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的同时,丁乡长吩咐赵卫国将手机发还给每位。
按照计划,他们九点左右到达石荣廷返回住处的必经之路。时值深秋,野外的蚊虫正值猖獗之时,几天前丁乡长与徐岩伟领教过,因此,在来之前,已经吩咐赵卫国购置了花露水、蚊虫净、风油精等防护用品。两辆车相聚十几米停好,熄火后同时关掉车灯。
夜晚的荒郊野外,充斥着以蟋蟀为主角的各种虫鸣声,所谓的路也只是在蓬蒿与柽柳的空隙中经过长时间的踩压而形成的路,海风夹杂着蓬蒿的味道迎面扑来,间或有小不点的飞虫飞入鼻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高低不等的柽柳与蓬蒿如鬼魅般随风摆动着,对于丁乡长他们来说,恰恰是最好的隐身场所。
大家分头拿了花露水或蚊虫净可劲的朝对方身上一顿猛喷,随后,赵卫国从包中摸索着找出风油精一人发了一瓶。
在大家做着这些准备的时候,北边渔港方向集中出现了忽明忽暗的灯光并向南蜿蜒移动着,丁乡长看看腕上发着夜光的手表,轻声道:“这是第一波返回的民工,随后还有一波,数量会少一些,大家各自隐蔽好,徐主任,我们靠近些,盯紧了!此时要的不是勇猛、而是心细!”
徐岩伟也毫不含糊,回应道:“放心吧,乡长,这几天我眼前晃动的可都是石荣廷和他媳妇的影子!不用看脸面,看身形我都能认出他们来!”
虽然徐岩伟故意压低声音,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武新章明显地感觉到徐岩伟难以按捺的兴奋,或许这位叫石荣廷的超生钉子户,这几年来给包括徐岩伟在内的乡计生人员出了太多的难题、带给他们太多的压抑!当了断这一切的时刻终于到来时,徐岩伟激动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罗国胜也认识石荣廷,考虑到石荣廷这几年的变化,可能无法准确辨认,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罗国胜没有在靠近路的位置隐蔽。
随着一辆辆大小不一、声音各异的摩托从近旁驶过,徐岩伟避开车灯的强光点,又迅速调整视角,仔细辨认着摩托车的驾驶者和后面的乘坐者。
一辆、两辆、三辆------
当剩下最后三辆时,徐岩伟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同时,也将希望落在最后三辆车上。
也就几秒钟的工夫,三辆摩托车从徐岩伟隐蔽的面前经过,中间那位驾驶者引起徐岩伟警觉,借着后面摩托车的灯光,徐岩伟一眼就认出坐在后面的女子就是叶海棠。
大家聚在一起,目视石荣廷驶向所住渔村。十分钟后,丁乡长吩咐说:“按这个时间,石荣廷应该到了!我坐前面的车带路,开近光灯,慢速行驶,直接开向石荣廷居住的院落,经过大门时如果情况异常,我会导引着车继续向前,后面的车要紧跟上,不要在石荣廷门前停车,以免引起怀疑!如果一切正常,尽量将两辆车抵在大门口,下车后,按我们商议的方案,到达各自指定位置!再嘱咐一遍,保证彼此安全!好!出发!”
面包车低速行驶,经过一段坑洼地段,向东拐入石荣廷所在小渔村。大部分住户已经熄灯,间或从院中传来几声狗吠,丁乡长凭着记忆指挥面包车几经辗转逐渐接近目标。
石荣廷所在位置是一个独立院落,当车经过院子西围墙时,能看到门灯泛向空中的光亮,南大门前有一条东西方向的路,车子拐过西南墙角向大门位置靠近,石荣廷养的那条狗警觉地发出连续的狂叫声,车到大门正中,透过栅栏门的空挡,看到石荣廷穿了一条短裤在院中冲澡,随着一声“停车!”车未停稳,丁乡长打开车门跳下车迅速跑到栅栏门前,拴在大门东侧的狗叫声更加激烈,就在石荣廷疑惑自家的狗为何叫声异常时,两辆车已经抵住大门,借着门灯的光亮,再看栅栏门前已经站了四五个人!
站在栅栏门前的是丁乡长、罗国胜、徐岩伟、武新章、王旻霞,其余几人则分别守候在东西围墙外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石荣廷一边高喊“海棠,不好了,有人打劫!”一边从西屋拽出叶海棠随机将其推进北屋、关门灯、关北屋门、抄起门西侧立在墙根的一根棍棒。
叶海棠打开门,高喊着:“荣廷,快进屋,你不要命了!西屋炉灶的火没关!”听得出,叶海棠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武新章心想,估计石荣廷回到住处后,他在院中冲澡,而叶海棠在西屋伙房做饭。
石荣廷进到西屋将液化气罐的开关拧紧,顺手抄起案板上的一把菜刀!
当石荣廷再次站到院子中间时,右手提棍、左手握刀,俨然是一位劫道的武夫!
他的这些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瞬间完成,大门外侧的几人看的是目不暇接!徐岩伟赞叹道:“没想到石荣廷这蛮小子身段还挺灵活!看他这气势,胆小的一准被吓趴下!”
石荣廷呵斥住狗的叫声,冲大门喊道:“朋友,走错门了吧!我们可是老实本分的打工者!”
丁乡长说:“没有走错门!找的就是你!我们是从港南乡来的!”
这时,该轮到徐岩伟亮明身份了,“石荣廷,你涉嫌超生,我们是按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来请你回去协助完成相关工作的!”
王旻霞不失时机的补充道:“叶海棠,我是港南乡计生办的王旻霞,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就像徐岩伟所说的,他对石荣廷的印象已经深深的印在脑海里!而对于石荣廷来说,他对徐岩伟的印象又何尝不是如此!
三年前,当徐岩伟、王旻霞等乡计生办一行人员找到他家谈话时,徐岩伟意识到谈话是计生工作的正常程序,谈过一次两次后,必将强制执行。想到老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再看看依旧单着身的大哥,石荣廷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思虑再三,他不惜冒着违反国家计生政策将被处罚的风险,决定到外面躲避继续生,直到满意为止!
他带着叶海棠走过很多地方,在小砖窑搬过砖、给菜农种过菜、在饭店洗过碗,都因为各种原因而不断转移,最终在这个小渔村落脚。生下三胎并将孩子偷偷抱回家后,想到因生活拖累而不能持续学业的弟弟,石荣廷也曾想终止这种流浪的生活。
一半是来自父亲的期望、一半是源于自己的不甘心,最终还是决定继续生!几年的流浪打工生活,妻子叶海棠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生下三胎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现在又有了身孕,每天还坚持到码头干活,石荣廷也是于心不忍!眼看再过几过月,就要生下四胎,在这节骨眼上,徐岩伟却带人找到这里,这让石荣廷难以接受!
徐岩伟是按国家政策干工作,石荣廷当然没有这样的认识与觉悟,他将心中的积怨上升成为与徐岩伟之间的个人恩怨,声嘶力竭的骂道:“徐岩伟,我X你娘!你坏了老子的大事,我跟你没完!”
或许平时经常挨骂的缘故,徐岩伟并没有发火,但也毫不示弱,高声道:“石荣廷,你骂也没有用!你俩今天必须与我们回去!”
石荣廷向前一步,回道:“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去!”
众人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徐岩伟低声道:“乡长,打开车灯,踹开栅栏,从院中一人拿根木棒,一起上,就不信咱们四个人制不服一个石荣廷!?”
出现如此局面,丁乡长与罗国胜都没有预料到,而方才徐岩伟的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此时的石荣廷就像笼中困兽,一旦情绪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丁钧丁乡长,这位曾经在部队服役十几年的转业干部,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虽然事先在大脑里做了很多预案,但是,对于石荣廷这种性格固执近乎偏执的人,仅仅预设常规方案是行不通的!此时此刻,出现如此危险局面,责任在于自己虑事欠妥!
丁乡长在心里立刻做出一个决定,宁可放弃这次机会,也不能与石荣廷发生肢体上的冲突,尤其是在石荣廷一手拿刀、一手提棍的情形下!倒不是怕他,最重要的是,要为带来的几个年轻人负责!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虑事不周而影响他们的前程!尤其是林管站新来的武新章,他才刚刚上班三天!
主意已定,丁乡长用力将徐岩伟推到身后,说:“石荣廷,我是丁钧,我们应该认识!听着!你要保持冷静!先穿好衣服,不要着凉!有话我们慢慢谈!”
“你不就是那位退伍的丁副乡长吗!我对你的印象要比徐岩伟、王旻霞好!今天来的人中,你是最大的官吧?要我回去没门!你是不是想趁我穿衣服时,进来抓我!我告诉你,只要你们敢强行进到院子,就是擅闯民宅,我也可以告你、也可以自卫!这个我懂!”
石荣廷的话乍听上去有理有据,但他这种狡辩方式让丁乡长哭笑不得!
丁乡长没有与之理论,而是说:“我们向后退,你先将衣服穿好!”
“不行!照我说的,将车开到门两边!你们退到路南!”石荣廷煞有介事的高声道。
丁乡长、罗国胜示意司机将车移开,尔后,几人同时退到路的南侧。
众人的举动完全出乎石荣廷的预料,他已经冲到脑门的火气霎时消减了许多。
等石荣廷穿好衣服,几人重新回到大门前,早已按奈不住心中怒火的罗国胜厉声道:“石荣廷!你听着,你现在的行为是在犯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