且还是送给被委员长定性为'叛军';的新四军?"
陈莱的这句话声音稍稍有点大,这让孙玉民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妮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做起事来非常老道,今天怎么会如此草率,要知道十二军军部的人虽然都是经过遴选的,但这种话显然不能这样大声说出来。
"你真想知道吗?"孙玉民睁开了眼睛,他知道,如果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丫头肯定不会罢修。
"当然,如果你不想让我担心害怕的话,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孙玉民坐直了身子,目光开始变得深遂。"你刚才说新四军是叛军,国民政府高层和国军的人都在说新四军是叛军,可实际上他们是叛军吗?不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不要听信外面的那些谣言,新四军非但不是叛军,反而是一支真正抗日的武装。"
"其实你应该清楚这一点,新四军和我一起打过鬼子,而导致你前来寻我的杨树铺大战,支援文智和二团的还是新四军。如果说他们是叛军,那他们会不计得失地去援助吗,而且援助的还是一支有着国军编制的部队。"
"和共CD人打交道的时间可以往前移至好多年前了,年少时我因为报大仇,受伤昏迷在一条大路旁,救我的就是在西北军中的一位共CD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许多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我伤好后不久,救我的这人就牺牲了,他不是倒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所谓的'自己人';手上,而杀他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共CD员!"
"后来和共CD人接触,就是扼守南京时了,我的搭挡和我手下打仗最厉害的一个营长都是共CD人。"说到这里时,孙玉民的话停顿了下来,刚刚讲这些时,他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周洪和周海南是他心底里永远的痛,如果他们二人能够活下来,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或许是发觉自己停顿的时机不对,他问了陈莱一句:"文智打仗厉害不厉害?"
"嗯。"陈莱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她虽然没亲眼见到刘文智如何打仗,但是能以两团不满编的兵力,打溃鬼子一个联队,没有点真材实料,怎么可能做到。
"光华门打得太苦了,这种苦是你根本没法想象的,当时我负了重伤,而他们都牺牲了,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我身边的这些人,有一大半你都会看不到,包括现在贵为少将师长的张小虎。"
"所以,你这算是报恩?"陈莱似乎是还明白不了孙玉民这样做的原因,她问这句话时,语气中仍有着许多不理解。
"报恩?就算我有这种想法,可是他们未必会接受。小莱,你可以试着去接触接触这些人,他们压根就不是某些人眼中的牛鬼蛇神,也远不是某些人嘴里的国民政府的毒瘤!相反,他们是一心为国为民,一心抗战的真英雄。不可否认,他们中间可能也有一些害虫,但那是极少数极少数的,相对于那么多优秀的人来说,这些害虫可以忽略不计。"
"我跟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孙玉民脑中腾起杨队长的形象,也腾起了那个他未曾谋面的根叔的形象。"我当二十师师长的时候,率部驻扎荷泽,在山东和日军打了几次大仗,本来是极壮军威的大胜仗,可某些人见不得二十师出尽风头,硬是要去争这些功劳,没有办法,只得尊守军令,率部返回了原来的驻地。可是很快,在二十师手上吃了亏的鬼子,反攻了回来,先前我夺回来的的几个城池不仅都丢失了,甚至是即将危及到鲁豫边境,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又带着二十师去迎战鬼子,可是这次来的鬼子和先前那些守城的鬼子太不一样了,特别是他们的炮兵,简直是我们的噩梦。如果不摧毁这些鬼子的炮,这场战事想要打赢,那真的是太难太难。这个时候,你姐联系上了附近两个县的两支游击队,然后派出了张全带着一个连和他们一起去寻找鬼子的炮兵阵地。"
"这两支游击队的队长,一个是像你这般大的小女孩,大家都叫她杨队长,另一支游击队的队长名叫根叔。他们只是万千共CD员中普普通通的两人,可就是他们,干出了让张全瞠目结舌的事情。根叔带着一些游击队员,进入到了炮兵阵地下面的煤矿坑道里面,用他们的生命炸毁了矿井,炸毁了这处夺取了无数战士性命的炮兵阵地。"
"小莱,你说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将士会是叛军吗?或许你会说,换成张全也会去炸这个炮兵阵地,没错,他会去炸,可你应该知道,他也是共CD的人。"
"就算你说我是在报恩,就算你说我是疯了,哪怕是有再大的风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批武器装备送过去。原因很简单,他们是真正抗日的人,是全民抗战的中坚力量。"
孙玉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管陈莱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他是有些小激动。其实他压根就没必要向陈莱解释这么多,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还是把自己的心声透露了出来,或许是自刘文智以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对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吧。
"姐夫,你会去那边吗?"
孙玉民尚在平复心情,耳中却听到了陈莱说出的这句话。他愣了一下,眼睛朝面前这个小女生望去。
或许是孙玉民的这个故事感动了她,又或许是孙玉民这些话打动了她,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女生也有些小激动。
她吹弹可破的白晰的脸蛋上泛着红晕,一双调皮的大眼睛里此刻盈满着晶莹,樱桃小嘴在轻微的颤抖,犹同一个小可怜虫一般在等着他的答案。
"我想我会的!"
孙玉民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然后口中缓缓的说出了这五个字。这个答案他没有给过陈芸,也没有给过陆曼,可在面对陈莱时,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这五个字可不是简简单单说出来就行了,它所承担的责任可以说比山高比海深,要做到这五个安,所要付出的努力将会是千辛万苦和千难万阻。对于孙玉民来说,他虽然早就决定了会带着弟兄们走上这条路,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笃定的对旁人说这句话,而且还是有着军统身份的一个小女孩,自己这是怎么了?孙玉民自嘲地问了自己一句,可随后又释然了,因为他听到了这个女孩的回应:"你去哪我就去哪,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随着这句话语,这个让孙玉民几无防御力的小女孩把整个自己都投入到了他的怀中。
"啪几"
门外传来了一声摔破碗的声音,孙玉民忙推开怀中的陈莱,却听到了小丫头训斥初九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不乖了,姑姑喂你饭,不吃也就算了,还把碗摔坏,信不信我打你!"
听到小丫头气急败坏的话语,孙玉民和陈莱相视而笑,然后又紧紧的搂在了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