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飒来b市出差不止一次,但每次都在忙工作,没有空歇好好领略这座城市的风情,这回宋域开车来酒店接她,名曰,带她去兜风,和她一起看看这座美好的城市。
他悠悠地开车,转来转去,过了很久后停在一个地方,伸出手点了点不远处:“那里是有名的紫檀博物馆,有没有兴趣进去看看?”
穆飒意兴阑珊,双手枕着后脑勺,眯着眼睛看向那幢明清建筑:“我随便。”
宋域腾出一只手拢了拢她的长发:“打起精神来,别敷衍我们的约会。”
紫檀博物馆整体恢弘中带着精致,刚进去的时候穆飒还没什么兴致,宋域拉着她的手,信步在馆内,陪她品鉴明清的家具,低声为她讲解,譬如明清家具的特色,木雕分为线雕,浅浮雕,深浮雕等不同种,以及骨嵌的表现形式等等,穆飒逐渐有了兴趣,不由地竖起耳朵听他讲解。
紫檀,黄花梨,金丝楠木,乌木,这些价值连城的展示品安静地摆在眼前,散发内敛华贵的气质,看得久了,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种经历极漫长岁月打磨后的沉淀之美,美得令人震撼。
“这些艺术品除了赏心悦目之外,最能体现时间的价值。”宋域说,“时间是最伟大的作者。”
穆飒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同意。
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整个人会感觉很平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木香,耳边是他低而清润的声音,还有两手相握的温热触感,令她一扫连日工作的疲惫,整颗心像是浸润在温度适宜的水里,很舒适。
他们出来后,宋域提议在附近走走,于是两人并肩漫步,不知不觉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公园,这小公园绿树环绕,有一个亮晶晶的人工湖,还有个小型的健身广场,设有漫步机,太极推盘,腰背按摩及等器材,不少孩童在爷爷奶奶的陪伴下玩得欢快,氛围轻松,穆飒和宋域一同进去,找了一张休闲椅坐下休息。
“累吗?”宋域问。
“还行。”穆飒抬了抬脚,感觉小腿肚发酸。
“可以将腿放在我这里。”宋域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大腿。
“那成什么样子。”
他笑了一下,看出了她的局促,挨得她更紧了一些,伸展手臂,很自然地搭在长椅背上。
不远处有古琴声传来,穆飒闲闲地打量周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和宋域竟然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坐在异地他乡的不知名的公园里,挥霍漫长的时光。
突然想起读书时候爱听的一档广播节目,女主播的开场白千篇一律:停下脚步,放下繁杂的工作和一切琐事,彻底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这就是最有效的解压方式,你会觉察到幸福,喜悦,和平就藏在自己内心最深的位置,你不必向外寻找,因为你已经拥有。
停下来后真的感觉很不一样。
“飒飒。”他的声音和微风一起落在她的耳畔。
她后知后觉地反问:“嗯?”
“别再提分手两个字。”他收回搭在椅背上的手,来到她的手边,握住了她的手,“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
这一次,他的态度带着一点恳求,让她感到意外。
“的确,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你。”他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腿上,声音微顿,“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我一直没有向任何人倾诉的习惯,我认为属于自己的事情,不用向任何人交代,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愿意告诉你。”
穆飒后仰了身体,语气平静:“我现在无所谓了,不会逼你。”
宋域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我的确喜欢过莫紫璇。”
穆的眼眸一暗,“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虽然早知道这点,但从宋域口中亲证,心里依旧很不舒服,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真实反应,听到自己心仪的男人坦承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感情,即使是过去的事情,她也会吃醋。
“她是莫家的养女,当年她父亲为了商途的发展,特地到h市发展关系网,顺便将她送到我们二中读书。当时二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区是一块的,因此,我们时常会碰到。再者,他父亲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特地来亲近我们家,一来二去,两家长辈成了朋友,我们的接触也频繁起来。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在老师,长辈,同学面前表现很好,明理,聪慧,又知进退,但私下却不是那样,我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文静贤淑的大家闺秀,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会发脾气,会耍个性,甚至会做一些很疯狂的事情,而且只有我见过她那一面,连我哥都没有。”
“看来你被她深深吸引?既然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她怎么会选择和你大哥在一起?”穆飒问。
宋域神情坦然,眼神透出北方天空的清澈旷达,像是早对那段陈年旧事释怀,平静地说:“我当年脾气很坏,叛逆又桀骜,喜欢搞个人主义,我承认自己很喜欢有个性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会的莫紫璇的确有吸引我的地方。不过糟糕的是,我哥也喜欢她,她没有拒绝,但私下又总来找我玩。我哥从小的志向就是接手家族的生意,家里早为他铺好了路,我呢,对宋家的传统生意没半点兴趣,因此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差,在外人看来,父亲偏爱大哥胜我很多倍,莫家的长辈授意她亲近我哥,意图再明确不过了,她寄人篱下,人又聪明,当然不会违抗莫家长辈的意愿,所以在明面上对我哥很好,以至于我哥一直觉得她是真心喜欢他的。”
“那你们的来往是背着你大哥?”
宋域静默了一会:“可以这么说。”
“但你心知肚明她真正喜欢的是你。”
“也许。”他停顿了一下,“也许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喜欢的是什么,她一面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一面又不甘心做一个被养父养母控制的傀儡,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大哥在一起,所以她选择对我出手,也是一种泄愤。而我当时察觉她聪明能干,思想上的主意很多,表面无攻击性,骨子里却和我一样我行我素,什么都敢尝试,什么都敢去做,因此,我不排斥她的接近,总和她玩在一起,时间久了被我哥看出了端倪,他为此过来诘问我,我也是不服输的性格,就和他争吵,吵到后来,他态度很强硬,警告我不要和他争,我在那一刻想的是,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我就是要和你争,你能拿我怎么样。”
穆飒静静地听他说,开始的时候还会应几句,到后来什么都不说了。
“后来我出事了,她就跑开,离我远远的。”宋域说,“现在回想当时,我对她的离去是有心理准备的,情绪上没多大的难受,因为我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人,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当然她也怪我没有为她的未来争取过,这点我承认她说的没错,我确实从没认真想过会和她在一起多久,以后怎么样,除了偶尔聊过几句,动过短暂的念头,我几乎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创业上,兴趣就是不停地去攻克一个又一个的目光,忙起来的时候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敷衍,她对我早就失望了。”
“你想告诉我,那时候的你不懂爱情,所以错过了她?”
宋域失笑,默了默后直言:“那时候的我的确不懂爱情,对待爱情的态度也不成熟,没想过对她负责,但更重要的是,我对她的感情很难算上是深刻。对她,我一直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即使心里隐隐知道她最终会选择嫁给我哥,却也没有为此伤神过。”
穆飒笑得苦涩:“宋域,你真的很不负责。你这么说我一半开心,一半又很不开心,你对待感情的态度让我惶恐,也许在你心里,永远不会有爱情两个字。”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想再骗你,也许在你眼里那时候的我很混账。”宋域说,“不过,还有一句实话,我对你是不同的。”
他说着垂眸看了看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素圈:“男人的十八岁和二十八岁是不同的,每个人都在改变,改变不仅是生理上。飒飒,我最初选择你,因为你很合我眼缘,和你相处觉得舒服省心,其他的我没有多想,但也绝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在你提出忠诚的要求时,我就决定我要做到,或许我给不了你其他的,但这点我一定会给你。”
“那现在呢?你能给我的还是只有这些?”穆飒问,“当我是一个太太,一个身份,一个无奈的责任,而你会尽力承担起这个责任是吗?”
他沉吟了一会:“你不仅是一个责任,我也不仅是想扮演好丈夫这个角色,在你说分手的那刻,我除了愤怒之外,真的有点怕,你出差的两天,我想了很多,最后冲动地放下手头的工作,赶过来看你,这些都不是责任,是我的真实情绪。”
穆飒低喃:“真实情绪?”
“来的路上,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真是非你不可了。”
穆飒的脑袋轰的一下,抬眸对上宋域的眼睛,他眼眸清黑见底,完全的坦然,没有一点敷衍和谎言。
此时此刻,她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虽然他说得含蓄,但意思都在了,她却没有意料中的兴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看见你和除了我之外的异性在一块,我很不高兴。”他从容地补充了一句,“我很不喜欢你那样。”
“但你却可以理所当然地和自己的大嫂说那些暧昧的话?”她及时反诘。
宋域无所谓被揶揄,坦然道:“那个,你可以给我记过,或者在以后我们吵架的时候拿出来呛我。”
“宋域,我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穆飒说,“你如果真心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就不能理会别的女人,也不能和她们有暧昧,甚至不能放一点感情在她们身上,爱和恨都不行,你懂吗?”
“我可以做到。”
“你不能说一套做一套,你要真正地尊重我,尊重我们的婚姻。”
“我会做到。”
穆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背,脑海逐渐浮现清晰的脉络,缓缓说:“说实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你一次,你的信誉值在我这里已经是负数,还有,你的性格,脾气,很多方面都和我有差异,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你不用急着回复我,可以慢慢考察我。”宋域侧身,对上她的眼睛,看清楚她眼里的犹豫,“但有两点是没的商量,一,收回分手的念头,永远不许再想这个,二,无论发生任何问题,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要将外人牵扯进来。”
他字字清晰,语气郑重,暗指尉迟霖。
穆飒立刻皱眉:“有你这么无赖的吗?刚才还说要接受考察,转眼就对对我提出了两个要求?”
宋域按住欲发脾气的穆飒,趁机亲了亲她的额头:“除了这两条,其他的你要怎么样都行,你可以对我发脾气,闹我,打我都行,但这两条是我的底线。”
“你根本就没有诚意,你……”穆飒还未说完,身子猛地腾空,她整个人被宋域横抱起来,赶紧拉扯住肩膀上的包带,免得包包滑下去,“你干嘛你,快放我下去。”
“我抱着你走走。”他英挺的眉眼皆是浅浅的笑意,哄了哄她,“别扭了,大家都看着呢。”
这一看,周围几个来去匆匆的路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穆飒噤声,停止了挣扎。
宋域抱着她走了段路,见她乖乖地在他怀里一声不吭:“乖了?乖了才对。”
“你不就是命令我不准违抗你的意愿吗?我早清楚了。”
宋域不置可否,眼眸显露出的执拗表明没有转圜余地:“我会做到你喜欢为止,但你不能有离开的念头。”
言下之意如她所想的一模一样,他只是巧妙地换了个说法而已,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穆飒的心里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