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耀阳凝视着青衣人,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淳风兄,可还记得我们当日泛舟江中,所的话?”
“驱逐鞑子,克复中原,可是这一句?”青衣人想也不想的回答,两眼也凝视卢耀阳脸上,绝不稍瞬,口角之间,似笑非笑。
卢耀阳十分留神他的神色反应,希望在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什么。不过,他失望了,青衣人的脸上始终是笑吟吟的,一可以捕捉的痕迹都找不到。就如同他们当初击掌立誓时一样,一个正容,一个嬉笑,不过卢耀阳却从未怀疑过青衣人的赤胆忠心。他知道在青衣人嬉笑怒骂的背后,藏着的,却是一颗忧国忧民的心。
但现在,卢耀阳的心中却是升起了担忧。
他凝视着青衣人:“那你告诉我,总镇到底在哪里?为何迟迟不来?”
青衣人脸上的笑意敛住了,偏过头,看向了大堂口。
立刻,刚才那个端茶送水的亲兵又走了进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木盘之中,摆着的是一只高高的酒壶和两个白釉的酒杯。
青衣人站起来,亲自接过木盘,挥手让亲兵退下,然后把木盘放在两张椅子之间的木案之上,提起酒壶,把两只酒杯注满了。
酒色清纯,郁郁而香。
青衣人举起一杯酒,对着卢耀阳道:“这是绍兴女儿红酒,已有一十八年的功力,耀阳兄是酒中达人,品尝一下酒味如何?”
卢耀阳的心沉了下去。他缓缓从座中站起来,白净的面容涨成了酱紫色,剑眉挑起,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的刺向青衣人。他的手,已经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青衣人又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其心昭然若揭。看起来,就像很多人忧虑的那样,李成栋,这种出身流贼的总兵,虽然享受朝廷的厚禄,但终是贼性难改,国家危急之中,不但靠不住,反而会是祸害。处理军务只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根本不想接受督师的军令!
这就等于是背叛!只是青衣人,这至交的好友,以孔孟之节为信念的人,也要变的不敢相认了吗?
青衣人依旧轻松,脸上又带上了淡淡的笑,对卢耀阳刀子一样的目光,毫不回避,坦然面对。他举着酒,见卢耀阳看也不看那极品的女儿红酒,便轻叹一声,仰脖饮尽!
然后,他再次为自己倒满,举起来,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的来意和督师的军令,不用,也能猜出来,只是,淮安邰于相继失守,扬州失去屏障,清军滚滚而来,已然不可抵挡我高邮一万之众,便是到了扬州,也只不过是为扬州这座大坟,再增添一万孤魂野鬼,于大局又有何益?更何况,我们根本就到不了扬州。”
卢耀阳盯着他,压制着满腔的悲愤:“就是,你们父子已经做了决定。”
青衣人平静的承认道:“是,我们得为一万弟兄谋一条生路啊。”
卢耀阳仰天悲愤的大笑:“看来你们已经和鞑子勾结上了,削发易服,叛国叛家也是早晚的事。”
青衣人看着他,平静的眼神中似也闪过了一种悲愤,但只是一闪。他接着道:“形势如此,非是人力所能改变!”完,仰脖子又是一杯。
接着,他再次倒上,再次举起来,道:“你我是至交,这三杯酒”
“住口!”卢耀阳一声呵斥,长剑突然出鞘。剑光闪动,青衣人举着酒,却并没有退一步。听的“哧”的一声,卢耀阳的长剑已然切下了自己的左手袍袖,往地下一扔,冷然道:“汉贼不两立!自今而后,你我便是敌人了!”
青衣人惨然一笑,仰脖子又干了一杯,完毕将杯子往地上一摔,瓷片飞溅,化做无数的白。白还在飞溅,就听的脚步和兵刃急响,一大彪的铁甲军士从正堂门口拥了进来!
卢耀阳长剑一,飕的向青衣人当胸刺去。青衣人早有提防,手中折扇向上一挡,“叮”的一声,飞溅一片火星。原来是一把铁扇。卢耀阳悲愤之及,连刺三剑,一剑快似一剑。青衣人步步后退,铁扇连挡带击,堪堪抵住。
这时间内,军士们已经扑了上来,长刀齐向卢耀阳劈去。卢耀阳飞脚后踢,踢翻两个,长剑再一挥,冲在最前的一排军士,惨叫着倒下。但军士们依旧奋不顾死的前扑,青衣人的武功又只是稍逊他一筹,因此他无法继续对青衣人进行追杀,只能眼看着青衣人一个倒纵,跃出十步之外,被军士们团团的护了起来。
铁甲军士用刀阵隔开了他和青衣人,不再进攻,护着青衣人缓缓的退到了屏风之前。正堂的门口,此时人头涌涌,长枪如林,更多的军士,在丈宽的门槛前,列成了队,随时准备冲进来。
卢耀阳一声长叹,收剑而立。
青衣人在众军保护之中,折扇轻摇,又淡淡的笑了起来:“耀阳兄的剑法愈发犀利了,再刺几剑,我怕是人头不保”
“叛国之贼还能侃侃而谈,李淳风,你真是豺狼之心吗?”卢耀阳的声音涌满了痛恨。
李淳风轻叹着:“耀阳兄,天下大势,非你我所能左右,也非督师所能左右。今日就算你杀了我,对大事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你我好友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你去吧。”抬手一挥,列在门口的枪阵,立刻刷的向两边一分,让出了一条通道。
卢耀阳心思急转,知道要杀李淳风已是不可能,要改变情势,更是不可能。当下仰天一叹,昂首迈步走了出去。
正堂前的台阶和空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军士,刀枪剑戟中走出去,只见一层又是一层,看来李淳风深知他的厉害,早就布置了足够多的人马。卢耀阳看着他们的大明装束,心中悲伤,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披上清人的军装,成为敌人了。
走出总兵府,居然还有一个军士为他牵来了战马。
时已黄昏,在太阳的余辉之中,卢耀阳独人一马,在一大队军士的监视之下,出了高邮城。当身后的高大城门,隆隆而闭的时候。他悲愤交加,有一种想要大哭的感觉。
他拐出城墙,突然发现,在高邮城的另一面,黄昏的原野尽头,竟依稀的有一大片的军营。军营连绵,应有几万之众,而飘扬着的清旗,分外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