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赞周满脸疲惫,一向慈蔼的眼神中涌满了忧虑,望着审讯室门口的大群锦衣卫,提着袍子急步走上去。
“见过公公。”马銮带着锦衣卫们全部跪下了。
韩赞周在他们面前站定,目光却透过审讯室的门,向里面望去,审讯室里火把通明,清楚的看见卢耀阳和刘沧湖都被铁链锁在木桩上。
“都起来吧,”韩赞周皱下眉,转身直接进了审讯室,审讯室留守着的两个锦衣卫连忙也跪倒。
韩赞周的目光凝望着卢耀阳和刘沧湖,脸色倏的沉下来,回头对着跟进来的马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马銮怔愣一下:“公公,他们犯了大罪,依镇抚司的规矩”
“胡闹!”韩赞周打断他的话:“把人给我放下来。”
“是。”马銮委屈的答应一声,向众人低声喝道:“放人,把人都放下来。”
四个锦衣卫上前,一边两个,利索得解开铁链,把他们从木桩上扶了下来,刘沧湖还好些,卢耀阳却是双臂脱臼,受伤颇重,虚虚的站立不住。
刘沧湖连忙跨步,伸臂扶住他,二人眼光相汇,淡淡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刘沧湖左手拉住卢耀阳的肩头,右手轻抬起卢耀阳脱臼的右臂,对准了关节,手上使劲,一推一靠,只听卢耀阳闷哼一声,喀嚓脆响,脱臼处居然接上了。刘沧湖再轻托起他左臂,如法炮制,又将左臂接上。卢耀阳疼得大汗如雨,双臂虽然酥疼,却已能活动如常。
刘沧湖轻吁口气,搀着他,在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见他胸前渗血,便伸手解他衣衫,查看他胸口的伤势。
韩赞周静静的望着他们,眼中带着怜惜,对众人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传一个太医来。”
马銮张口想要什么,却看韩赞周沉着脸,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跺下脚,带着众人大步退了出去。
脚步远去,审讯室沉寂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劈啪声。刘沧湖解开卢耀阳的衣衫,见右胸处青紫淤血,两个手掌印清晰可见,手指轻轻触摸,卢耀阳有疼痛,微微用力触压,卢耀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刘沧湖却是放心了,这两掌虽重,可卢耀阳有内功护体,并没有造成内伤。他长出一口气,为卢耀阳合上衣衫。
卢耀阳却一直凝望着韩赞周,脸上的表情似忧似悲,似愤似伤,不住的涌动着,。
韩赞周不回避他的目光,淡淡地回望着,慈蔼的笑了,然后摇摇头,轻叹道:“这样做,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就他那一笑,使卢耀阳亲近不少,卢耀阳迎着他目光,想起自己的行动徒劳无功,且可能累及朝中百官,一腔悲愤忍不住迸发出来,双手在扶手上一撑,站了起来:“韩公公皇上究竟是怎么?”
韩赞周默默地望着他,不答他,反问道:“你以为扳倒马士英,我大明便能转危为安吗?”
卢耀阳一怔,激动的面容立刻显出了失望,他吸口气,大声道:“马贼上欺下贪,驱逐贤良,滥用人,不过短短一年,就把个锦绣江南搞的乌烟瘴气,现在形势如此危急,可马贼竟变本加厉,欺瞒圣上,毒打百官。军国大事,天下危亡,不除了他,大明又何谈中兴?”
果然是年轻人,想事想的简单。韩赞周口气忧伤:“你啊,执拗处如史道邻(史可法),阳刚处如你父亲,可军国大事又岂只是刚直两字?治大国如烹鲜,急不得,更乱不得!”
他缓缓踱步,接着道:“这些你不理解,我也不多,可你总该为自己想想吧?你是卢家单传,如此冒险,可对起你父亲?你父亲予你以厚望,史督师予你以厚望,闯宫犯禁是匹夫做的事,你文武兼备,是国之栋梁,一旦圣颜震怒刀斧加身,不但害了自己害了家人,更辜负了你父亲和督师的厚望!”
提到父亲,卢耀阳双眼一闭,泪水如青山间的溪水一泻而下。但他立即睁开眼:“国家危亡到此,还有什么顾忌的,真要能为天下肃清了奸贼,就是死也认了,可现在功败垂成”到伤心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喉头也被泪水咽住了。
韩赞周也很伤感,叹道:“想卢部堂和史督师,他们身死国难,纵然是为国尽忠可如果能规避敌人锋芒,不拘一时之节,忍一忍逃出来,以他们的大才,我大明或许不至现在的危局!”着,眼眶盈出了泪水。
他控制下情绪,对卢耀阳道:“世间的很多事情,看起来就像一加一那么清楚,可做起来却未必,朝廷的事,马士英的事,你们就不要参合,秋天到了,该落的叶子自然会落下来。来人!”
两个太监从外面走进来:“公公。”
韩赞周:“太医来了吗?”
“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进来,”韩赞周想一想,又对他们:“你们去告诉马銮,这两人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动。”
一个太监抬起头:“公公,马指挥被万岁爷传去了。”
韩赞周一震:“万岁爷不是休息了吗?什么时候传去的?”
“就在刚才。”
一丝不祥涌上韩赞周的心头,他转过身,提着袍子大步向外跑去!“公公慢!”两个太监赶紧提着灯笼撵上去:“且不敢绊着了。”
安宁殿。
在奉先殿受了惊吓之后,皇帝便移驾到了这里,马士英、钱谦益心忐忑的在殿外的台阶下候着,夏日的夜晚,虽然凉爽,可夜风颇大,刮的二人心寒体冷,终于,韩赞周悄悄从安宁殿里走出,合上殿门。
马士英、钱谦益立刻一前一后迎上去,不话,只是用目光焦急的询望。
韩赞周摆摆手,示意随他来。在旁边的一个殿里,三人重新坐下来,明亮的宫灯下,好一阵的沉默。
因为在皇帝面前意见突然相左,三人原本稍稍融洽的关系,又冷冰起来,特别是马士英,眼瞅着钱谦益,鄙夷和不屑全写在脸上。钱谦益垂眉沉目,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马士英带着挑衅的目光看也不看,韩赞周却心事纷纭,对皇帝异乎寻常的沉着,心底涌起了一丝的不安,清军过江是多么严重的事,皇帝居然轻描淡写,打两个哈哈,就自顾睡觉去了,这实在出人意料,可圣心如天,他也不敢妄自揣测。韩赞周收回思绪,望向马士英和钱谦益,打破了沉默:“万岁已经安寝,两位大人就不必守着了,都回去吧,万岁没有降罪于谁,这场风波也就过去了,希望两位能体谅万岁的苦心,和衷齐济,共渡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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