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气温也低,但这里的人们即使在冬日,依然习惯开着窗户。
这家小饭馆也是,窗户高高支着,方长从二楼这扇窗看出去,可以清晰看到外面的街道,还有远处的大海,以及海上的大小船帆。风吹浪涌,阳光炽烈,水天一色。
刚刚他写好了信件,就是从这扇窗户扔出去的,结果现在,又有一只纸飞机飞过来,从窗户里穿进,落在自己手上。
“回信这么快?”
方长略带疑惑,随着大劫的深化发展,他早已无法感应两位主角目前的状态,只能从通信中知道近况,但是纸飞机的速度并不算快,没想到他们的回信如此之快。
将浅浅酒盏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方长把酒坛酒盏推到一旁,而后把这只纸飞机展开,铺平在桌面上。
“致方先生:”
“来信已经收到,先生之壮举,于天下有大益,必当为后人所称颂,愿大劫因此结束的快一些。”
“妖族既未能团结天下大多数闲散妖怪,又未能联结海中妖族,再加上先生所剿灭的两个训练堂,它们人手不足,尤其是训练有素的人手不足,已经成为他们的致命弱点。”
“这里也会尝试,从这个弱点着手,做一些针对性布置。另,我等在南疆也观察到妖怪活动,主公已经召集人去处理。”
“惜乎大劫早已经蔓延至整个天下,各地生灵涂炭,天下形势大变。我们二人追随主公,涤荡宇尘,清扫浊邪,势头摧枯拉朽,已经据有天下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半数为各路军阀,半数为旧日朝廷。”
“得知先生已至江南,还望顺路可以前来一晤。”
“于青菱、柳元德书。”
方长默默点头,而后将这张纸折好装起,继续将不远处的酒坛拽回来,往酒盏里面倒满。
剩下的几个虾仁有些凉,不过鳝丝面还热着,他将几个虾仁倒进鳝丝面碗里? 喝酒吃面。还好温度并不影响蟹黄翅的美味? 幸好刚刚他已经喝光了三丝鱼羹? 那个更怕凉。
他叫过旁边的小伙计? 问道:“最近天下间有什么大事儿?”
小伙计很伶俐? 他听到方长的问题? 笑着说道:“客官是刚从海上回来?最近天下间形势确实变得厉害? 待在海上会错过许多新传闻。”
“别看咱们这扶应港安宁和平? 其实是得了大幸运罢了。周边数府,这两年兵祸绵延? 已经破败了许多。经常听见有商贾来这里吃饭时候? 感叹周边生意不好做,只能往更远处去。也经常能看见周围几府的平民百姓? 拖家带口慕名来这里找活儿干。”
“然后就是天下? 各路豪杰征战不休,时常有新的出现,也常有旧的败亡,乱的很。朝廷已经失了大半壁江山? 但是据说啊……”小伙计下意识看了看四周,降低了声音说道? “……据说朝廷里面,现在还是内斗不休,下面的几只大军,连棉衣和粮食都供应不足,饥一餐饱一餐。”
见方长面色平静,小伙计补充了句:“此事其实天下皆知,知道情况的都感叹,如果不出个力挽狂澜的人物,这天下或许会要改朝换代。”
方长问道:“在你看来,哪一方能够得这天下?”
小伙计将身子一挺,略带自豪地说道:“这事儿也是天下皆知,是最为明显的事儿。”
“有位叫刘旦的英豪,从南疆起事,体恤百姓,仁德无边,而且战无不胜,早就引得八方豪杰去投。他手下谋臣似雨、猛将如云,已经占据了天下三分之一。咱们扶应港,也已经是这位大王的治下。”
“说起来,扶应港这些年也是换了好几个大王,之前也是混乱不堪,直到这位刘旦大王接掌,市面才变得清平、日子好过起来。周围几个遭了兵灾残破的府县,也有了人赈济,估计明年开春就能正常起来。”
“有点学问的都称赞,刘大王这是明君气象,说不得就会是下一任人皇。”
春江水暖鸭先知,有些时候,对于那些看似离地太远的争斗,小民们用自己切身体会,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大势在哪一边,虽然他们很难像这小伙计这样清晰地说出来。
很多时候,天下的兴亡归属,就隐藏在老农们诸如“吃了几碗饭”和“今年收成咋样”的普通对话里面。
方长会了账,问清楚前营的大致位置,径直出了饭馆,离开扶应港。
………………
“果然是满目疮痍。”方长叹道。
经过的几个府镇,都破败不堪,还好此处温度不算很低,百姓们搭起窝棚,靠着赈济,还能够勉强捱过去。
待到来年春日,只要将珍藏的种子种下,用漫山遍野的野菜之类撑到秋天,便又能正常地过上日子。毕竟现在执掌此地的刘大王,已经派手下柳丞相赈灾。柳丞相是个好官啊,他承诺会赈济到秋收,并且免赋税三年。
这便是方长赶路时候,听到周围百姓们对话里的内容。
虽然破败,但已经有了希望,于是面有菜色的百姓们,脸上多了些笑容和对未来的憧憬。
尤其让人注意的是,孩子和老人们往往会得到多一点粮食,被监督着当场吃下。
而且,还有从远方来的年轻男女书生,在这灾地寻找地方,将孩子们聚拢在一起,授蒙学识字课。孩子们对此很是好奇,纷纷前来,而大人们若是来听,书生们也不阻止。
据说这些书生,都是从兴庆府简先生的学堂中出来的。
他们接受了简先生领悟到的道理,因义军之名来到此处,有的去柳丞相手下报到执掌一方,有的拒绝出任,学习两位先生的样子,四处开办学堂教孩子们识字,只为能将从老师那里学来的道理,践行一二。
窥一斑而见全豹,以方长在这段路上的见闻,这刘旦不愧是被两位主角所辅佐的人,看起来确实有得天下的气象。
毕竟,建设和发展从来都比破坏艰难,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