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木屋门口,等待着靠近房门的那个剑齿强盗走进。当他走到门口的酒架旁边、即将转身的时候,一发冰箭从门口直射进来,刺中了他的大腿。
长三角的估算是准确的,剑齿强盗的受袭并没有惊动屋里的其他同伙。这个莽撞的匪徒不知死活地提着短刀直冲出来,却不知道即将迎接他的是怎样悲惨的命运。
“咕咚!”刚冲出房门,一支战锤就从他身后凌空闪出,正中后脑。这个不走运的家伙立刻站在原地神志不清地摇晃起来。在他面前,刚刚用冰箭射击他的女魔法师正一脸狡笑地看着他,一旁的矮人牧师则在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着数。
过了一会儿,当这个倒霉的强盗刚从闷棍的眩晕中解脱出来,满脸凶恶地正要找偷袭他的人算账时,“咣当!”一面圆而结实的盾牌不失时机地拍在他的脸上。在一声悦耳的脆响之后,这个匪徒再次陷入了昏迷状态。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鼻子比刚才明显要矮了几分。
我收回举盾的左手,满意地看着自己造成的外伤性休克效果。在受害人的另一侧,一个张着两枚獠牙、身材臃肿的绿皮半兽人则一只手拎着战锤,正紧张地计算着时间。
在剑齿强盗即将再次醒来的前一刻,这个体态肥硕的胖子忽然将一瓶药水倒在自己的身上。这些药水在空气中闪着粼粼的光泽,让人一阵目眩。随着它的流淌,那个手持战锤的胖子神奇地逐渐隐没在空气中。还没等他的身体完全消失……
“咕咚!”沉重的战锤再次敲击在强盗的头顶。尽管是处于敌对的立场,可我也不得不同情这个可怜人的悲惨处境了。作为一个靶子被对手毫不重视地戏耍,始终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甚至恐怕就连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这恐怕是一个战士最屈辱的经历了吧。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站得靠门近了一些而已。
“哦耶!实验成功!”妃茵拍着手欢呼着跳了起来。她一边用手指轻点着昏迷的匪徒的额头,一边对我们说道:“有这么长的时间,砍死两个强盗都绰绰有余。”
“咣当!”看到剑齿强盗又要清醒过来,我举起盾牌顺手又在他的脸上补了一下,然后看来看自己的斗气值说:“最多只有两次盾击,我的斗气已经见底了。”
“这就够了……”长弓射日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用不怀好意的目光跃跃欲试地望着那个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倒霉鬼,“……现在我们可以杀他了吧?”
……
首先发起袭击的,仍然是我们的半兽人游荡者长三角。
这一回,他轻车熟路地再次隐匿行踪,脚步轻缓地摸向剑齿强盗首领里达第斯的身边。我们站在门口,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他的身影——第一击的成功与否,是我们整个战斗计划的关键。倘若他在靠近强盗首领之前就被发现,不要说我们的任务无法完成,只怕我们五个人都得丧命于此了。
直到目前为止,他的潜入还是非常成功的。这个行动猥琐的半兽人此时就像是一只经过发酵的鬼魅,在房间内灵异地飘动着。他转过书桌,绕过房柱,从仅存的那个剑齿强盗的身边一闪而过,兜过一个大圈子向里达第斯的背后绕去。
当他站定位置,刚刚举起战锤的时候,强盗首领好像觉察到了一丝不妙,突然转过身来,直看着长三角的方向。两个人站得如此之近,几乎是鼻子碰着鼻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长三角忽然一愣,把我们也惊出一身冷汗。妃茵下意识地轻“啊”了一声,抓着我胳膊的手也猛地一紧。
就在这行踪即将暴露的一刹那,长三角果断地向右迈出半步,跨到强盗首领身畔的一侧,右手战锤直击而下,正中他的后脑勺。
“快!”偷袭一旦得手,长三角立刻冲着门口大叫了一声。这时候他已经无所遁形,房间内的强盗们发现了这个对他们首领施袭的入侵者,立刻叫嚷着冲了上去。除了那个面貌凶狠的剑齿强盗,两个身裹紧身黑衣、手拿匕首的“剑齿暗杀者”也从角落中现出身形,身手敏捷地围上前去。
“我们上了!”几乎是同一时刻,女魔法师妃茵厉叱一声,以让人叹服的英勇姿态一马当先冲进了房门。按照事先的安排,我紧随其后,而弦歌雅意则被长弓射日紧紧拽着游侠跟在后面——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近视的精灵游侠还没等发挥作用就得被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摆设撞死。
我们一冲进房间,长三角立刻使用他的折射药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踪影。失去了目标的强盗们立刻调转方向,转身想要阻挡住我们的去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倘若我被他们纠缠住,无法及时冲到强盗首领的身边,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的噩梦就要到来了。
妃茵说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不知道她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可是不管她有什么奇招妙计,最好现在就拿出来,否则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妃茵忽然伏下身去,双手平拍向地面。一道幽蓝色的光焰忽然绽放在她的手中,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呈扇面向前扩散开去。光环所到之处,地面立刻凝出一层凛冽的寒气,粘软厚实的山泥顷刻间挂上了一层晶莹的颜色,变成一片霜白的冻土。
这层寒气直铺到迎面而来的匪徒脚下,这几个人的双腿立刻被一层冰晶牢牢冻住。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上半身还在做着向前奔行的动作,脚下却已经寸步难行。
这个法术来得正是时候,无论是时机还是距离都把握得如此之好,反而让我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我惊叹地看着妃茵,愣愣地说了一声:“你……”
“你什么你?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只会冰箭吧?还不快上!?姑奶奶我的魔法药剂可是要花钱买的!”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所表现出的强大气势像眼前的这个悍妞一样让人无法抗拒,汹涌澎湃的领袖气质从她纤细娇弱的身体里源源不绝地涌现出来,极大地震慑了我的心灵。在她压倒性的强势之下,我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只是听凭本能地立即接受了她的命令。
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一个十分悲惨的下场一定在我生命前方的不远处等着我——弦歌雅意和长弓射日的经验告诉我,和我们的人类女法师安排的惩罚相比,被强盗首领一斧头砍死或许不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同样是限制对手行动的技能,妃茵的“冰封术”持续的时间更短。当我来到里达第斯身边的时候,匪徒们已经脱离了冰冻的控制,向我们追了过来。
“长弓射日,你来顶住他们,注意给自己加血。弦歌雅意,先把法师干掉!”妃茵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混乱中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任务。
妃茵的指挥无疑是理智的,在我这个身穿铠甲的战士无法立刻参战的情况下,我们彪悍的矮人朋友是唯一一个可以充当肉盾的人了。他奇异的独创法术“截拳道”能够为他提供相当程度的防护力和攻击力,况且不管怎么说,这个选错了人生目标的矮人狂战士玩票性质的牧师职业还是会一些给他自己增加生命力的法术的。
选择剑齿法师作为第一个清除目标也很正确。在四名匪徒帮凶之中,这个强盗施法者是防御力最弱的一个;而一旦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施展出强力魔法,他的杀伤力也是最强的一个。而且自始至终,这个以远程魔法作为攻击手段的高智商犯罪人才就没有离开强盗首领的身边,这让我在打晕里达第斯之后,能够在第一时间参加战斗。
一靠近剑齿法师身边,弦歌雅意毫不犹豫地使出了他的“连射”技能。没有人觉得在面对一个敌人时使用这样强大的技能是一种浪费,尽管一切都在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可实际上我们的实力并不占优。
在高频率的弓箭攻击之下,剑齿法师的强力法术根本无法施展——我们都知道,魔法师在释放法术时大都要吟诵咒语,而且越是强大的法术咒语就越长。这个问题从没有想现在这样表现得如此明显,剑齿法师刚刚吐出一个音符,就被两三支利箭射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毫无标准音节和节奏可言的咒语显然无法获得魔法之神的垂爱,所以,负隅顽抗的剑齿法师只能用最初级的、不需要咒语吟诵时间的“火弹术”挣扎反抗,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而在另一侧,除了弓箭,魔法师妃茵的强力单体法术“冰锥术”、“冰刺术”则连续不断地泼在他的身上。
没过多久,强盗首领里达第斯逐渐从眩晕的状态中回复了过来。我看时机差不多了,左臂抡圆了盾牌照着他的面颊狠狠地来了一下。他如我们所料的那样再次陷入了昏迷,而我在完成了这项工作之后马上加入了战团。
我来的时机正好,剑齿魔法师的生命值此时已经空不可见。我冲上去反手补上一剑,他立刻应声倒地。
不等妃茵招呼,我已经扑向了正在围攻长弓射日的三个敌人。我们的矮人朋友表现得异常坚忍,直到现在,他的生命值也还剩下了一半左右——不过魔法值已经基本告罄了。我举着金属圆盾迎了上去,把正在“哼哼哈兮”怪叫连声的战斗狂挡在了身后。
风声骤起,一支战锤从我身后挥出,把一个剑齿游荡者打得血花四溅。是长三角,我们的兽人游荡者也完成了对强盗首领的第二次闷棍,加入了我们的战斗中。剩下的就是时间的争夺了,在他清醒之前尽可能多地制造杀伤,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站在最前排,我尽可能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头脸要害。敌人的短刀和匕首不时从我身上划过,那锋利的刺痛感或许太过频繁,让我似乎麻木。我挥舞着长剑,一次次把受到的伤害反击回去,为身后的伙伴制造机会。原本我可以做得更好——如果我恣意地使用技能的话,但是我没有。我把剩下一半的斗气值积攒了下来——我觉得那或许会有用。
在那个剑齿强盗倒下的时候,强盗首领里达第斯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提起脚边的巨大战斧,一边大叫着“珍惜最后一口呼吸吧,我要杀光你们!”一边冲着我们冲杀过来。
“长弓射日,见鬼了,你们俩的台词怎么是一样的?”弦歌雅意贴着脊梁骨一箭放倒了一个剑齿暗杀者,大声笑骂起来。
“不会是你们家亲戚吧?是你表哥还是表弟?”长三角左手阴险地一勒,最后一个暗杀者的喉颈间飙出浓浓的一道血泉,灵魂顿时也化做一团白光。在干完这件事情之后,他的嘴里还没忘了随口调侃。
“他妈的,抢我台词!”长弓射日甚感不平,忿忿地说道,“我表哥?我是他二大爷!靠,杀光他们!哎呀,糟糕……”
不知道为什么,清醒过来的强盗首领谁也不理,挥着大斧向着正在说大话的矮人牧师直扑而去。这时候,长弓射日的魔法仍然没有回复,生命也只剩下一半。而且,他现在只有七级,是我们中级别最低的一个,没有魔法的保护,他根本无法抵挡一个十二级战士的全力攻击。
“别怕,我来拦住他!”我手持盾牌,拦在了里达第斯面前。现在,我的生命才削减了不到三分之一,我的铠甲也还很坚固。我并没有那么狂妄,认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一对一地战胜这个狂暴的强盗首领;但如果说把他拖延住,为我们的矮人牧师争取回复的时间,我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我的斗气还剩下一多半,我还有一次绝好的机会——一个足以彻底扭转局面的技能。
里达第斯冲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这个人。光头、疤面,阴枭的眼底透露出凶残的气息,让人感受到这个强盗首领的强大。只是这样看着他,我就禁不住手心冒汗。
在他的眼里,没有我的影子,长弓射日才是他首选的杀戮目标。不过,我保证,他的凶名已经走到尽头了。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他就什么也干不了。
我紧了紧左手的指节,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当他靠近我,迈出那合适的一步时,我抡起左臂,迎上了他的面颊。
盾击,盾,击!
“啊呵啊呵啊呵!!”在我的盾牌即将击中他的脸的一刹那,他忽然大声怒吼起来!这巨大的吼叫声粗暴而狂野,带着巨大的力量,甚至直接冲击着我的灵魂。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恐慌。我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地,一些酸涩而刺人的东西正淤积在的胸口,让我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巨大的、压迫性的力量,要面对这一切很困难;但是对于我来说,更为困难的是去承认这一切。
是的,我害怕了,在他大声嘶吼的那个片刻。他宏大嘹亮的声音、他残忍的目光、他斧头上斑驳的锈迹和血迹……这一切让我害怕了。我的头脑空荡荡地,像只躲避野猫的仓鼠一样蜷缩成一团,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那是我有生以来——不管我是从何时出生的——最耻辱的时刻,我被我的敌人吓破了胆。
里达第斯从我的头上迈过,三两步就冲到了长弓射日的身边。没有魔法、没有掩护,矮人牧师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豪迈的意志和两根滑稽的木头。对于手持大斧的强盗,这一切实在太过单薄。
于是,他死了。
自从杀上剑齿山,我已经见过了无数的死人,其中有不少还是死在我手上的。即便是在坎普纳维亚城中,我也见过不少的死人——死于野兽之口的、死于自相争斗的、死于从城墙上失足一头栽下来的……
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我看见自己冒险的伙伴,死在我的面前。
他的头歪向一边,眼里没有一丝活气,一道可怕的伤口几乎切断了他的脖子。他矮小而结实的身体变得冰冷,总是豪迈大笑嚷着要杀光对手的嘴唇也变得青紫。
……本来,我是可以救他的……
妃茵、长三角和弦歌雅意拼尽全力,也没有把里达第斯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以三对一,尽管对手是一个十二级的战士,但我的三个伙伴们还是显示出了他们强劲的杀伤爆发力,很快就把里达第斯的生命削减到四分之一左右。但他们的战绩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在我无法动弹的时刻,长三角一边大口灌着生命药剂一边艰难地顶在前面。可强盗首领的杀伤力实在是太过强大,甚至连生命药剂发挥效力的速度都追赶不上。
“这下玩完了,血瓶没有了!”终于,半兽人游荡者的努力到了尽头。他的生命值已经到了无法再支撑的地步,而生命药剂也已经告罄。他只能无奈地惨叫一声,抛下强盗首领转身就跑。希望刚才灌下的药水能够尽快发挥效力,保存自己残喘的性命。
这很困难,或许是因为他滚圆的身材实在目标太大,强盗首领就认准了他,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和刚才一样,无论我们的魔法师如何努力地攻击,也无法让里达第斯改变目标——一旦开始追逃,弦歌雅意的弓箭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尽管他也很努力,但这份努力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看着长三角命在旦夕,我忽然发现自己又可以自由行动了。一种强烈的意念充盈在我的心头:我不愿意再看见我的伙伴再我面前死于非命,尤其是当他们的伤亡和我有关的时候。
里达第斯最后一次举起了战斧,长三角的生命值绝对无法再经受这样的损失。
而我距离他们,还有至少五步之遥。
“我来了!”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我头脑一热,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在我的右臂,想着正在行凶的强盗首领全力掷出了我的长剑。
长剑打着旋飞向高举战斧的匪徒,在凶器即将落下的一刹那掠过他的脖颈。
红色苍茫,莽撞悍勇的身躯无奈地倒下,灵魂化作白光,滋养着活下来的人们。
绿光闪烁,新的力量流淌在我的筋骨中,这种感觉,就和当初我第一次使用盾击的时候一样。
长剑飞坠,直撞在墙上,断做两截。
长三角还活着,一脸惊愕。
“……倾力一掷,将手中的武器投向对手,给目标造成4倍最高伤害值+100的伤害,百分之二十几率造成重伤效果,永久损失投掷武器。消耗斗气70。”(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