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看着孙嫦娥,恍惚得整个人都有点飘,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了:“妈,你,你,你再说一遍儿。”
孙嫦娥伸出右手摸了摸柳侠的脸颊,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您伯俺俩商量了一下,你要真是老想猫儿,你也能肯定自个儿这辈子都不会后悔,那你就去找猫儿吧。”
柳侠抬头,傻呆呆地看柳长青:“伯,俺妈,俺妈,她,说哩,是真哩?”
柳长青温声道:“这事儿,你觉得您妈会哄你么孩儿?”
“不是,不是哄,就是……就是……”喜悦从天而降,来得太突然,太大,柳侠被砸得有点懵,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疑惑和担心是一场美梦的恐惧感觉了。
他看看孙嫦娥,再看看柳长青,然后再看看孙嫦娥,再看看柳长青。
孙嫦娥和柳长青还是在含笑看着他。
柳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嘴巴也越咧越大,终于笑出了声:“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突然起身,一下抱住了孙嫦娥:“妈,我就知你最好了,啊——mua。”他使劲在孙嫦娥额头上亲了一口。
“呃呃呃呃呃呃呃……”亲一下还不足以表达快乐的心情,柳侠又用牙齿咬孙嫦娥的额头,还来回乱晃,就像小狗小猫咬亲爱的主人那样,看着好像很用力,却极有分寸,绝对不会咬出伤来。
孙嫦娥红着眼睛,笑着推他锤他:“小鳖儿啊,你从哪儿学哩?一高兴就咬人?”
柳侠大笑着放开一支胳膊,然后伸长了搂住柳长青,这样,他就是左边搂着柳长青,右边搂着孙嫦娥。
在柳长青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在他额头上也“mua”了一口:“伯,还有你,俺妈您俩都最好最好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咋这么美咧,我咋有这么好哩爹娘咧?”
柳长青哭笑不得地任他发了会儿疯,才推开:“好了孩儿,好了,你高兴就中。”
柳侠也松开了被他搂得快喘不上气的孙嫦娥,一个跃起跳上炕,盘腿坐在孙嫦娥对面,嘴巴控制不住地光想咧到耳朵后:“我可高兴,嘿嘿嘿……,可高兴可高兴。”
孙嫦娥微微歪着头,脸上含笑,看柳侠的眼神暖意融融:“高兴就中孩儿,唉,妈别扭了这些天,叫你跟猫儿您俩都为难了。”
“没。”柳侠十分干脆地说,嘴还是咧得露出一串白牙,“猫儿俺俩都知您是为俺好,您只是太担心了。”
柳长青说:“你跟猫儿不埋怨俺,知俺是为您好就中孩儿。孩儿,虽然日子是自个儿过哩,可你活到这世上,肯定不能大门朝天开,真哩一辈子不跟外人打交道,就您俩守到个屋里过一辈子。
您妈俺除了担心,怕外人知了容不下您,您以后没法儿搁世上立足,还怕您只是年轻冲动,等过几年年纪大了,经事儿多了,有了其他想法了再后悔。
可现在俺看看,您现在这样,也不比叫外人磋磨好到哪儿,既然这样,幺儿,您就搁一堆儿过吧。
只是孩儿,你跟猫儿心里得有个谱儿,咱就搁自个儿家关起门好好过日子,咱自个儿心里畅快高兴就中,咱不去外头招摇,中不中孩儿?”
柳侠点头如捣蒜:“嗯嗯嗯,俺本来就是这样想哩伯。”
……
看柳侠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孙嫦娥扭头看柳长青,眼睛里又恢复了忧愁:“也不知咱这样做,最后是成全了孩儿,还是害了孩儿。”
柳长青拉过她一只手握着:“小侠跟猫儿都是好孩儿,小侠小事糊涂,大事清楚;猫儿从小就有主见,大事小事,没有个八、九分哩成算不动窝,关系到他俩一辈子哩事儿,他肯定是计划哩差不多了才叫咱知,你不用老操他们哩心。”
孙嫦娥点头:“这我其实都知,可我就是心里放不下,老怕有人看出来,对孩儿指指戳戳,叫他们搁外头没法做人。”
柳长青笑了一下:“猫儿从小就叫人指指戳戳,可现在孩儿不比谁过哩好?”
孙嫦娥说:“这倒真是。唉,那就这样吧,等小侠去美国,他俩合计好了再回来,到时候,咱搁家里头给他俩过个明路,省哩孩儿搁外头提心吊胆背背藏藏,回到自个儿家还得藏着掖着不自在。”
柳长青说:“中,等柳魁跟川儿他们回来,给长春、小茂也叫一堆,咱一块合计合计具体咋弄。”
……
柳侠高兴的有点傻了。
两天两夜的小中雨,凤戏山里的小路都被浸透了,他想出山至少得两天后。
他想柳岸,想的不得了,他急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他,让他也能早一点高兴。
可既然出不去,他也不强求,他心里踏实了,他知道他和柳岸未来有无数美好的日子,所以他不再惶恐焦虑。
他也想报答父母的理解和宽容,所以也想在道路被封,外界音讯不通的时候陪在父母身边,让他们高兴。
可通知不到柳岸,充满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个细胞的欢喜不能和柳岸分享,他身体里跟点了一挂一万响中间还夹了很多大锥子的鞭炮似的,不找个出口人就得被喜悦涨破肚皮凌空飞起来。
柳侠不假思索,凭本能就找到了化解的方法,他先跑进堂屋,对正在灶台前搅面絮的玉芳说:“四嫂四嫂,俺伯俺妈答应了,答应叫……俺俩搁一堆儿了。”
柳若虹和瓜瓜在炕上玩小猫钓鱼,他不敢说的太清楚,柳若虹还不能理解这件事,怕她无意中说出什么,让村里人起疑。
玉芳手里的筷子停了:“真哩?”
柳侠裂开大嘴笑:“当然是真哩,他俩还叫我快点去美国找猫儿咧,哈哈哈哈……”
他说完大笑着过去拎起了瓜瓜:“柳若虹,去外头跑圈儿不去?”
柳若虹麻利地收拾小猫钓鱼盘子:“不去,你领着瓜瓜了,我正好写作业。”
柳侠抱着瓜瓜跑了出去:“走走走小瓜瓜,跟小叔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去。”
玉芳看着柳侠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就好了,要不,今年春节人都回来了,都不知该咋坐桌。”
柳侠驮着瓜瓜跑到自己窑洞门口,看到了里面的曾广同和柳茂。
因为路太泥泞,小学校从下雨就停课了,柳茂在这儿看曾广同画画。
柳侠站在门口,脚步还是跑步的节拍:“大伯、二哥,嘿嘿嘿,俺伯俺妈答应啦,哈哈哈哈……”
曾广同抬起头笑,看样子一点不意外:“高兴啦?呵呵呵,幸亏你是个孩儿,要是个妞,爹娘答应叫嫁人就高兴成这样,得被人骂没良心。”
柳茂看起来居然也不例外,含笑问他:“那,接下来你咋弄幺儿?猫儿不是夜儿哩飞机回美国了吗?”
柳侠美滋滋地说:“俺妈说叫我去找猫儿。”
他说着就跑了起来:“不跟您说了,我得独个儿高兴高兴。”
柳家窑洞前的石头小路和矮石墙现在已经连着了,柳侠驮着瓜瓜沿着小路跑到西头,跳到矮石墙上,小碎步骑在他脖子上的瓜瓜转圈跑:“啊——,秋天到了!啊——凤戏山的秋天真美啊!啊——,雨后的空气真新鲜啊!哈哈哈哈,瓜瓜,小叔是不是快成诗人了?”
瓜瓜被颠得口水都出来了,却很是很给小叔面子:“吸银。”
柳侠哈哈大笑,完了对着对面的山大喊:“喔喔喔——,凤戏山,我爱你——”
“幺儿,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西边突然传来柳福来带笑的声音。
“就是高兴啊,下雨啦,能种麦啦;秋天一来,瓜果都熟了,哪儿都是好吃哩。”柳侠站住,对着柳福来家的方向说,他看不见柳福来的人。
“这场雨下哩是不赖,不大不小,正好,我也觉得可美。”柳福来大声说,人出现在了柳长青家的护院坡下,“要是咱这儿哩路再弄成柏油路,下雨天也能去饲养室就更美了,这儿,啧,一下雨就哪儿也去不了,光能搁家听碎嘴婆娘瞎叨叨。”
原来生产队的饲养室是农闲季节男人们聚众聊天的地方,现在,饲养室早就没了,那几间泥坯草房和两孔窑空着,柳老四没事回去打扫一下。
原来生产队时候说话比较投机的几个人还是喜欢去那里聚众聊天,当然,现在已经不是纯聊天了,还会打扑克和下跳棋,柳福来是饲养室最忠实的客人,饲养室是他躲避牛三妮儿的避难所。
柳侠平常听见牛三妮儿的名字就膈应,今儿他心情太好,人就格外宽容:“唠叨好啊福来哥,专家说,唠叨能促进夫妻感情,唠叨的人都是特别爱家的人。”
“屁。”柳福来乐呵呵的脸变成了窝瓜脸:“专家就好瞎放屁,叫他们娶个嘴又臭又骚哩唠叨精,他们就不瞎胡溜了。”
牛三妮儿的腿现在已经连柳家岭大街都走不到了,只能整天窝在家里,再不能去找人调嘴弄舌,一身拨弄是非的细胞无处施展,只能变本加厉发作在柳福来一个人身上,柳福来现在提起她就没一句好话。
可柳侠不能附和别人骂自个儿老婆的话,就笑着继续驮着瓜瓜跑。
柳福来上了坡口,喊了声“柳茂”,柳茂一答应,他就过去了,他喜欢看曾广同画画。
柳侠在矮石墙上蹿上蹿下折腾了快俩小时,才被让他弄得哭不得笑不得的孙嫦娥喊回堂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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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三天后离开柳家岭。
他在望宁试图和柳岸用手机通话,怎么都打不通,他只好在和外面的亲人们分享了好消息后,一路冲到原城,用邮电局的固话给柳岸打。
打萨维镇那个没人接,他又试着打了农场的,打到第三次,柳岸接了。
柳岸这次回去,除了要亲自看着邦妮再做一次检查,还有其他事情,农场到了收获的季节,他需要回去处理一些事;还有就是他在美国建的第二个搜索引擎,有人有购买意向。
柳岸不打算在美国经营搜索网站,和第一个一样,他这个也是技术层面完善、经济价值体现出来后就转手卖掉,赚到的钱投入到在国内刚刚起步的星尘科技上。
柳侠打电话时,他刚从农场附近的镇子上回来,接到柳侠的电话,柳岸虽然心里有准备,脑子里也还是空白了两秒,随即,他笑了起来:“小叔,快点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等着给你个惊喜。
柳岸的声音听着并没有多么激动,但柳侠却能听出他飞扬的心情。
不过柳侠没那么快就能过去,他还得先办理签证。
从原城回去,柳侠在荣泽把大哥大嫂三嫂他们折腾了一出。
柳魁太高兴,晚上亲自去学校给小莘和两个小阎王请了假,在火锅店订了个大包间先小范围庆祝一次。
晓慧觉得光吃火锅不足以体现这历史性突破的重要性,可她又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方法,就去订了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柳侠原来对那个纸皇冠深恶痛绝,觉得傻到死,今天却乐呵呵地带上了,还任由小阎王给他的脸蛋和鼻子上抹奶油,但他不准小蕤照相。
小蕤不乐意:“为啥?这么有历史意义哩时刻,为啥不叫我照?”
柳侠说:“这么有历史意义哩时刻,第一张相片得是猫儿俺俩哩合影,我独个儿不美。”
这肉麻的,小蕤简直没耳朵听。
小雲看着小蕤跟误食了芥末一样的表情,替二哥说柳侠:“小叔,你跟俺柳岸哥都搁一堆儿二十年了,咋还这么腻歪?”
柳侠义正言辞:“啥叫腻歪?我这叫,叫……叫……”
晓慧拿过一张餐巾纸把他鼻子上的奶油给擦掉:“你这就叫,叫,叫,叫腻歪。”
柳侠乐:“腻歪就腻歪,我愿意。”
柳若萌同学永远都是最有忧患意识的一个,她在一片歌舞升平中问道:“小叔跟俺柳岸哥这事儿解决了,俺五叔咋弄?”
柳侠大手一挥:“我这黄河都蹚过去了,您五叔那个凤戏河还是问题吗?”
柳若萌摊手:“震北叔叔他爹是凤戏河?我咋觉得他是大海咧?就算不是太平洋,至少也是东海、渤海或者黄海啥哩。”
柳侠想了一下,小丫头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
在自己父母这里,经历了自己和猫儿的事,五哥和陈震北的事就好接受多了,可陈家老爷子跟他们就不是一个系列啊,老头儿是跟柳长青、孙嫦娥一个系列的,按伦理,老头儿天生就是陈震北头上的大山啊,除非老头儿和自己的父母一样能自己想开,自己挪走,否则,谁也挪不动他。
柳侠带着对这个问题的疑虑和小蕤给的一大包照片,来到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