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站在他身边,面带凝重,“凶手行事干脆利落,布局周全缜密。且他在谢娘之死后不过几个时辰,就敢第二次下手,可见此人胆子极大。”
风雪之中,她手提火烛踏雪而入被烧的乌漆麻黑之处,轻柔的灯光斜斜摇动,将她的身姿不断拉长。只是,此时再旖旎的柔情,都敌不过她面上的郑重跟担忧。
光线交织,许楚蹲下身看向玉娘的尸体,那么诡异的火光烧了许久,虽然将水亭损毁严重,甚至是她手中的琵琶都未曾留下。可奇怪的是,玉娘的尸体却还完整,只是烧焦而已。
阴森幽寂的氛围中,寒风一吹,让紧跟着俩人的萧明珠跟花无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而后,俩人齐刷刷的看向那具黑乎乎的尸体,如临大敌的谨慎起来,唯恐真有厉鬼破空而出。
并非他们二人胆小,实在是刚刚的场面太过瘆人。且不说那火光,还有嗬嗬发响的声音,再有玉娘披头散发断断续续弹着琵琶的诡异笑容,无论从何处讲,都真的像极了被厉鬼附身一般。
萧清朗在许楚身边站定,目光幽深凝视着玉娘的尸体问道:“可否现在验尸?”
许楚点点头,往前两步,将火烛放到石桌之上,探手想将玉娘放平。可还未等她手碰触到玉娘,突然见一股幽蓝阴冷的火光倏然而起,紧接着向四周弥漫起来,直至许楚跟前时候噌的一下子灼热起来。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本已熄灭的水亭再度铺天盖地飞舞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那火光并不大,却犹如长眼一般冲着人身而去,将几人身上的大氅灼出阵阵青烟。
萧清朗眸光一变,丝毫不顾及落在身上的火团,直接伸手将许楚拉至身前,把人困在怀里以大氅护住,隔绝外面诡异火光的灼伤。
许楚手指刚刚因烧灼而感到钻心的疼痛而惊呼出声,接着就被一股力道拉扯旋转而动。没等她看清,就眼前一黑被一个欣长满是清冽竹香的身躯笼罩其中。
她愕然抬头,就对上那犀利隽秀的面庞,还有那双坚定而又担忧的眸子。
明灭的光影之中,许楚呆呆看着萧清朗的面庞,待到看清他大氅之上落下的火星子,才伸手去拍打起来。
“别动。”萧清朗将人轻轻搂紧,急促而简单的解释道,“这大氅是以虎皮做里,并不怕这孤火零星的火星。”
许楚闻言,心里虽然担忧,却也不再挣扎着动作。她心里清楚,此时,她绝对不能成为萧清朗的累赘,至于那些话本子里所描绘的痴心女的做法,她向来嗤之以鼻。
不合时宜的自作主张,除了添乱,只怕也并无旁的用途。
思及此处,她便低头伏在了萧清朗胸膛之上,呼吸之间全然是他淡淡的气息。既然早已表明了心迹,她自然不会因着他骤然搂紧的动作而挣扎,反而面色发红的听着他胸膛中砰砰的心跳。
此时俩人靠的极近,许楚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他平缓淡定的呼吸,且能感受到自那衣衫中渗出的温热。
她的视线略略向下,就看到他大氅皮毛领口之下锦袍上绣着的暗色花纹,还有结实而紧致的肌肤。莫名的,她脑子里就有一瞬羡慕,明明是男人,为何肌肤要比女子还惑人?
想到这里,她目光不由闪烁起来,深吸一口气伸手环住了那人精壮的腰际。
萧清朗未曾料到许楚会有如此突然而亲昵的动作,当即只觉得身体之中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腰肌之上的感触会是如此灵敏,以至于险些让他乱了心神。
他说不清此时的感受,就好似极少荡漾过的心被一抹柔软的轻裘包裹,温柔生暖。又好似自心底长出了一棵温柔的藤曼,破土而出,之后萦绕在他身上,不是束缚而是相依相偎,令人心潮澎湃的安宁跟欢喜。
相比于许楚而言,萧清朗显然紧张许多,以至于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手上用力,恨不能将人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可在垂眸之时,看向微微仰头依附着自己的人儿,忽而又觉得就这般看着也是极好的。
风掠过,撩起她鬓角的发丝,而后拍打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之上。墨黑的发丝与洁白圆润的脖颈交错,也让萧清朗的视线随之逶迤而动,顺着那稍有凌乱的领口看向深处。几乎只是片刻之间,他呼吸一息,目光幽深起来,再不敢多看一点。
只是,纵然如此,他也清楚感受到了心口处,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如何随着呼吸起伏。所以就算视线没有再次落到怀中娇俏的女子身上,他的心神也难以自持的激荡起来,以至于思绪都开始飘忽。
“公子?”许楚自大氅缝隙之中瞧向外面,却见魏广等人手忙脚乱的躲避着那些火光,而花无病虽然也学着萧清朗模样护住了明珠,可是身上的轻裘也被火光灼烧的不轻。她心中有些焦急,仰头唤道,“可要大家先行退出水亭?”
萧清朗回神,眸光暗沉,将下巴抵在许楚发间,同时也遮去她眼里露出的信任跟殷切。他深深呼吸一瞬,感到她没有再动弹,才蹙眉移开目光环视水亭之中。
他从不相信鬼神能作怪,如此情形,必然内有缘由。
“不要动,将手里的灯火放远,将被雪水染湿的大氅跟轻裘褪下!”萧清朗将许楚护在怀里,紧贴着胸口,随即抬头冷声对慌乱的花无病跟魏广等人呵斥道,“火里有磷粉,会随人而动。”
果然,随着花无病跟萧明珠魏广等人停下动作,那火光也渐渐停下并不在追逐亭子里的人。只是,那染湿的大氅轻裘,纵然被弃在一旁,可依旧冒起了轻烟甚至渐渐燃烧起来。
时间静默了大概一刻钟,那幽蓝的火光才渐渐消散去。只余下还冒着热气的昏黄火团,还散着黑烟的沤烧着未烧尽的水亭木板跟雕花房檐。
只是那火团已经极小,光点微弱,不过一会儿就跟着熄灭了。
危机解除,许楚也自萧清朗怀中褪出。可未等她转身再去尸体旁查看,就被一双宽厚的手拉住。
“刚刚可有烫伤?”萧清朗将人拉到身边,径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而后细细打量。
其实刚刚不过是手指间被灼伤了一下,虽然疼痛却不至于受伤。她摇摇头,“并无大碍。”
萧清朗见她手上果真没有伤痕,这才放心下来,只是松开时候还下意识的点了点她的手心。
许楚骤然面红起来,被他触摸过的手仿佛也跟着着火了一般滚烫起来。想一想,这位曾经也是堂堂矜贵冷冽的靖安王,让多少人敬仰,却不想私下里还有如此动作......
她心里一颤,假装没有感觉的收回手。然后想着尸体走去。
此时萧明珠跟花无病几人都心有余悸,刚刚的场景太匪夷所思了。明明已经熄灭的火,突然又漫天飞舞起来,而且还会追着人跑。
这事儿,当真让人难以置信。然而更难以置信的却是,那湿漉漉的轻裘跟大氅,居然都被灼烧出了一个一个的小洞。要不是她们脱得及时,恐怕在场的人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烫伤的。
花无病迟疑一瞬,刚要劝说萧明珠离开,就见那丫头已经闷头凑到了许楚身旁。他一口气被憋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吐不出,最后只能认命的跟着过去。
果然,自己这“情敌”功力不可小觑,却也不知道自个何时能抵得上她。
水亭之中,还残留着些许烧焦的味道,可那股烧焦味道之下似乎还弥漫着呛人的蒜味跟浓浓的酸味。除此之外,好像再没旁的痕迹。
“公子,明珠,你们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许楚看着尸体上残留着的斑驳诡异火光问道。
萧明珠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被呛的连连咳嗽几声,“好浓的大蒜味,还有一股子奇怪的酸味!”
许楚点点头,“磷粉遇热会自燃,火光会发出幽蓝色,是江湖神棍之流常用来装神弄鬼的手段,也是乡野之间人们常常说的鬼火。”
关于鬼火的说法,许楚不陌生,萧清朗自然更不陌生。除了书籍记载之外,他们二人在云州城揭露孙行为二十年前官匪勾结李代桃僵的案子时候,最关键的线索恰是南岸鬼火。
萧明珠见许楚蹲下身来,自然也跟着凑到她身边赶紧追着说道:“楚姐姐是说,玉娘被烧死,水亭被烧毁是有人用了磷粉?”
许楚摇摇头,“磷粉虽然可伪装鬼火,可它的燃点极低,只有四十多度。正常而言,磷火只能灼伤人却并不足以将人烧死,更不可能直接把人烧成焦尸。”
所以坊间常常有人因为遭遇鬼火,或者是被鬼火烧身却并没当场死亡。而是回家后,神情萎靡,最后不治而亡。世人皆说,那是被鬼索命或是成了替身。却不知,大多数因鬼火而亡的人,要么是惊惧加磷粉中毒而死,要么是伤口感染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