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完全隐没在起伏的山峦后面时,柳侠他们回到了家里。
扩建后的新堂屋十分宽敞,因为墙壁刷了白石灰,虽然还是蚕豆大的一盏煤油灯和一根蜡烛,屋子里却亮了很多。
四个人都热的够呛,吃不下饭,和家里人坐着热热闹闹说着话,落了一会儿汗,一起去凤戏河里洗澡。
猫儿和柳蕤都是在家里脱成了光溜溜的一条儿,到了河里跟小鱼似的,猫儿永远不会老老实实地洗澡,他一直围在柳侠身边,在水里钻来钻去,不时地摸柳侠一下,嘿嘿的傻笑着喊一声‘小叔’,柳侠应了声或拧拧他的小脸、揪揪耳朵,他高兴的继续钻水里玩。
洗完了澡再次回到家里,饭菜已经摆在炕桌上了,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吃过,只有他们四个围着炕桌。
猫儿坐在柳侠怀里,麻利地用薄薄的饼卷了鸡蛋炒槐花和粉条,递给柳侠:“小叔,给,娘搁里头放了花椒面,可好吃可好吃,我一回都能吃仨。”
柳侠说:“真哩?那叫小叔也给你卷个。”
猫儿把饼塞进他手里:“你先吃,我自己卷,奶奶说我卷哩最好了,都不会乱掉菜。”
孙嫦娥把在她怀里出溜得泥鳅一样的柳雲递给柳长青,拿过一张饼,用柳魁的筷子夹菜,卷好了给猫儿:“天不亮起来了,又跑了一天,快吃吧孩儿,奶奶给您几个卷。”
猫儿因为坐在柳侠怀里,反倒看不见他的脸,所以他吃几口饭会扭着头看看柳侠,然后回头继续香喷喷地吃饭,好像要证实一下自己现在这种快乐的现状不是错觉。
秀梅说:“猫儿,您小叔这一回来,你一下长了精神了,吃饭也香了,走路也有劲了,比吃肉还管用。”
猫儿夹了一筷子豆角放进嘴里,看着一屋子的人,摇晃着小脑袋嚼,用实际行动表明:小叔回来了,他是吃青菜比吃肉还香香。
鸡蛋甜汤,烙馍卷菜,着炒豆角,柳侠吃了个沟满壕平,撑得都快坐不住了,他让柳魁把他放在炕角的包拿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掏。
大小两个擎天柱震惊全家。
猫儿抱着大擎天柱,高兴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叔,这,这,这真哩是你给我买哩?”
柳侠看到了期待的效果,十分得意:“那当然,小叔不给你买谁给你买?美吧孩儿?”
猫儿使劲点头:“嗯,可美。”
柳莘大叫:“我也要我也要。”
柳蕤把小擎天柱递给他:“你先耍这个,那个大哩是小叔专门给您柳岸哥买哩,叫他耍一会儿你再耍。”
柳雲和柳雷也急的不让大人抱,撑着想要猫儿手里的大擎天柱。
猫儿非常舍不得,他看了看柳侠,把手里的大擎天柱递给了柳莘:“给,你耍这个大哩,慢点哦,别摔着,你把小哩给弟弟耍吧。”
柳雲和柳雷拿到了小擎天柱,十分高兴,俩人对了一个全家人都无法正确理解的眼神,然后柳雷忽然拿起小擎天柱对着炕沿猛摔,嘴里还带着伴奏:“啊-啊-啊-啊-”
孙嫦娥和秀梅手疾眼快扑过去,孙嫦娥把小擎天柱夺到了手,秀梅把柳雷远远地抱到了一边,点着他的额头数落:“小祖宗,你是待见啥摔啥啊,你看家里还有一样好东西了没?”
柳侠这才注意到,他回来后没听见收音机响,他扭着头找。
柳长青说:“别找了,收音机、手电筒,您几个哩墨盒,还有毛笔啥哩,都叫小雷给摔了,猫儿他几个现在用哩毛笔都是您三哥上星期才买回来哩。”
柳侠冲柳雷挑了个大拇指:“破坏大王,有种。”
柳雷指着柳莘手里的大擎天柱撑着对秀梅叫:“娘,娘。”
秀梅抱着他坐在离大家最远的一个板凳上:“喊娘也不中,敢叫你拿着,一会儿成了片儿箩了。”
猫儿看到柳雷远离了他的大擎天柱,松了口气,对着柳侠咧咧嘴:“吓死我了。”
柳魁吃完饭过来坐在了柳侠身边,把对面让给了柳长青和柳长春坐,他先从猫儿手里接过大擎天柱看了看,才递给柳莘,然后歪着身子靠在柳侠身边轻轻问:“多少钱一个啊?”
“嗯?”柳侠一惊,眨巴着眼睛看柳魁,心虚的想把这个话给绕过去:“没多少啊,没多少。”
他看到宽敞明亮的屋子里,除了新砌的灶台边多了一个朱红色的新橱柜外,用的几乎都还是以前的旧东西或自家通过下力气可以得到的东西:石头打的桌子,树枝折的凳子或非常简易的板凳,从老堂屋拆下来砌在新灶台上的大铁锅,陈旧的说不出年头的、从来没刷过漆的炕桌,高粱杆编的围席.........
精致漂亮威风凛凛的变形金刚和这个屋子是如此的不般配。
可骗大哥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所以,他还得实话实说:“六十八。我知道老贵,大哥,我买这一回,以后我肯定不会再买了。”
柳魁是真被吓了一跳,他又把大擎天柱从柳莘手里拿过来看了看:“做哩是怪好,咱想都想不起来这个样儿,不过可真够贵了,快顶上半个洗衣机了。”
柳侠是贴着柳魁以耳语的声音报的价格,屋里几个孩子又一直在高兴的说笑,坐在炕沿上的孙嫦娥没听到柳魁的话,她也觉得这东西挺有意思的,也问了柳侠同样的问题:“孩儿,这东西贵不贵呀?”
孙嫦娥只是随口一问,柳侠却忽然间觉得不好意思了,他以前在家里人面前从来没过这种感觉,他去了一趟大家都认为是全中国最繁华时髦的地方,却连一点小礼物都没给家人买。
柳魁抢先回答了孙嫦娥的问题:“有点贵,二十多块,要不幺儿咋买了一个哩!”
孙嫦娥半天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不敢相信,最后也是把大擎天柱从柳莘那里拿过来又仔细看了一遍:“老天爷,这么个小耍货儿,不能吃不能穿哩,二十多?”
柳侠感激的看看大哥,对孙嫦娥说:“妈,我去海都了一趟,啥都没给您买。”
孙嫦娥把大擎天柱还给柳莘,奇怪的说:“买啥呀?你看看咱家,现在啥没?咱啥都不缺,那儿哩东西又这么贵,咱花那冤枉钱干啥?
她心满意足地环视了一遍宽敞明亮的屋子:“以前您都小哩时候,我跟您伯说,咱要是啥时候能安个大玻璃窗好了,亮亮堂堂哩,天气不好哩时候,我坐到窗户底下做针线活也能看得清楚,刮风下雨哩时候也不用担心会潲雨,风会给刮烂了,后来,您大哥长大了,给咱家安了大玻璃窗;
现在哩,咱还有了砖砌哩炕,砖砌哩灶台,小炒锅,这么多细瓷哩盘子、碗,也不用发愁粮食不够吃了,您也都长大,还会给家里挣钱了,再没比咱家哩日子过的更顺心哩了,俺还都想要啥哩?
不过小侠,以后你还是给孩儿买衣裳鞋子啥哩吧,这么贵哩钱,买个耍货儿,老可惜。”
秀梅接着说:“是幺儿,你出去耍开开心心哩耍,记着给猫儿买点好东西中了,你不搁家孩儿老委屈,其他哩你啥都不用想,俺都搁孩儿们跟前哩,他们想要啥俺都给弄了,他们啥都不缺。”
柳魁看透了柳侠的心思,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别瞎胡想,好好陪着孩儿耍吧。”
猫儿看到柳侠和奶奶他们说话,没看着自己,爬起来跪在柳侠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晃悠着:“小叔,耍货儿我也待见,你买啥我都可待见。”
孙嫦娥拿手指点着猫儿的额头说:“你呀,您小叔放个屁都是好哩。”
柳长青着柳雲的手研究了一会儿小擎天柱,对柳长春说:“人家咋能把个耍货儿给做的这么讲究哩?咱正经用哩东西都做不了这么好。”
柳长春说:“要不人家卖这么贵哩,咱几亩地哩麦子也抵不上人家一个小耍货。”
七月的天,即便夜晚也酷热难耐,但窑洞里却温度适宜,柳侠四脚拉叉地躺在自己屋里超级无敌的大炕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猫儿躺在他身边,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非常期待的问他:“小叔,咱哩新炕是不是可美?我天天搁上头打骨碌,暖好了等你回来。”
柳侠翻了个身趴着,胳膊正好搭在猫儿身上:“嗯,美死了,小叔现在舒服哩一动也不想动了,俺孩儿暖出来哩炕真舒服啊!比小叔搁江城住哩床舒服一万倍。”
猫儿高兴极了:“那你快点毕业吧,到时候你能跟我一样天天睡咱家哩炕了。”
柳侠一侧身,把猫儿捞到了怀里:“小傻孩儿,小叔毕业了也不能回咱家工作,得搁城里上班呀。”
猫儿一下迷茫了:“那.......你不回家咋弄啊?我想天天都看见你啊!”
柳侠哈哈大笑,一下把猫儿举了起来,一只脚顶着他的肚子,让他在空中俯视着自己:“你跟着小叔去城里呀,以后,俺孩儿是城里人了,高兴不高兴孩儿?”
猫儿显然不太相信,他快九岁了,已经有了点社会常识,知道农村人想当城里人是很难很难的,但他又没办法不相信柳侠的话,所以他眨巴着眼睛看了柳侠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是能天天搁咱家,我不当城里人也可高兴,小叔,你快毕业了吧?”
柳侠把他放下来,直接放在自己肚子上趴着:“不到一年了孩儿,去掉这个暑假和寒假,再有九个月小叔毕业了,到时候,小叔天天跟你在一起了。”
“嘿嘿!”猫儿高兴地往上爬了爬,抱着柳侠的脖子:“真美,小叔快毕业了。”
第二天清晨,柳侠真正看清楚了家里巨大的变化:十一孔窑洞一字排开,青色石头和大板砖券起的屋门和窗户漂亮凝重,所有的门和木棱格的窗户都被刷成了稍暗的朱红色,从东到西一条一米半宽的由碎石头和砖头铺成的小路把所有的屋子连在了一起。
虽然是萧瑟的冬季,窑洞上的草木枯白凋零,柳家院子却给人以生气勃勃的感觉。
柳侠他们原来那间屋子的炕还保留着,但整个加了一圈红砖,炕大出不少;柳侠昨晚上睡的西边套间里的新炕上铺着柳长春按照炕的尺寸编织的一整张的大席子,炕席和当床围的帷席都是由红白两色高粱篾编的,炕席全部是白底红色卍字图案,帷席也是白底,但红色的图案却不仅有卐字和大团花,两头还各有一只小动物,东头的是一只狗,西头的是一只猴子。
狗和猴子近看不觉得,远看特别像。
大炕把屋子窗户下那一头全部给占据了,可着三米八宽的窑洞砌的,宽两米,超级大的炕上铺着花席子,放着花被子,看上去特别的温暖舒服。
但猫儿却有点不满意,他鼓着小脸对柳侠说:“我想叫爷爷给小猴儿和狗编到一头儿,爷爷说要是编哩老小,不像了,现在看着倒是像,可我觉得狗和猴儿不搁一头可不美。”
柳侠说:“这可美了孩儿,咱今儿睡狗这头,明儿睡猴儿这头,天天都可新鲜。”
猫儿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遗憾的说:“嗯,我还是可想叫小猴儿跟狗搁一头。”
吃过早饭,柳侠、猫儿、柳葳、柳蕤和柳莘一起跑到下面看柳钰的新房。
柳钰准备结婚的窑洞也扩建成了套间,和柳侠他们住的窑洞格局完全一样,但里面的东西不一样:炕被拆了,现在放在那里的是一张崭新的红色双人床,屋里还有好几件新家具,写字台,大立柜,高低柜。
柳葳说:“上星期这些家具才弄回来,俺大舅、二舅跟俺爷、俺二爷、俺伯、俺四叔,还有福来大伯他们好几个人,弄了两天才搬回来,咱堂屋那个橱柜也是俺大舅做哩,他还想给俺妈做个梳妆台,说俺妈当初结婚哩时候啥也没陪,他一直觉得老对不住俺妈。”
猫儿爬上新床,坐床沿上颠了两下:“不美,没小叔俺俩哩炕美。”
柳蕤也坐上去试了试:“是,小葳哥俺俩哩炕也可美。”
柳魁和秀梅的窑洞这次也扩建成了大套间,柳葳和柳蕤住在外间的炕上,柳莘和柳雷晚上跟着柳魁夫妇睡。
柳雲晚上跟着柳长青和孙嫦娥。
孙玉芳家的人不想提过多的要求,但觉得睡土炕还是太委屈了女儿,希望柳家能给做个床。
中原地区住窑洞的地方很少,住窑洞被视为极度贫穷的象征,炕也不是本地的特色,本地人没有床的,一般都会直接铺了玉米杆或麦秸睡地上。
望宁附近住窑洞的,确实都是穷的连一间低矮的泥坯草房也盖不起的人家,而且很多人的窑洞,都十分狭窄逼仄,勉强可以住人,连个窗户都没有。
柳长青家的窑洞和炕,是柳长青根据自己曾经见过的和当年战友们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和理解改进后的产物,超出了本地人对这两种东西的认知,孙玉芳家的人认为女儿住窑洞很委屈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要求做一张床也很正常。
本地的风俗,结婚时新床必须是男方家做,其他家具一般是女方家陪送。
但在望宁和三道河、杨庙一带,所谓女方家的陪嫁,大部分都是男方给钱,女方家买,甚至还有要求男方直接买好或做好了家具提前送到女方家,然后在结婚前一天或婚礼当天再当着乡亲邻居的面作为陪嫁送到男方家的。
其实是女方家不想出钱,但还要面子,男方得把这个面子给女方家攒足了。
当然,柳家岭附近几个村子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比望宁附近的人们有更高的觉悟,而是因为他们太穷了,大部分人家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不值商店里卖的一个洗脸盆架子的钱,女方家是把男方逼死,他们也拿不出钱来给女家装门面。
柳钰现在的房间已经是柳家岭附近其他人家想都不敢想的高档漂亮,但柳侠看着还是有点发愁,望宁附近最近几年有不少人靠着罗各庄煤矿富裕了起来,婚嫁的档次也被这部分人迅速拉高。
像孙玉芳那样的漂亮姑娘结婚时,通常家里对男方的要求也会比较高,如果孙玉芳家在结婚前突然提出些什么要求,为难的最终还是柳长青。
柳钰的婚期已经确定了:阳历八月一号,建军节。
这个黄道吉日不是孙家长辈、也不是柳家长辈找人看的,而是柳钰自己看的。
因为柳钰在结婚时间这件事上特别难说话,双方长辈决定让他自己去找人看,结果柳钰给算了这么个日子。
他信誓旦旦说是算命先生按照他和孙玉芳的生辰八字推演出来的,双方长辈也揣着明白装糊涂,都依了他。
孙家装糊涂是因为自己闺女铁了心非柳钰不嫁,他们本身对柳钰也很满意,乐得顺水推舟成全他的心意,落个通情达理的好印象,为女儿以后在婆家的生活做个有益的铺垫。
柳长青和孙嫦娥装糊涂是有了柳茂第二次婚姻的教训,让柳长青觉得在婚姻这样的事情上,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做主更合适。
柳海知道柳钰选定的结婚日子后给柳侠的信里说:我忽然觉得可难受,四哥看来是真的想当兵啊,可现在,他注定只能遗憾一辈子了。
柳长春家的窑洞,只扩建了堂屋和柳钰结婚要用的三间,东边两间柳长春说什么都不让动。
其实,按柳长春的打算,连堂屋他都不打算动,但柳长青说:“算结婚是大喜事,柳钰也是晚辈,他住的房子比堂屋和长辈住的房子门头还高,这不合规矩。”
柳长春只好把堂屋也让改建了,为了减轻柳长青的负担,他说他以后住在堂屋了,所以他原来住的那间也不用扩建了。
而柳茂和徐小红的那间窑洞,连十三岁的柳葳都知道,一定不能动,否则二叔会发疯的。
看过了柳钰的新房,几个人又一起去粘了一会儿麦季鸟,等天热起来,他们回家,坐在树荫下开始练字、写作业。
猫儿今年小学毕业,没暑假作业,他除了每天多练一个小时的字,还自己要求学初一的课本。
柳侠决定对他采取和对车杰一样的教学方法,让他自己先预习,然后给柳侠讲,不会的地方,柳侠再反过来给他讲。
柳葳作业多的让柳侠都发愁,同时更为去年让猫儿直接上五年级的决定感到庆幸,要不猫儿现在也得跟柳蕤一样做好几本作业,虽然没柳葳的多,可也够呛。
秋千果然如猫儿说的那样,已经改造过了,当初专门给猫儿坐的小板凳换成了一块大的、油过红漆的榆木板,柳侠这样的大人坐上去舒服多了,秋千架也换成了更高的架子,将近五米高,荡起来更高更过瘾。
猫儿坐在最靠近柳侠的地方,写一会儿字要抬头看看柳侠,冲他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继续写。
柳侠不想让猫儿太紧张,猫儿写完字后看了不到一个小时的书,他催着让猫儿起来和自己一起荡秋千。
猫儿坐在柳侠腿上,俩人越荡越高,猫儿又笑又叫,结果把柳雲和柳雷给招来了。
俩小家伙已经磕磕绊绊会跑了,不肯让大人抱,自己到处乱跑,秀梅一直得追在俩人后面,以防一眼看不见俩人跑到沟里去。
这也是柳侠他们不去凤戏河边写字看书的原因,俩小家伙如果在河边玩,秀梅一秒钟也不敢分神。
俩人咿咿呀呀要求荡秋千,但他们太小又不会自己荡,伸着胳膊让柳侠抱。
猫儿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把柳侠让出来,让他抱着俩小家伙玩了起来。
可荡了没多大一会儿,猫儿不愿意了,小叔一直抱着弟弟让他很不舒服。
柳侠对猫儿的情绪是一点点也不会错过的,他停下秋千,让猫儿也上来,从他后面站在板凳上,抓紧秋千绳子,四个人一起荡。
这下猫儿高兴了,他把秋越荡越高,几乎要冲到和秋千架持平,把柳雲和柳雷吓的哇哇直叫,他却越玩越高兴,一直荡到秀梅喊他们吃午饭。
午饭后,柳蕤和柳莘都跟着秀梅去睡午觉了,柳葳坐在堂屋炕上继续写作业,柳侠和猫儿又去粘了一会儿麦季鸟。
回来的时候,他看到柳长青和柳魁还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说话,柳侠让猫儿把麦季鸟拿进堂屋,先用盐水泡起来,自己喊了父亲和大哥去他住的屋里。
猫儿回到他们自己住的窑洞时,看到小叔和大爷爷、大伯坐在他们的新炕上,炕桌上放着一大摞钱。
柳侠伸手把猫儿拉上炕,直接坐在自己双腿圈出来的空隙里:“伯,大哥,您数数呗,我怕自己记错了。”
柳长青和柳魁交换了一个眼神,伸手把钱往柳侠跟前推了推:“孩儿,你还小哩,家里不给你零花钱够亏欠你了,还总是叫你拿钱贴补家里,以后,你挣了钱自己花吧,花不完先存起来,以后日子长着哩,不定啥时候你用着了。
您四哥哩婚事,你也看到了,都准备好了,家具是小葳他姥爷跟舅舅帮忙做哩,只收个本钱,您二哥不知道咋听说了,提前去把钱给小葳他大舅了,还多给了五十,前些天送家具哩时候,小葳他大舅又把这五十块钱给送回来了。
您四哥其实可懂事,那两件自己买的时髦衣裳回家哩时候来回换着穿,平常穿哩都是厂里给发的工作服,工资奖金都一直攒着哩!
前些天您三哥拿回来三百块钱,他知道了,又拿了三百块跑到荣泽,硬把钱又还给了您三哥,说啥都不让您三哥再欠账了。
您二哥前几天让您长兴叔又捎回来三百块钱,再加上您五哥寄回来哩,我估摸着办完您四哥哩事还有剩余,到时候把家里这些年所有的账一齐还了,咱家以后再也不欠账了。”
柳侠嘿嘿笑:“伯,大哥,我一个月国家发恁多钱,花都花不完,您亏欠我啥啦?我是咱家哩孩儿,我会挣钱了该贴补家里哩,要不光兴您挣钱给俺几个花?那您养俺弄啥哩?”他把猫儿的小手拿起来搓巴了几下:“嗯,干净了,孩儿,你帮小叔把这钱给平分成两份。”
“中。”猫儿答应着,乖乖地先拿了大概五分之一的钱开始数,他把钱认真的数了两遍,对柳侠说:“小叔,一共是八百四十块钱,我给你分好了,这是四百二,这是四百二。”
柳侠从左边一摞钱上拿过了二十放在右边那摞上,自己把多的一摞拿在手里,把另外那四百整推到柳长青跟前:“给伯,我你四百,俺五哥是孩儿,我也是孩儿,你总不能光要俺五哥哩不要我哩吧?
俺四哥结婚要是用不上,您放着自己花,小葳搁荣泽上学哩,不能穿老赖,也不能光叫俺三哥给他买,没事叫俺大嫂去荣泽转转,让她给小葳多买几件衣裳。
剩下这我自己存着,如果我参加工作后分不到单独一间宿舍,我跟猫儿俺俩租房住。”
猫儿在一边为柳侠帮腔:“是,俺小叔说,他挣钱是孝顺大爷爷跟奶奶哩,还给我买好东西。大爷爷,你拿着呗,等我长大了也跟俺小叔样挣可多钱,也孝顺你跟俺奶奶,还有爷爷,对了,还有你,大伯,我也孝顺你,也给你买可多好东西,”
柳魁说:“中孩儿,有你这句话,不给大伯买好东西大伯也可高兴。”
他拿起桌子上的钱放在柳长青手里:“伯,孩儿给你哩,你拿着吧,小钰结婚到底是大事,手里有点钱总是踏实,以防万一呗。
不过幺儿,你以后别再给家里花钱了,我过不了多少天有事干了,付家庄西边那里要开了个石子厂,等十月份能开工了,现在正准备着哩,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到时候大哥挣了钱,家里哩事您都不用再管了。”
柳长青把钱反手放在了柳魁手上:“我现在年级大了不咋出去,平时出去办事哩都是你,钱你拿着吧。”
等柳长青和柳魁离开,猫儿忽然问柳侠:“小叔,啥是租房?”
租房的概念很简单,但柳侠不想给猫儿那个正确的解释,于是他说:“租房啊,是咱离咱家老远,没法住咱自己家哩房子,先去住别人家。”
猫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有质疑柳侠的觉悟,所以他只是说:“我不待见住别人家,小叔,咱俩住咱自己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