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莫紫璇对宋域无理取闹,说我不准,他会让着她,如今她对他说我不准,得到的却是一句,与你何干。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只是穆飒,岁月的变迁,人事的变化,以及这个男人逐渐成熟的感情态度,每一条都足以将他带离她的世界。
她莫紫璇不再是天真少女,当然清楚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是无条件长情的,尤其是她还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毅然转身嫁给了宋昊,对他来说不亚于是个羞辱,他现在对她的厌恶,排斥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心底始终抱着一线希望,她莫紫璇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也是无可替代的。
宋昊病逝后,她选择留在宋家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宋域。
只有如此,她还能存在于宋域的生活中,还能与他保持一种“亲密”的关系。
莫紫璇站在原地,左手轻轻摩挲纤细,光滑的右臂,目光静静地落在宋域离去的背影上,这样的执念越来越深。
宋域走到穆飒身边,两人靠在一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幅画,她似乎问了一个问题,他低头,笑着对她解释了两句,从莫紫璇这个角度看,他清隽的侧脸,菲薄的唇角弧度,亲昵的回答,一切熟悉又陌生。
她不甘心认输,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宋域是她的全部。
选一个好天气,去名湖划船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作为迟来的补偿,这个周末,宋域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一大早就开车载穆飒到湖边来,买了船票,坐上船,陪她共度悠闲时光。
晴空潋滟,眼前的湖光山色就摆在眼前,触手可及,不远处传来悠扬的古琴声,两人懒懒地坐在船的两头,船公划桨开船。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雾湖,雾湖不如雪湖,雪湖不如月湖。”船公说,“可惜了,今天太阳大。”
宋域点了点头,笑着对穆飒说:“以后多的是机会,雨湖,雾湖,雪湖,月湖,我一一陪你玩过来。”
穆飒点头,捏起一颗蜜饯递到他嘴边,他咬了口,又推还给她,她将剩下的一半吃下去,甜得要命。
属于菡萏的清甜之风吹过来,如轻纱拂脸,让人感觉特别舒服,穆飒惬意地喝了口果汁,然后举起相机连拍了好多张照片。
船到了湖心岛,一块竖着的石碑上题了一首诗: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她想对着这块石碑拍照,却因为船摇摇晃晃,怎么取角度都不对,宋域见她有些发愁,伸手拿过相机,对准那块石碑,调好光线,咔嚓一下,就成了。
再递还给她,她看了后赞:“拍的太正了!”
“我以前迷过摄影,拍过很多飞鸟,早练出来了,这点难度真不算什么。”宋域从容地表示这是小case。
穆飒递给他一个“你不傲娇就活不下去吗”的眼神。
不远处的一艘船上呈现合家欢的一幕,两老两子和一对可爱的龙凤胎,画面非常喜庆,穆飒忍不住偷拍他们,拍完后一张张地刷,心里想着,这家人可真幸福,老人精神矍铄,小夫妻恩爱无比,孩童又活泼可爱。
所谓幸福大概就是如此,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深爱的另一半。
她突然想到如果时光快进五十年,自己和宋域应该也儿孙满堂了吧,然后会选一个有阳光的周末,泛舟湖上,和那首诗一样: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直到中午的光景,船才慢慢靠岸,宋域先上去,再拉穆飒上来,两人一同前往不远处的名餐馆用餐。
因为预先订好了位置,报上名字后被服务员引领进去,穿过一扇又一扇鹤舞莲池的屏风,到了一个雅间,一进去就看见长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盏热茶和几盘凉菜。
宋域做主点了两人份的套餐。
上菜的时候,穆飒瞟见女服务员身上的桃粉色旗袍,眼睛一亮,又想到莫紫璇那日穿的一身墨绿色旗袍,等服务员退下,她好奇地问:“你喜欢不喜欢女人穿旗袍?”
宋域点头:“女人穿旗袍很漂亮,尤其是贴身旗袍,将身材勾勒得一览无遗,性感却不外露,很有味道。”
“那我去订做一件旗袍?”
“穿给我看?”
“当然不只是给你看,还要穿到大街上去。”
“那在风格上尽量婉约一点,别太外放。”他肃然提醒。
“别那么小心眼,我难得订做一件旗袍,当然要露一露。”
“你可以拿回家穿给我看,我会很热情地捧场。”他的眼神别有意味。
“……”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菜,很快服务员端上了两人份的套餐。
说是两人份的套餐,也有七个热菜和一碗热汤,压根吃不完,穆飒觉得那道元鱼乳鸽特别好吃,剩着太可惜了,宋域说没事,我们打包回去当你的夜宵,你不是挺容易在晚上饿的吗?他说的时候语气有点戏谑,显然还在取笑她前天凌晨时分饿醒后下楼煮水饺的事情,当时她将一包水饺咕咚咕咚地倒进电锅里,身后传来他的笑声:“正巧我也有些饿,帮我也下几颗。”
后来他称之为近墨者黑,以前他没有吃宵夜的恶癖,自从娶了她之后,就沾染上这个坏习惯了,穆飒则回应应该是深度挖掘出你的吃货本质才对。
服务员将刷卡机拿来,宋域取出卡递给对方,穆飒起身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补了补唇彩。
回来的途中,看见前面一个雅间的门正敞开,然后一张熟悉的面孔呈现在她的眼前,冤家路窄,竟然又是景至琛。
景至琛像是出来找地方抽烟的,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见到穆飒的时候,眼眸一亮,随即露出笑意,朝她打了招呼。
“飒飒,你怎么在这里?”他看见穆飒后将烟放回口袋,很自然地上前亲近。
未等穆飒说话,宋域已经站在不远处,臂弯上搁着外套,不轻不重的声音:“飒飒,我们该走了。”
穆飒赶紧“哦”了一声,绕过景至琛走到宋域身边,宋域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还点了点她粉嫩亮丽的唇:“这个颜色挺好看的。”说完揽过她的腰,两人走向出口。
景至琛站在原地,他头一回见到穆飒和另一个男人出双入对,姿态亲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胸口有些闷,他蹙了蹙眉,伸手使劲拉了拉领结,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作为穆飒的合法丈夫,宋先生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地将情敌完败。
他们走后,景至琛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接起来一看是乔慧慧的来电。
这段时间,穆娇的情绪很差,频频找茬和他吵架,每次都会红着眼睛诘问他“景至琛,你必须老实和我说,你和穆飒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一次次地解释自己和穆飒之间没做过什么,她却像是一根筋被强力胶粘住似的,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
终于在三天前,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在她反复疑神疑鬼,用语言压榨他的神经之后,他太阳穴跳得厉害,转过身来,眼眸发红,对她吼了一句:“对,你完全说对了,我的确对穆飒余情未了,念念不忘,睡你的时候也在幻想她,这样够了吗?”
穆娇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半句话都说不出,他看着她那模样竟然感到一点快意。
只是烂摊子还是需要他去收拾,这不,眼下,乔慧慧又打来电话。
景至琛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接起电话,温和有礼:“乔阿姨,您有什么事?”
“小景,你又和娇娇吵架了?娇娇这几天不吃不喝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和她爸劝都劝不好,g,她这个脾气真的是改不了,你多忍让点,阿姨谢谢你了。上次医生说了,她流产很大的原因是她情绪不好,心里有负担,东想西想的,才会影响到身体健康。人都得保持身心愉悦,才能顺顺利利,关于这方面,我们做长辈的会努力开导她的,不过也希望你能多承担一些,毕竟你大她八岁,思想比她成熟多了,就当是让让她。她刚毕业没多久,工作上不顺利,难免会将负面情绪带到生活中,请你多多包涵,算是阿姨拜托你了。”
乔慧慧一番话让他有些无语,但又无法推却,毕竟穆娇流产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他大她八岁,理应照顾疼爱她,他是大男人,她是小女友,他让着她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谁会顾虑他的感受?
就算他是铁打的巨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更何况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受穆娇这样不依不饶的性子?
心里有怨气,但看在长辈的份上,他还是必须做出一个承诺。
“好的,我知道了。”景至琛低声说,“我明天过来看她。”
挂下电话,他转身,一拳砸在墙上,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英文,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脑海里又一次浮现穆飒的面孔。
穆飒和穆娇太不一样了,她大气,宽厚,信任他体贴他,四年来一直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苦恼。往日,他每次为工作劳心劳力的时候,穆飒总会泡热茶进来,还递给他一块黑巧克力,微笑地说你应该休息了,保持充沛的精力才能迎接一切挑战。
他喜欢她那朝气蓬勃的神情,灿烂美丽的笑容,让他顷刻觉得整个身心都舒坦下来。
如果是穆飒就好了,他慢慢仰起头,一手覆盖在额上,涩笑了一下,心里的悔意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