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败了,在经验上和老辣上,现在不过才二十岁多一的他,始终无法和沉浸在阴谋诡计中十数年的郭嘉相提并论。而两者身份所处的地位更是将这样的差距无限的放大,以至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着对方所料想的方向前进着,直到再也没有跳出那个巨大手心的机会……
毕竟他现在还不是一个统帅,无法做到令下行止,他只能以一个孙策副帅谋臣的身份来提和进谏,许多东西,都无法自己做主。
是了,本来陷入关中这个局,他是有能力去看破,逃出生天,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初步完善的对策,可是,他无法扭过孙策,无法做到自己预谋中的东西。
忠义,情谊,却是他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坎……
或许,孙坚将孙策放到这支队伍中的时候,也不曾料到,本来想要使长子建下不世功业的希冀,反而成为了束缚周瑜手脚而使大军陷入危难的败笔……
假设,没有孙策,周瑜或许能.够用铁血的手段将全军掌握在手中,从而拥有足够的本钱和郭嘉去互相斗智斗力,将整个关中,雍州,凉州,大西北,全部搅乱……
假设,能够在给他一些时间,当他.能够成为另外个时空中那个叱咤风云,羽扇纶巾指天下的儒将统帅,凭借江东无比优越的地理和底气,届时对阵郭嘉,胜负还未尝可知……
只是,或许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当周瑜从昏阙中醒来,看着孙.策,周泰一干江东将领阴沉晦暗的脸色,不见半个曹营兵马,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两日前,许褚和曹洪的离去,对于这支联军的打击.无疑是异常巨大的,从卢氏开始,一直乘船直下,都是江东兵马,攻打宜阳,伏击杨秋,与徐晃一战,与辛毗一战,整整一万多的江东兵,如今只剩下不过区区六千多人。而这其中大半都已经身负战伤,疲累不堪,大半,都已经失去了当初锐气勃的斗志,而士气低落无以复加……
当初中下的恶果,已经得到了最坏的回报。周瑜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不曾料到,这一日的到来,几乎让整个江东落入了万劫不复,同样,周瑜自忖没有料错的话,当许褚和曹洪南下的时候,那一万多的曹营军士,恐怕也将会立刻陷入敌军的重重包围……
江东兵的损伤其实还有余地可以转圜,毕竟曹.营兵马还不曾有多少损伤,大可利用。只是当两股力量分散开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是的,正如周瑜所料到的一般。
两日前,许褚和.曹洪因不满周瑜先前算计,加上此刻江东军力弱,而前方困境重重,趁着他病倒昏阙,终于是独自领军南下。
毕竟在许褚和曹洪看来,洛阳方面既然布下了重重重兵,那么南面的封锁便应该要弱上许多。
而许褚和曹洪选择的偷渡方向便是轩辕山……
轩辕山向东便是嵩山,而偏向东南有险谷,能从中出,可偷袭入阳人,虽然必不可免出谷后可能会遇到坐镇阳翟的太史慈大军,但若能突破防线回归豫州曹军控制地区,那便能得生路。
毕竟河东大战线布置在豫西的兵马并不是很多,不过太史慈四万人马而已。这一万多曹军精锐虽然也是昼夜奔走颇为疲惫,但若能一鼓作气,杀出轩辕山,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要突破封锁应该并不困难。
许褚有勇气,曹洪也是颇为善战,两人带兵都有一股一往无前的狠辣。他们自觉有这个信心,也认为这是一条生路……事实上若在平常,选走这条看似险恶的奇径,却是真的比偷袭洛阳要好得多……
但既是奇径,那么必不可免的,这一条道路步履难行,西为轩辕山,东为嵩山,皆是高山险峻,若是有人埋伏,则定陷入危境。
不过,许褚和曹洪都认为,对方将重兵布置在洛阳,洛水一带,阻挡兵马北上,定是没有多少余力再去顾及南面的通道。而事实上,他们也不过是两日前才和江东兵马分开,对方也决然不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既然那个周瑜能够将他们曹营将士拿来当做算计的筹码,凭什么,就不能拿他们来当做引诱河东军围剿的诱饵?
以牙还牙,许褚和曹洪心中总算吐出了一口恶气。
一万多兵马再度改道,在许褚和曹洪的催促下,快的向着轩辕山方向前进着。
毕竟还没有因为怨怒和得意冲昏了脑袋,曹洪一连派出了数谷游骑去查探虚实,回报得回的消息,显然让他们还是颇为兴奋,轩辕山一带不曾见过近期有兵马调度的痕迹,而四野下,也不曾有河东军马注意到他们已经与江东军分开了。
许褚和曹洪心情大振,越催促士卒走得焦急。
当初分兵的时候,曹洪和许褚却也不曾将事情都做绝了,战马也分出了不少给江东军中,既然要让他们做诱饵,那么也至少要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越强,才能越能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力,那么他们曹军要逃出升天的把握才会更大。
从宜阳到轩辕山的路程其实并不远,不过两百多里的路程,即便是曹军上下有些筋疲力尽的趋势,但还是只用了三日便抵达了此处。
从外表看,轩辕山远不如嵩山那般高大雄峻,不过是一处的连峰山体,传乃是黄帝在此娶妻西陵氏,比起这样的神话来,轩辕山却多少少了一些灵气,不曾像是上古圣皇居住过的地方。
只是曹军上下也不曾有心思去品评这些东西,许褚和曹洪也是粗人,哪有闲情逸致去看这些问题,只是寻找那条从土著口中问出的通道,急不可耐的派遣四散游骑前去打探。
时下正值黄昏,夜晚将近,等到那谷口被找到之后,许褚和曹洪心急,只觉得若是大军再拖沓不前,延误时间,等到对方反应过来再走肯定是不妥,于是,也不过夜晚道路难行,索性便直接让才餐饱的兵马即刻又奔入了谷中……
这条山谷,或许是他们的曹军最后的希望,没有人不对这一行保持了足够的警惕……
但是!无论许褚和曹洪想的多么美妙,无论前方的道路将会对他们多么有利,无论他们去想了对于此行的多少可能,结果,意外终究是无法在他们手中掌握的……
周瑜远比他们看得清楚,既然对方有意要将孙曹拖入这个陷阱当中,又岂会给他们这样一个看上去有可能走得通的捷径?而他们的对手,又岂是那种可以忽略细节失误的人?
倘若是真想要逃出升天,只能是走那种分明便是捷径的道路……而若是想钻营空隙,怕是比险路更加诡谲……
周瑜对许褚和曹洪这一行并不看好,甚至是直接的悲观,此时此刻,并没有料错。
曹洪先前的查探并没有错,轩辕山的确近期内没有什么兵马调度。但事实上,早在他们开始试图偷袭雍州引诱郭嘉注意力的时候,张颌就已经收到了要驻兵与此的打算。
而当他们还在洛水上航行,当他们还在洛水便奔驰的时候,张颌的大军早就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而这一切,完成的时间,足足在一个月之前!
当许褚和曹洪走到谷中还不及一半的时候,惨剧终于生了。
无数兵马突然越出头来,漫山遍野皆有喊杀声震天响起,飞蝗如雨,滚石檑木,不可胜数。
那飞扬招展的河东战旗,在风声的呼啸下,仿佛此而的嘲笑,又似他们曹军痛苦的悲鸣……
高高站在山谷上,即便黑暗阻挡了不少视线,张颌也能看到谷中,那仿佛火海地狱一般的惨景。
比起喊杀声,那挣扎在垂死边缘的哀嚎,更让这个险恶的山谷中充满了恐怖的味道……
刺鼻的浓烟,伴随着尸体的熟臭,几乎弥漫了整个山谷,让人闻之欲呕……
在军力,士气,体力等等方面都占据了绝对优势下,这一场伏击,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杀……是的,只是一场屠杀,而不是战斗!
许褚和曹洪绝望了,那不断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野里冲出来的河东军,仿佛狼群一样,撕咬着麾下的兵卒,那仿佛没有止尽的箭雨,滚石,檑木,是最有效的收割生命的利器……
前后路,已经被截断,大军尾直接从两山上冲出的伏兵切割成了几段。
许褚往日里浑厚无比,声如炸雷的嗓子,此刻已经嘶哑,无力,几乎开始啼血,但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悲号,那震天的杀声,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即便是那强壮无比的身体上,也插上了数支羽箭,鲜血潺潺流淌,染红了衣袍,也染红了坐骑……流逝的不是生命力,而是对这场战争最后的信心……
“吼~!~”许褚仰天大叫,无比悲呛,环顾着山谷,“河东鼠辈~!你等以奸计害我,我不服!~!~”
他那如同地狱鬼神一般的模样,微微吓退了周围妄图杀死他将他级取下建功的河东兵们,但更多还是一些悍不畏死,看着这头穷途末路的雄狮走向灭亡……
战马不知道被扎了多少个窟窿,早已经横倒在底下,没了半生机。大刀已经崩坏了口子,不知道饮了多少人的血液,即便是手中的那柄利剑,仿佛也没有了多少锋利能够轻易的斩杀来犯的敌人……
许褚的脚下,不知道有多少河东的兵卒横尸当场,从第一个开始,他只是疯狂而麻木的厮杀,一具,两具,三具……十具……三十具……百具……两百具……
他还在不停的杀,杀,杀,脚下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层丘,浑身上下已经负伤百道,甚至左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袭砍下,一只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明,大腿露出了洁白的骨头……
不倒!
许褚站在高高的尸海上,用最后一只眼睛环顾着所有河东军,看着他们那终于开始浮起的惊骇和恐惧……
许褚笑了,肆无忌惮,猖狂无比,但,却是英雄末路!
看了不远处,那身上早已经插满了长枪,连级都已经被枭下的无头尸体,不是前一刻还在和他谋划偷渡返回豫州的曹洪还是何人?
再看了看周围,那一具具开膛破肚,一具具被烧焦泛着恶心气味的黑色尸,不是前一刻,还在他的统御下与他并肩作战的曹营儿郎,还是何人?
现在,只剩下他一人,是的,成千上万的人,已经将他团团围困……而他的气力,似乎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严重的伤势,也再也没有康复的可能……
“匹夫……!哈哈……哈哈……!”许褚举起唯一还剩下的右手,握着蹦口无数的长剑,遥指山间,出于生命最后尽头的直觉,他知道那才是这支兵马实际灵魂的所在。
“告诉我~!~你的名字!”许褚大吼一声,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
张颌站在山间,当火光汇聚在一起,许褚已经成为焦,看着他那仿佛鬼神一般的战斗,踏在尸山上的悍勇,却如同灵魂也被震慑,如此盖世勇将,奈何走到如斯地步!
“某乃……河间,张颌……“张颌高站于山尖,但却并没有半得胜的意气风,留下的只有惭愧和沉重,那抹叹息,却依旧为大山忠厚的传递出了声音,久久回荡……
“河间张颌……呵……呵呵!我听过你的名字!好!至少我许褚……还没有死在一个无名辈的手上!哈哈!”许褚闭上眼睛,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遗憾,又突然看向张颌的方向,出口道,“我有一请求,还请你答应!若……等此战结束后,烦请告诉马!昔日一战,深为我之遗憾,若有来生,必再一分胜负!”
“独臂战万军,痛快……!痛快……!虽死,亦无憾矣!哈哈……哈哈哈哈!~!~!”许褚环顾左右,再看了看那断掉的臂膀,仰天大笑,终于将长剑放在脖子上,对着东北方向,狠狠一拉,“末将不能再在主公麾下效力,请主公珍重!”
热血飞洒,雄躯倒地……!
一代猛将,自此……战陨……
张颌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只是一声悲叹!
“鸣号~!传令,有敢亵渎许褚将军尸者,斩!~好好收敛,且等战后,送返曹营……!”
“呜~!~!~呜呜~!~!~”长号吹起,送一代豪杰魂归去兮……
轩辕山一战,曹兵尽没,许褚,曹洪战死……一场有预谋,有算计,兵力,士气,体力,地形,天时,几乎所有一切有利因素都为河东军所占据,一场屠杀,河东军只付出了寥寥两千多人,就将一万三千曹兵精锐,赶尽杀绝……
张颌在打扫完战场后,收敛了许褚,曹洪尸体棺差人送到阳翟太史慈处。这一场厮杀,张颌再没半意思用许褚和曹洪级表功,却是附上一封信笺,将此战略微了一下,反请求太史慈将二将棺盖送往卫宁处,希望能够用合适的礼仪,送还许褚和曹洪回归曹营……
而后,张颌也没有拖沓,当即便起兵北上,开始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周瑜的病情,已经越沉重,在这样煎熬的地方,整日里殚精竭虑,几乎已经将他的身体逼迫到了极度危险的境界。
是了,自从接下偷入关中的命令后,周瑜便不曾歇息过,这三万人大军的运作调度,乃至于每一个计策,每一个谋略,每一个行军的轨迹,他都要再三反复推敲,整个军中,他没有可以商议的人,只能一个人绞尽脑汁去反复推演。
更何况,关中之地关系甚大,乃至于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瑜那本就不怎么强壮的身体,又如何能够熬得过这般高强度的操劳……
而当那两场伏击大败之后,这样剧烈的刺激,毫无疑问,将周瑜一直都不曾注意早已经恶化的各种病端一下子……全部爆了出来……
孙策急得团团转,几日来,周瑜的身体不曾有半转好的迹象,每日清醒的时候也不过只有片刻时间而已……这时间,又如何够用?
不管孙策如何暴跳如雷,如何下令全城搜寻良医,但在敌军占领区内,又怎么可能找到那些妙手大夫……事实上,现在的周瑜在孙策看来的确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周瑜不能死!不单单是孙策和周泰等等一干江东高层将领,便是底下那些士气低迷的士兵,都必须要依靠周瑜来维持住这股希望……
不知不觉间,整支军队已经开始从当初盲目崇拜孙策的武力,到了将希望维系在周瑜这样一个智者身上的转变……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江东军这支孤军,困守在宜阳,危险已经越来越浓烈……
当周瑜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指向西面的时候,孙策终于知道了他最后的愿望……
至于此,周瑜便开始了长期的昏迷……
周瑜的意思,作为多年挚友,孙策已经明白,西面……再返回沿路,向雍州走去,带着这一支孤军……
可是,那条道路真的还能再走么?
当绕了那么大个圈子,当损失了这么多的人马,难道最终还是要往这个当初他否决的提案方向去么?
孙策不甘心,但是看着一个个希冀的脸,他最后还是决定听从周瑜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建议……
事实上,这也是一场赌博,就是周瑜,在昏迷前指出这个方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生门,但是……这已经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当孙策决定再起兵时,却收到了一道让他心寒的消息。
许褚和曹洪一万多兵马自从分兵后,虽然表面上决裂了,但还是留有互相联络的联系。
只是,这一次,送来的消息,让他从骨子里寒……
整整一万多的曹营兵马,包括许褚,曹洪在内的曹军上下,全灭于轩辕山下!许褚死,曹洪死,除了极少数人逃了出来,其余人基本上都永远的埋葬在了轩辕山下……
而这些逃窜出来不过数十人的残兵带来敌军的消息,只是数万人,这个模糊的数字,就已经让孙策陷入了深渊的谷底……
这一仗,到底要怎么打?未来还有生存的机会?那数万人,倘若北上了,那么还如何能够逃脱?
孙策没有时间考虑了,他只能催促兵马,开始向宜阳之西退却。他从来没有觉过自己这个时候肩膀竟然会如此沉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负担成千上万的希望,竟然会让他差走不动脚步……
这样的压力,以前,都是承受在周瑜的肩膀上么?
孙策苦笑,后悔,原来自已一直以来在江东,在淮南的战无不胜,竟然是牺牲好友无比的心血,才能得到这样的成就……
六千残兵,在孙策带领下又重新向着卢氏奔走。
按照周瑜最后的计算,敌军应该是将大股兵力集合在洛阳附近,阻截他们东奔的可能,并且还有一支数量不知道多少的河东军从南面开始合围。应该是郭嘉算准了他们逃窜的方向,那么西面留下的兵马应该不多,除去了在渭南重新得到统兵权的一万多马军,以及在青泥隘口重整旗鼓的张济兵马……
若是郭嘉不曾能够料到他们会重新返回,那么他们面对的对手应该也就只有这两万兵马了……
六千对两万,虽然情况依旧险恶,但是在周瑜最后的算计下,已经将结果压制到了最低的程度了。要知道,现在用于关中围剿的兵马已经快要达到了十万之数!
周瑜在赌,赌郭嘉有这么一个失误!然后才能扭转局势,抢占最后一丝生机!只要孙策能够击败这两万人,那么未来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可是!
周瑜在这一场赌局上的对手,却偏偏也是一个凶狠的赌徒!
这一场赌局……他又输了!
不是他无能,而是他失去的先机太多,太多,用一块钱,想要去赢得百万钱,怎可能那么容易,即便他是一个高明的赌徒,但是对手的手段同样凌厉!
郭嘉布下这个局,布下这个套子,根本就已经是天罗地网……
卢氏下,孙策看着城头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头,那严正的旌旗招展……心中已经冰冷,冷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碎……
城头上,梁兴再度大喜,自从夺取了狹县后再度收到郭嘉的军令领军一万南下重新夺取卢氏后,便没有丝毫松懈。
杨秋之死,尹楷之败,前事在前,历历在目,梁兴不敢再有半丝对郭嘉军令的松懈,反而更加严谨,即便是郭嘉将他派遣到了卢氏这个看上去就没多少油水可捞的地方……
而显然,梁兴的谨慎和心,让他终究没有走上尹楷,杨秋的后尘,等待他的,可是一道大大的功勋!
一万兵马守护城墙,挡住了六千江东兵马前进的道路。这样一只已经陷入了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的老鼠,显然是自投罗网……
按照郭嘉的军令,梁兴几乎没有半拖沓,当即便分兵几路四散布告,征集援军。去潼关,去武关,去青泥隘口,去洛水之南,去曹阳,去狹县,去洛阳……所有驻扎着兵马的地方,梁兴都送去了信号。
而若从地图上去看,梁兴送去信号的据正仿佛一道圆圈一样,将卢氏紧紧包围。当他们开始起兵向卢氏汇聚的时候,便如同收紧大网……猎物,已经上钩。
梁兴要做的便是,用这一万人,尽可能的拖住孙策这支江东残军。
若是没有杨秋和尹楷的前事,或许梁兴还有了独占功劳的贪念,但此时此刻,却不敢冒出丝毫想法。上头那么多的大佬在,若是他还是不知道收敛,就算立了大功,以后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要守护住城池,其实对于现在的河东军来并不困难,即便面对的对手是江东军精锐,即便面对的是孙策,周泰这样的猛人!
但是,同样……他们这六千残军,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已经完全失去了战场的胜机……兵力,士气,体力,战场……无一不是河东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差别,或许就是只有大将能力了……不过,这并不要紧,其余优势足够弥补这样的不足。
孙策和周泰的心很冷,而他麾下的这些伤疲焦煎的士卒更是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
退缩,骚乱,恐惧,对未来的绝望……一切负面感情滋生,蔓延,很快,充斥了整支军队之中。
这已经不是孙策的个人魅力能够决定的事情了,他不能绕过卢氏去偷袭武关,去偷袭青泥隘口,因为对方既然已经在这里了,那么迟早就会迎来更多的大军围剿。同样,若卢氏没有被他攻破,当他绕过去的时候,卢氏的兵马将会给他造成致命的威胁……
一场胜利,一场足够挽回士气的胜利,已经是江东军们迫切需求的东西!
孙策终于决断了,如果连眼前这座曾经被攻破的城都无法拿下,那么面对更加坚固和险峻的武关,青泥隘口,哪还能有什么作为?
可惜,周瑜依旧昏迷不醒,无法商议,也无法阻止孙策起最后的疯狂……
江东军的号角战鼓终于响起,那苍凉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原野,仿佛是末日的黄昏,亦再是英雄末路的萧条……
绝境,或许,这是他们这支曾经骄傲的江东精锐部队,最后的埋骨之所……没有人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明天,能不能再见到……那远在江东的妻儿……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带着最后的坚毅和最后一丝希望,江东士卒们,踏起了沉重的脚步,向着那此刻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城楼……起了冲锋!
迎来的,是楼上密密麻麻,一片夹杂着死亡气息的箭雨……雷动的战鼓,同样……也在卢氏的城墙上响了起来。
一场血腥的战斗,终于又再度打响……
“结束了……唉……”远在狹县的郭嘉缓缓的放下了棋子,拿着車轻轻的放到了对面的将棋正面……
对面空无一人,这只是一盘自娱自乐的棋盘,很久前,郭嘉从卫宁那学来了象棋,并且很长一段时间痴迷于此,以至于卫宁当初能够凭借可怜的棋艺欺负他,反而再也不敢和他对弈……
看着棋盘,那个可怜的黑将在失去了最后一枚車的时候,已经再无有生的力量可以翻盘,而四面八方,却尽是红马,红炮,红車,甚至兵也参与了围殴中……
是了,这已经是穷途末路。
郭嘉缓缓的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告,是三天前从卢氏梁兴处送来的信函,也是信号,动整个关中力量参与围剿的信号……
这样一场战争,似乎已经再没有了悬念。
郭嘉不禁有些遗憾,从周瑜一系列的动作来看,虽然都不曾逃脱出她的预料,但给了他不少的惊喜。
他没料到,自己做的诈兵在雍州并没有瞒过对方,而对方只不过是主动的放弃,他也没料到,从一开始,对方就执意是要攻略雍州直切了他的要害,他也没料到,对方能够一眼看破洛阳这个值得攻略的地方……
郭嘉化解了这些,可以,除了弘农,除了卢氏两场战斗外,几乎一切的东西,周瑜都没能逃过郭嘉的手掌。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所有有利因素都在他手中的原因。
倘若,对方也如同他一样,拥有着控制十万兵马的统帅之权,能够拥有调度整个关中一切有利条件服务自己的优势,能够拥有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战场以及先期的布置……这样的战斗,他还能赢得这么轻松么?
可惜了这样一个年轻人……这是郭嘉最后的想法。是了,周瑜累病垮掉的消息没有瞒过他,而他也知道,这场战争结束,等待着周瑜的是什么结果……
只是可惜,他本应该有更加广阔的舞台,而不应该这样憋屈的死在关中……
“各为其主,难以怪人,不定,哪一日,我也就这样步了后尘?”郭嘉自嘲的想到。
“传我军令,整顿狹县兵马,即刻随我奔赴洛阳……”郭嘉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淡淡的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是了,该最后的一战了,或许,还不能平定这个天下,但是,至少,未来已经有了希望,不是么……
只是,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咳……
郭嘉急忙捂着嘴唇,别过身子,他不想让人看到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抹殷红的血渍……
“还真是难兄难弟呢?我的兄长啊……呵呵……”郭嘉取出手帕心翼翼的擦拭着手上的痕迹,生怕露出半端倪……
第五日,当郭嘉的行队刚过渑池,还未抵达洛阳的时候,从南面送来的捷报已经送到了手中……
孙策战死,周泰被生擒,叛将尹楷被擒,六千江东残兵,全灭于卢氏城下。
而周瑜,郭嘉最为欣赏的一个年轻人,终于还是熬不过战场的煎熬……病逝……
一代儒将,就此死耶……
马,张颌,徐晃,梁兴,辛评,辛毗,张济等等各部大将,郡守纷纷汇聚卢氏一战,河东动用兵马过了八万,区区六千人,怎可能还有希望?
而这个时候也有收到从安邑送来的消息,当初被厮杀重伤的吕虔被送回安邑后依旧药石无灵,伤故……
“好个吕子恪,你莫非真知道仇人已经去了,方才放下最后一执念?去吧,去吧……真是巧啊!”郭嘉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捷报,心中没有半欢喜,东面,还有更大的战场等着他,或许,更多的英杰将会允诺,也可能更多还未出头的俊杰就这样埋没……
是了,荀彧,荀文若,这个当年的宽厚长者,这个当年的长兄,也在那里……当年河东一战,便已经是敌对双方,只是自己选择了和兄长卫宁,不曾能够和他并肩作战,人生总就是这样矛盾和痛苦。
而这一次,他用了过了两年的时间,布下了现在这样一场大局,原来只是为了粉碎对方的希望……再见面,只是生死之争。
“传我军令,以张济领兵三千坐镇弘农,以梁兴领兵两千坐镇渑池,以辛评领兵两千把守宜阳,以辛毗三千依旧守护洛阳,以张颌率领本部四万兵马即刻东进入阳翟,协助太史慈,其余人等各自率领本部人马皆起兵赶往荥阳!”郭嘉军令下达,信马得令各自飞马而去……
于是郭嘉加催促了手下兵马行军度,而转换了方向,不再去洛阳,而是直接去荥阳,过道中牟前线……
关中之战,自此收尾,孙曹三万精锐兵马全军覆没……许褚战死,曹洪战死,孙策战死,周瑜病逝,周泰被俘……河东方的损失却要得太多,吕虔死,尹楷先叛降再被俘,死,杨秋,战死……除了吕虔对于河东是一大损失外,损失的确微不足道。
郭嘉草书上表,送往中牟,请表捷报封赏。
卫宁得知关中平定,却看着上面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名字,也不仅倒抽了一口冷气,这里面多少人是赫赫有名之辈,有多少人是另外个时空扬名立万的豪杰……只是,现在却因为一场战争就埋骨他乡……
尤其是孙策和周瑜,他们如今才不过二十多的年纪……
而同一时间,绕了一个圈子从太史慈处送来的两道棺材也让卫宁唏嘘不已。
卫宁让人传书曹操,将许褚,曹洪的尸郑重送归,整个曹营上下莫不是悲声四起,却又萌生了同仇敌忾之心……当然,孙策尸还不曾送来,卫宁也无意将他们亵渎,只等抵达依旧送回孙曹营中。
虽然能够用他们的级渲染自己的威严,激励全军的士气,但是……在此时此刻,一场汉中的大胜,一场关中的大胜,还有未来冀州的大胜,已经足够激励器人心了,至于威严,在如今大战略已经成型的现在,这样的威严已经并不重要了,击败孙曹联军,天下人,再也无人敢挑战河东!
当然,吕虔的身陨也让卫宁心中颇为伤感,多年来河东对外征战,可以吕虔在稳固后方的作用是不可磨灭的,那稳健,忠直的性格也是河东最为缺少的……他这一走,到底还有几人能够真正的对于河东治理四野有所用处?
卫宁请表,让朝廷奉常各部拟定吕虔谥号,而后,奉常寺遵从卫宁之意,寻谥法周书,盖吕虔行武多于文事,而又因有功安民谓烈,是以谥吕虔为烈侯……而后又加封吕虔食邑八百户,其子吕翻年幼嗣爵,收养卫府之中……
至于徐晃,马,张颌,郭嘉,梁兴等人的封赏,卫宁也各自拟定送往朝廷……同时,当初赵云平定汉中后,还未来得及加封受爵,这个时候也趁机一并先行封赏,但官职依旧没有多大变故,只等平定孙曹后再行定夺。
西面几乎已经彻底平定,卫宁坐镇中牟前线的目的便是以镇住孙曹两家,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尽可能的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意图……
而这个时候,冀州之战,也已经开始到了收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