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初夏之中,夜晚清爽却并见多少寒冷。
日暮之前,河内太守战战兢兢的将一支五千人的兵马迎入了城中,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尽可能的将一切准备妥善。
这五千人,不是别的,却正是卫宁亲自领兵带队南下的智囊团,武将团。
面对一个个身份高贵的吓人的显贵,随便抓一个都是秩比一两千石的高官大员,河内上下大属官几乎都是吊着嗓子,生怕一个不心惹怒了这些在京师安邑举足轻重的人物,断了未来的仕途。
当然,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遇,要知道,现在被迎入城中原柳氏豪宅的人,可是整个朝廷的实际控制者,若是伺候得好了,哪怕只是一句赞赏也足够让他们未来的仕途平添了一大片金箔了……
柳氏自从当年太过嚣张跋扈,更暗地里算计卫宁,被设计剪除之后,在河内显然已经凋零破败了,大多犯不是死的死,便是被配的配,河内第一大族可谓也是成于卫氏,败于卫氏。
后来卫宁终究还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柳媛,在他的默许下,还是让柳氏的支系族人重建了河内柳氏,只是这重建的柳家却也远不可能比当初那些直系族人风光了,多年来都是不显山不显水,尽可能的低调……
卫宁路经河内,偶然起意,却还是.借宿在柳氏府邸中,当代柳氏家主战战兢兢安排了卫宁等一干心腹修养歇息,也不敢盘桓索性便直接带着家人搬到了城外的别院中去。
卫宁看着这熟悉的府邸中,却.也有些恍惚,如今他入住歇息的院子却是当年柳媛成长的地方,对于这个妻子,毕竟相濡以沫多年,只有他亏欠,却不曾有过伤害。
明月渐上树梢,当随军出征的董平例行每日公事.为卫宁切脉诊断之后,便嘱咐了几声让他早些歇息,卫宁自是头允下,却回忆起往昔过去,久久还没有什么睡意。
“卫侯……”当卫宁坐在房外走廊道上看着天色的月色.时,一个低喘而带着沉闷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
“唉……你终于还是想了……”卫宁并不回头,依旧仰着.头看着月亮,却是继续道,“你知道,我一直不让你出征带你在身边,就是怕让你纠结烦恼。”
“我想去……!”典韦眼.睛泛着血丝,显然这一路上他每晚都不曾睡得好过。
“你去了,可能狠下手来?”卫宁回头,看着典韦那苦恼彷徨的模样,直接问道。
“我……不知道……”典韦握紧了拳头,很想能,但却无法出口,最后长叹一声,只能摇头道。
“既然如此,那你去又有何用?不若去南面大杀一场,图个痛快?冀州局势已经定了,你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以你的武勇,该是放在东面才对!”卫宁两眼紧紧盯着典韦,道。
“可是老三在那里,我不想他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典韦语气有些激动,道。
“他的性格你最清楚,他是不会舍弃他大哥的!”卫宁摇了摇头道。
“我若不去试一次,我会遗憾一声,您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挚友……”典韦赤红着眼睛,苦涩道。
“若我不允许呢,你会恨我?”卫宁眼睛炯炯有神直看着典韦,道。
“典韦不敢!”典韦脸色一白,半跪着地,将头埋下,语气嘶哑道,“若是不成,我想亲自做个了断!”
“我也知道你不会恨我……”卫宁淡淡笑了笑,沉默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若是心神不宁,也无法助我杀敌……”
典韦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希望,抬起头来,“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卫宁闻得这许久不曾听到的称呼,看了看身体,再摸了摸脸颊,上面已经蓄满了长髯,忽而笑道,“呵呵……当年的我们,现在都老了……”
“去吧!”卫宁一阵怅然若失,摆了摆手,便对典韦道,“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能意气用事,若是不能事成,莫要强求,我要一个依旧日日战意高昂,要一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典韦回来!”
典韦沉沉的在地上磕碰了一下,回道,“公子放心!老典,不会有事!“
卫宁突然也觉得有些疲惫了,挥了挥手,让典韦退下,也让周围一干宿卫各自散开,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房内。
是了,典韦也是有至交好友,也是有意气相投,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又得到过什么?或许在当年求学少年时,能与郭嘉谈天地一起放纵,或许能和荀彧侃侃而谈论棋研经,但这么多年过去,早是物是人非。
荀彧,已经成了死敌的座上嘉宾,称以王佐的第一谋臣,而看上去郭嘉在他面前还是一向不羁不拘节,甚至还能大大咧咧毫不脸红的在他面前索要好处,但是卫宁知道,那不过只是虚幻的外表,郭嘉这样一个聪明人,只是自曝其短而减少他的猜疑罢了……郭嘉,只是用贪财的缺,来掩盖自己夺人的锋芒,而不至于让自己觉得比不上他……
是的,卫宁比不上郭嘉,比不上荀彧,比上那数不尽的英豪,他知道,他自己唯一的优势,只是能够识人罢了。
伴君如伴虎,郭嘉已经完成了心态的调整,昔日的友情其实只是卫宁一厢情愿的认可。时间的推移,让他走到了君的高度,而下面的人,只能用仰望来看他。
朋友……这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放眼天下,他卫宁现在,还何尝能够找到一个知心之人?即便是枕边的妻子,也只是用敬畏来看他……
哦,或许,还有那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儿……不过,也只是卫娴还不曾长成而已,待她成长大了,出嫁为妇,那时,对待他这个父亲,或许也只有敬畏而不在有多少依恋了吧?
卫宁在侍婢的伺候下缓缓躺倒在船上,但想到,自己现在终究还是能够保存着那么一份心中的寄托,即便这份寄托在日后也可能会消逝,但总算还不至于让整颗心都变得冰冷,终于还是缓缓睡下……
曹操梦游舞剑戟,杀近侍,是否也正是因为心中的那份孤单?这……似乎就是站在峰的人的宿命……
当冀州战局开始白热化的时候,当卫宁的布置开始收网的时候,当卫宁决定南下使他随军出战的时候,当随行队列抵达河内这个与冀南交界处的时候,典韦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事实上,典韦也不曾料到卫宁竟然真的答应了他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要求,即便出了柳氏府邸,还觉得有些浑浑噩噩。
可是随后有卫宁的侍卫亲自送来了一分手讫,他才终于从那昏沉中清醒了过来。
卫宁调拨了五十宿卫随他北上,而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宽裕只有区区两个月的时间。
典韦无法在河内再继续干等到天明,当即便带着那五十宿卫,连夜让城尉打开城门。
自从卫宁入了河内后,守城的兵马便换做了那五千宿卫军,城尉是临时调遣过来的原韩遂八部将之一得李堪,自然认得典韦,但现下乃是半夜,李堪也不敢做主开门,典韦急躁下,却是忘记了先派人送去手讫,他护卫卫宁安全许久,也知李堪尽忠职守,按住焦急之心,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将卫宁手讫拿出待李堪验明了关文后,把守城门的守军终于才肯放行。
只是李堪等人见典韦神色焦急,所带五十人更是护卫卫宁身边的宿卫精锐,却暗自揣测典韦是否身负重要军令,是以更加谨慎心。
典韦却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卫宁身边第一护卫的身份急不可奈的出城后,倒让城中不少人都开始心惊胆战,深以为卫宁又有了什么计划。
当然,柳氏府邸中始终还是没有人传出动静,而有心人调查却知典韦只是孤身北上冀州,只道恐怕又是要对刘备下了杀手。
远在冀州的张飞,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挚友为了他而孤身北来,事实上,典韦为他的大哥反叛而苦恼,张飞何尝不也是整日里闷闷不乐。
固然,张飞的确是不想对河东军出手,在得到手下查探后,知道前来平叛的毕竟是没有典韦这个好友,心中也是松了不少气。一边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一边是结拜生死的大哥,张飞夹在两边,只觉得浑身都没有了气力。
如今他屯兵在平原,本来是作为都督粮草的责任,后来得到刘备命令,让他率领五千后队巩固已占领地,并且提防可能出现的黄忠追兵。
可事实上,等了这么久,青州一路却没有任何一人北来,张飞慢慢也知道,自己始终还是被大哥给放弃了。
这样下来,张飞在结拜兄弟和至交好友之间的挣扎,也不禁终于还是升起了几分对刘备的埋怨,自己不曾有过任何一背叛的行为和想法,怎能就将他提防了?当年生死相交的承诺,都不过是空话么?
心中已经越来越冷,既然自己已经被冷落等若配,那么他也没必要事事都上心了。于是,张飞在平原开始,便每日以酒焦愁,大事物不理,若是有人冲撞,便是被吊在县衙外狠狠鞭笞抽打,一时间,麾下不少人怨言不少。
终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张飞如此意志消沉,但大多数都被张飞那十八亲信燕将挡下,能寻隙当着张飞面全谏的人却又毫无例外的被狠狠一顿恶打。于是,所有人都绝了让张飞振作的心思。
平原无人主事,一下子便乱了起来,张飞什么也不管,只是饮酒消愁,手下兵卒本身良莠不齐,便时时出现欺男霸女,随着时间推移,军中不少兵痞更加嚣张。
有人将消息送到信都,状告到刘备的手中,但刘备也深知自己愧对了张飞,无脸斥责,最后听了单福的建议,罢免了平原不少官员,重新选拔一波人,并且将自己的亲信简雍也派到了平原主持政务。
简雍乃是刘备起家时候的老人了,论起资格便是和张飞关羽同辈,有了简雍出面,军中流氓终于还是约束了不少,使得平原的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
简雍自然知道张飞消沉的缘由,心中其实也对刘备如此做法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刘备如今几乎大事都只听从单福,简雍也有了边缘化的趋向,即便劝了几次,也无法改变刘备的决定,无奈下,也只能撒手不管了。
单福出手便帮助刘备打下了如此好的局面,布计设谋,玩弄敌军如股掌之间,简雍自知自己比不上他,但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却寻根又找不到那丝不妥的踪迹。最后,简雍也还是只是全心全意的将心思放到治理平原,高唐等地的政务上了。
可是,先前经过张飞麾下那五千兵痞的肆虐,使得刘备军在冀州风评日下,民心已经败坏,就算简雍再怎么绞尽脑汁弥补,却还是无法阻拦这些人思念当初卫宁统治时期的安定……
而这个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让简雍心惊肉跳。
高唐是当初刘备入冀州后第一个占据的城池,而后一路北上,并未布置多少兵马防备,本是准备放弃的,后来不见有黄忠追兵,方才放下心思去治理。
而高唐依靠黄河,乃是连接兖州,青州之间的重要港口,颇为繁荣,早前张飞不曾约束兵马,使得不少人欺男霸女为恶不少,大多数兵痞便将目光放到了高唐上,使得高唐是仅次于平原的受害地。
简雍到任后,平原政局糜烂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平息了民怨,简雍觉得应该先近后远,除了必要的安抚后,将大部分的精力都转移到德州和南皮上,却是忽略了高唐。
事实上,当他整顿好平原兵马,安抚高唐后,高唐暂时是安定了下来,却不知道当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南皮和德州的时候,高唐地方,竟然在一夜之间窜出了不少流言蜚语。不少人挑拨民心,使人回忆当初卫宁治下的安定,又回想起刘备麾下纵容士卒的恶劣行径,民心被激怒,简雍的安抚立刻便化作虚无。
等到简雍察觉到高唐有人挑拨骚乱,散步流言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高唐便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爆。
正当简雍决定要亲自南下安抚百姓,并且梳理高唐糜烂政务的时候,一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兵马,攻击了高唐,并且毁坏了不少民设……有高唐百姓看得分明,那支袭击高唐的兵马分明便穿着刘备麾下的军甲……
于是,高唐民变不可阻挡的爆了。刘备任命的地方官员被暴乱的民众从府衙中揪出来,当众杀死,当初布置的少量城防兵也纷纷被愤怒的百姓驱赶,砍死……
一夜之间,高唐骚乱开始蔓延开去,整个县城已经早不到刘备当初占据过的痕迹……百姓们纷纷自觉动,守护在城墙上,并且选举了可靠而有声望的人,携带着万民的请命书赶往清河,希望远在清河的河东军出面保护他们……
简雍心中终于开始慌乱了,看似只是一场普通的民变,但很明显,这里面渗透着浓厚的阴谋色彩,更有河东军那肆无忌惮的身影……
既然能够挑动高唐,那么平原呢?南皮呢?德州呢?甚至信都!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煽动的地……
对方显然是想要用民心来作为攻坚的利器,能够这么快就把握住刘备军的死穴上,一击便中,使得简雍不由得大感棘手。
简雍的猜测果然不错,几乎在同时,南皮,德州都生了不大不的骚乱,虽然还处于爆的边缘,但随时都可能燃起大火,甚至平原中都已经开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简雍心中大骂这一切都是张飞惹出的事端,但却无法去怪罪这个过错,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抢先压制住各地的暴乱生,无论如何都能激起大规模的民变。
简雍一方面上书信都,请求刘备调集兵马入驻这些可能生暴乱的城池,一方面请求调集信都的粮秣散四地收拢民心,而后,不顾得罪张飞的危险,亲自带人强闯了军营,将数十名最迹斑斑的恶犯人从军中强行擒拿出来,于平原当着百姓的面将他们斩示众,并且将级悬挂在城门上,作为警示……
为此,张飞大怒甚至带着一身酒气要和简雍理论,最终简雍搬出了刘备,才使张飞忍怒退走……只是,显然,张飞已经将简雍记恨在心上了。
简雍自然知道平原肯定也有河东军排布的探子细作随时随地在蛊惑人心,又大肆搜索逮捕,但这些人仿佛又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毫无斩获……
可这个时候,河东军终于出手,一支三千人的兵马趁着刘备还不曾调兵平叛时,已经入驻了高唐……而同时,张辽亲自率领两万人,开始向东面运动,直指平原,南皮等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