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那场大雪是覆盖了整个华北地区的大范围降雪,京都和中原一样,也是到现在都还保持着低温状态,虽然城里不像凤戏山那样滴水成冰,温度稍微高那么一点,但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灰尘打在脸上的感觉还不如凤戏山那种清澈透骨的冷,现在又开始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柳侠和猫儿他们反倒感觉舒服些。
柳海初十下午一点多的航班,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柳侠那里也不想去,想好好呆在他和柳凌身边,其他几个人也都没出去游玩的想法,于是大家心安理得地坐在曾广同的客厅里暖暖和和地聊闲天。
还没过十五,年味儿还很浓,曾广同不时有同事朋友打电话来相约,柳凌、柳海都跟曾广同说,让他尽管答应,不要因为他们耽误了自己的事。
曾广同说:“和他们以后见面很容易,小海和幺儿、小猫我现在可是轻易见不到,我这两天哪里都不去,在家里跟你们说说话聊聊天,也沾点你们年轻的朝气,自己一个人呆着,我真觉得自己被土埋到脖子了。”
话是这么说,傍晚一个当年一起留学的老朋友开着车来到家门口接人的时候,曾广同还是不得不跟去出去了。
虽然曾广同是个思想非常开放、和他们特别能聊到一起的长辈,但毕竟还是长辈,几个年轻人在他跟前还是有所顾忌,曾广同出去后,他们几个人打算吃了晚饭,看完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去柳海住的房间接着聊,他们认为还是在自己屋子里海阔天空聊大江东去的感觉舒服痛快。
天气预报正好完,几个人刚站起来,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正磕着瓜子吃的柳海随手按了免提。
众人立马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爸,我们组李姐她公公脑溢血下午送医院了,我得替她把今天的账给对一下收了,估计干完至少得十点了,我今儿不回去了;下雪了,明儿早上您别出去买菜了,我已经在我们超市买好,放大勇子那儿了,他明早上下班给您捎回去……”
杨冬燕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重新坐回沙发上的陈震北才对着电话慢悠悠地开口:“嫂子,您这孝道,我觉得不太敢当啊!”
对面停了有两三秒钟,才传来杨冬燕的笑声:“震北你个坏小子,你敢占姐姐我的便宜,你想怎么着呢?”
陈震北笑着说:“我怎么敢?我还怕怀琛哥回来拿刀劈了我呢?我真的没想占便宜,只是回话慢了点嘛!”
杨冬燕忽然说:“哎,听你今儿说话怎么不太一样啊?什么感觉啊?哎对了,今儿小海回来,是不是小凌跟小海一起回来了?哎呀呀肯定是,小凌一回来你斯文起来了,震北我跟你说,幸亏小凌是个男的,这辈子你们俩成不了两口子,她要是个女孩子让你给追上了,你妥妥一妻奴,还是个……哎,知道了,这过去,震北,跟小海和小凌说,胖虫儿如果没事我明儿回去给你们做……,哎哟听见了,不是说了这过去吗?”
陈震北扭头把茶几上一盘糖果换了个地方说:“嫂子,你正忙,咱们不多说了,明天如果有时间带着胖虫儿回来,没时间后天也成,幺儿和猫儿也来送小海了,他们都挺惦记你,也想看看胖虫儿呢。”
杨冬燕惊喜的叫声刚喊出来又被催她的人打断了,她匆匆忙忙说了声:“我先去对账,跟小凌和幺儿他们说,咱明儿见啊。”挂了电话。
电话里的盲音响了好几秒钟,陈震北才慢慢按了免提键,他转过身,笑嘻嘻地对另外几个人说:“知道周金恒为什么被冬燕姐拿下了吧?哈哈,他根本没说话的机会,冬燕姐的语言攻势能把他给轰成个渣,更别提后续的火力攻击了。”
柳凌推着猫儿往外走:“五叔想上厕所,你去不去?”
猫儿扭头问柳侠:“我跟五叔上厕所,你去不去?”
柳侠踮起脚尖跳了两下:“去,往下墩墩,多尿点儿,省得待会儿还得再从热被窝儿里出来一趟。”
猫儿被柳凌揽着肩膀往外走:“五叔,冬燕阿姨凭什么假设你是女的呀?你这么帅,枪还打那么好,是假设,也得假设震北叔叔是女的吧?”他回过头嘻嘻笑着大声问:“对不对震北叔?”
陈震北带上正屋的门,转身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盘旋在灯光里的雪花说:“假设如果有用,假设你五叔生生世世都生成男的,你把震北叔叔生生世世都假设成女的,行吗猫儿?”
猫儿正好被柳凌和柳侠一人提着一只胳膊拎起来老高,他在空中翻着滚说:“行——!那你等着生生世世给我五叔当媳妇儿吧,”他落在地上,滑了几步又折回来跑到陈震北跟前:“震北叔,要是真的,我现在得喊你花娘了,哈哈,花娘?”他真喊了震北一句。
震北大手抚了抚猫儿的头:“快跟着你叔叔去吧,外面太冷。”
猫儿“喔”地叫了一声,转身跑了几步滑到柳侠和柳凌身边,两个人拉着他的手,拖他一路滑着往前走。
陈震北看着三个人的背影转过那片小竹林,被墙挡住看不见了,慢慢仰起脸,让冰冷的雪花随意飘落在在他的脸上。
柳海先回自己的房间把床给铺好了,抬头隔着窗户看到外面站在雪地里的陈震北,挠挠头。
他觉得今天午饭后陈震北的情绪跟平时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柳海和陈震北认识也好几年了,在一起玩过很多次,所以对陈震北算是很熟悉了,他印象里的陈震北从来都是率性肆意的,肆意快乐,肆意愤怒,肆意张扬,肆意地表达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
今天下午的陈震北看起来依然嬉笑怒骂肆意轻松,可,总有点不一样,好像有点走神,有点生病了不舒服却硬撑着表现的若无其事。
而现在,站在黑夜的雪地里的陈震北,给他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这是柳海从来都没在陈震北身上感受到过的一种情绪,他觉得自己是又发作了被柳凌和柳侠称之为“艺术家无病呻、吟没事瞎想”的毛病。
“怎么会呢?震北哥早上接我们的时候明明还是高兴的不得了的。”柳海自言自语,然后冲外面叫了一声:“震北哥,快进屋吧,外面冷。”
陈震北回过头,眼神有片刻的茫然,然后马上笑着跑进了屋子。
自己家烧的暖气温度不是很高,再加上这种**的房子保温性相对差些,屋子里的温度大概也是十七八度,跟以后热得穿汗衫的暖气不能比,穿着毛衣正舒服。
柳海的床是正常的1.5*米的双人床,靠墙放着,除了猫儿,其他四个人个子都属于比较高的,柳海更是黄色人种里都很少的高个子,如果几个人都坐上去的话,还真是有点挤。
可柳侠舍不得柳凌和柳海,一定要和他俩坐一个被窝儿里,猫儿也要跟着柳侠,总不能让陈震北一个人坐沙发上吧?那可真是摆明了把他当外人了,怎么看都不合适,何况,至少在柳侠和柳海心里,真的和陈震北很亲近。
柳侠第一个跳**,猫儿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上去,柳侠分开腿让他坐自己怀里,拉开被子搭上。
柳海坐在柳侠身边,大长腿一伸,感觉床上已经没地方,可他却一点没自觉,高兴地喊柳凌和陈震北也上去。
陈震北迟疑了一下说:“小海你再往左边挪点,让你五哥坐幺儿这边。还有被子吗?”
柳海说:“有啊,柜子里还有两条呢,原来没暖气,一个煤炉子,我都是盖两个大厚被子,现在一个行了,震北哥你干嘛?”
陈震北说:“咱们几个都坐床上太挤了,我把沙发抻开了行,小凌,你上去吧。”
柳凌没说话,过去从大立柜里拉出一条被子,对陈震北说:“把沙发抻开吧。”
柳侠往柳海身边挤了挤:“震北哥,你也上来吧,挤挤行了。”
猫儿也往柳侠怀里又靠了靠,把腿蜷起来说:“震北叔叔,你过来呗,我们都在床上,你一个人坐那边,说话不得劲儿,而且看着还很可怜,好像我们几个人欺负了你一样。”
陈震北把沙发放下来,接过柳凌递给他的被子铺着说:“一巴掌远,没什么不得劲儿的,我打小一个人睡一张床,习惯了,那么窝着我受不了;至于欺负,呵呵,小猫儿你现在还不行,现在这世上能欺负我我还认的,也一两个吧,他们如果想欺负我,我还真得老老实实受着。”
几个人一下都来了兴致,柳侠八卦兮兮地问:“震北哥,谁呀?你这么牛,谁敢欺负你呀?”
柳凌刚好帮陈震北铺好被子,直起身子说:“这还用问吗?从家庭伦常和社会地位上都有绝对优势、可以随时随地随意修理他的父尊,一手把他带大的二姐。”他又从柜子里抱出一个被子。
陈震北脱了外面的军裤靠墙坐在沙发床上,柳凌把被子扔给他,他笑着拉开被子搭腿上:“谢谢!还是你了解我,哎小凌,那谁欺负你的时候你认啊?”
柳凌脱了鞋子坐到床上:“你呗,你是我的上级首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是让属下去送死,小的不也得上欣然从命慷慨赴死吗?”
陈震北说:“真的吗?”
柳凌挨着柳侠坐好,故意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猫儿:“哎,今儿怎么穿着裤头进被窝儿了?不怕委屈你的小鸡儿了?当然是真的,不信等回到部队你给我下个命令试试。”
“我说的是:你真的觉得我会让你去送死吗?”陈震北笑着问。
柳海听见柳凌调侃猫儿的话后,坏笑着要把猫儿的小裤头给扒掉:“来吧,咱还是脱了吧,要是在六叔这里把你的宝贝小鸡儿给憋屈出点毛病,你小叔得扒了我的皮。”
猫儿拼命地拽着自己的裤头,拿脚去踹柳海:“不脱不脱,臭六叔你松手,要不待会儿我把你裤头给脱了啊!”
柳侠高兴地看他跟柳海打闹,也不帮忙,只是抱紧了不让他秃噜下去。
柳凌微笑着,好像没听见陈震北的那句话,帮柳海欺负猫儿:“是啊猫儿,脱了吧,反正这里也没小姑娘,怕什么呢?万一给窝坏了以后生不出一大群尿得高高的儿子,你小叔得多心疼啊!”
猫儿挣不过两个比他大得多的叔叔,小裤头被扒到了脚脖子,他只好向柳侠求救:“小叔,啊哈哈~……”
柳侠这才大笑着把他拖上来抱好了,帮他抵抗柳海:“我们乖猫现在已经是小帅哥级别了,不是小屁孩儿,不能在外人面前光屁股,你快放手。”
柳海玩笑开够了,放了手,但又煽风点火:“哎幺儿,我们跟你一样都是猫儿的叔叔,亲人,你这句话,是在说震北哥是外人吗?”
柳侠还没张嘴,柳凌笑着接了一句:“只能是他,要不还有别人吗?”
陈震北也笑着说了一句:“算我是外人,真有命令需要赴死,在我活着的时候,肯定也轮不到你的。”
柳侠给猫儿把裤头穿好,替他踢着柳海说:“震北哥,五哥,我知道你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好战友,可我希望你们俩能肩并肩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双双凯旋,而不是让你们跟电影上演的那样,一个为了另一个光荣牺牲,另一个几十年了还去坟上倒杯酒表示怀念。
你们自己也不能这么想,你们要想着,如果上了战场,因为你们是最好的兄弟,彼此最了解,所以一定能默契配合彼此守护,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取得胜利。
我总觉得,凡事你只要往最好的地方想,事情会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真的,遇事不能老往坏处想,越想越坏,你说是不是猫儿?六哥你说呢?”
猫儿很用力地点头:“是,我原来成天想着让小叔可高兴可美,小叔现在真的成天可高兴可美。”
柳海也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可能是因为,你往好的方向想了,你肯定也会往好的方向努力;如果你老往坏的方向想,你最多也是被动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不是主动往最好处努力,你没有最好的目标嘛。”
柳凌说:“战场厮杀,我只需要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不需要挡在我前面的保护神。”
陈震北说:“你当然不需要,我说的是:假如一定要出现像幺儿说的那种情况,我宁愿我是埋在坟墓里的那一个,你是去我坟头祭酒的那一个,而不是相反。”
柳凌抿紧了双唇,没再接话。
柳侠看看柳凌,又看看陈震北,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不能想象失去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五哥,震北哥,现在是和平年代,肯定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是真的发生了战争,你们俩也一定都能平平安安渡过,你们别想的那么沉重。”
柳海也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太沉重了:“咱妈说,正月里不兴说‘死’这一类不吉利的话,咱说点别的呗,高兴的。
哎对了震北哥,我问我五哥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正好问问你,是我出国之前跟你们一起来过这里的那位杨医生,她现在在哪儿?她那次来这里,我和曾伯伯、冬燕姐都觉得她对我五哥有意思,怎么只是换了个单位,说断断了呢?”
柳凌有点责怪地喊了一句:“小海!”
柳海皱巴着脸说:“五哥,我想不通嘛,她那次真的对你特别明显的是喜欢,不,那眼神应该说是迷恋,对,是迷恋,她那么迷恋你,因为隔了几百里路,说变心变心了,我没法相信嘛,这太打击我对情的信心和追求了,你呢幺儿?”
柳侠也八卦,尤其是五哥的,所以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我简直都要因此不相信情了。”
柳凌揉了他后脑勺一把:“ 愣小子一个,知道什么是情吗跟着瞎起哄。”
柳侠说:“当然知道,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一看见彼此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儿看不见茶不思饭不想,谁离开谁都觉得活不下去了,跟二哥……那样。”
柳凌收回了手坐好:“没你想的那么惊天动地,大哥和三哥、四哥那样,安心地守着过日子,生儿育女,孝敬老人,那也是情。”
陈震北说:“杨大夫春节前结婚了。她家是海城的,好像是父母要求她必须找京都这样的城市,至少也是省会城市的,她拗不过她父母,她丈夫是我们集团军一位军长的儿子,家在京都。”
柳海捶胸顿足:“这都什么年代了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嫌贫富,背信弃义,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水性杨花……”
柳凌哭笑不得地打断了柳海:“小海,人家杨大夫跟我之间没有任何约定,我们甚至根本没有彼此表达过有好感,你说这些跟人家压根儿挨不上。”
柳海不听,他觉得杨大夫是贪慕虚荣,嫌弃柳凌是农村的,才借着调动的机会趁机断绝了和柳凌的关系,他一桩桩一件件给大家说他这几年听过或见过的对情的背叛,来证明他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还非常肯定柳凌到现在都没和任何女孩子有交往,是因为在那次事件中心灵受到了伤害,只是柳凌坚强,不肯承认而已。
柳凌为了柳海对自己的担忧,只好承认自己确实受了那件事的影响。
柳侠觉得,柳海可能还是喜欢过一点费雯雯的,要不不会对这种事这么愤慨了。
他不知道,柳海确实是因为费雯雯对这种事愤慨,但不是因为喜欢过,而是因为那是柳海第一次接触情,他从少年时期对情初萌时那种欲说还羞的期待,都被费雯雯那赤、裸裸毫无美感的表达方式给毁了,而且最后人家还告诉他,那只是友谊,无关情,实实在在地摧残了一番他对情的幻想,还让他现在对丹秋感到愧疚。
话题在不知不觉中从他人的情背叛事件转移到了对现实社会中情和家庭矛盾之间的困惑,转移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柳海想起孙嫦娥对柳凌的担心,问陈震北:“震北哥,你应该二十八,或二十九了吧?你们家里人都不管你吗?
你那个叫什么希的女朋友吹了之后,我好像再也没见你谈过,我出国这两年你又谈了吗?”
柳侠也很好奇:“是啊,我才二十三,上边还有我五哥、六哥呢,我三哥说了好几次让我谈恋了。”
陈震北笑笑:“一直有,你们不知道而已,是我一厢情愿。”
柳侠惊讶:“嚯,谁这么牛啊,你这样的都看不上,她天仙啊?”
柳海更兴奋,表情比柳侠更八卦:“谁呀谁呀,我认识吗?”
陈震北笑着摇头。
柳海惊叹:“震北哥,我觉得你不应该啊,阳子和苏老西儿跟你们家的条件都差不多,他们长得跟你压根儿没法比呀,人不还是一路桃花盛开,到了娶了个跟你们一样门当户对的高干女吗?你这么帅,怎么反倒落得这么惨?”
陈震北说:“我一点不觉得自己帅,当然更不觉得自己惨,相反,我觉得我是最幸运的一个。
人各有缘,我只认自己的缘。”
柳侠说:“可你也说了,你是一厢情愿,你认人家不认,人家压根儿没觉得跟你有缘,那可怎么办呢?对了震北哥,你跟人家明明白白说过了吗?你可别是偷偷藏在心里的一厢情愿,那你再觉得有缘也白搭。”
陈震北眼睛看着窗外:“他应该知道吧。”
柳海和柳侠互相看看:“知道了还对你没一点反应?”
陈震北笑了笑,没说话。
柳侠说:“那应该是没戏了,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看书里,这种事如果有那个意思,都是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巴巴地说‘我你’之类的肉麻话,你这人家都知道了,还不给你一点动静,那肯定是对你没感觉,不喜欢呗。”
陈震北看了看柳侠,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柳海说:“幸好你是在京都,要在我们那里你没这么淡定,早被家里给逼得上墙了。
别说二十八、九了,我五哥才二十六,我妈觉得他好像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似的,天天都替他操心,我们一大群替我五哥辩护,我妈才说,让他自己再用点心找找,要是到二十八他自己还没找到,我妈在家托人给他说媒了,反正好闺女也不分地方,我家几个嫂子都是我们那里土生土长的,照样漂亮贤惠通情达理,我五哥在我们那里找个好姑娘,结了婚随军后一样能转……”
外面大门响动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柳海,柳凌掀开被子跳下床:“曾伯伯回来了,我出去看一下。”
“我也去看看,曾叔叔好像喝高了,幺儿你们别动,别把猫儿再给弄醒了。”陈震北也穿上了鞋子,追上柳凌,把随手拿起的他的棉袄披在柳凌身上。
柳侠没动,猫儿早已经睡着了,趴在他肚子上,因为暖和,小脸红扑扑的。
柳海也下了床,外面传来曾广同略微有点大舌头的声音:“没事没事,我这都到家了,孩子们都接着我了,你们走吧,走吧。”
柳侠不太相信,问:“曾伯伯居然能喝成这样?”
柳海笑:“你不知道,待会儿跟你说。”说完也披上棉袄出去了。
不过没半分钟他和陈震北一起扶着曾广同又进来了,柳凌跟在后面。
曾广同坐在床沿上,搓了几下脸,笑起来:“别笑话伯伯啊,今儿也不全是装,真喝的有点多了,头晕。”
柳侠这才明白柳海刚才那句话的意思,问曾广同:“您的朋友不都是跟您差不多的年纪吗?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喝酒节制点?”
陈震北说:“酒鬼到死都是酒鬼,根本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
曾广同推推柳海和陈震北:“都去被窝儿里坐着,你们穿这个冷。”看柳海和陈震北都坐回去了,柳凌也坐床沿上拉着被子盖上了腿,他才接着说:“震北说的没错,酒疯子到什么时候都是酒疯子,死都改不了。
下午开车来接我的那个,当年我们一起在英国时,因为他,房东给我提高房租,后来干脆不租给我们了,害得我冰天雪地地出去找房子。
前年在新加坡,人家的招待酒会,他当场撒酒疯,又唱又叫,胡说八道,我当时都觉得没办法再继续后面的行程了,太丢人了。
可没办法,一辈子的朋友了,平时人也不错,是这么个毛病让人受不了,而且不光自己喝,还灌别人,你不喝,他一直没完没了。”他说着话,大拇指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显然是头疼不舒服。
柳凌站起来说:“曾伯伯,明天还有时间呢,您现在休息去吧,我送您回屋。”
曾广同拍了几下额头:“好吧,本来还想跟你们几个多聊一会儿呢,头疼,坐不住了,不用送,这几步路我还不至于走丢。”
柳海也掀开被子打算下去,被已经过来的陈震北按着:“你别起来了,送到北屋,不用这么多人,小凌你也回床上去,我送曾伯伯过去。”
陈震北回来,几个人接着刚才的话题聊,柳海发愁地问柳凌:“五哥,你整天训练那么忙,你们部队也没几个女的,你要是一直遇不到合适的,咱妈真在家给你找个可怎么办呢?”
柳凌淡淡地笑着说:“你和丹秋好好谈行了,不用瞎操心,你觉得五哥像娶不下媳妇儿的样子吗?”
柳侠说:“不像,震北哥也不像,可事实是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是没娶上媳妇儿,而且连对象的影儿都没有,你说我们能不担心你吗?唉,震北哥,你要是跟我们猫儿说的那样,是个女的好了。
五哥,如果震北哥是个女的,你会娶他不会?”
柳凌几乎是脱口而出:“会。”
柳海皱巴着脸感叹:“震北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会投胎啊,你要是女的,不什么都好了吗?哎不对,我还没问,震北哥你要是个女的愿不愿意嫁给我哥呢?”
陈震北忽然掀开被子穿衣服:“我忽然觉得你五哥说的对,大过年的,我都回来了,确实应该回家一趟看看。”
柳海和柳侠同时说:“现在?现在都,都十一点多了啊!”
陈震北穿着衣服说:“有车,两脚油到了。”
他的决定太突然,让柳海不得不多想,他有点不安地问:“震北哥,不是我刚才说如果你成个女的,让我五哥娶你,你生气了吧?”
陈震北恢复了他平时带点痞气的笑:“震北哥是那样的人吗?我如果说你要是能把我变成女的我会真心感谢你,你肯定不信吧?”
不是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了,柳海放了心:“震北哥,你不是说你请了一星期的假吗?明天再回去吧,现在真的太晚了。”
陈震北拿起军大衣往外走:“没事,小海,幺儿,明天见!”
柳凌一直看着陈震北,没动,陈震北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了一句:“陈震北,你干什么呢?“
陈震北转过身,温和地笑着说:“没事小凌,床上睡你们几个太挤,我走了你们正好。”
柳侠说:“震北哥,沙发床那么大,睡两个人没一点问题,你别走了。“
陈震北笑笑挥了一下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柳侠和柳海面面相觑:“震北哥怎么回事啊?”
柳凌说:“没事,别看他说的挺横,其实不回家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如果今晚上不回去,明天他在这里也玩不痛快。
小海,幺儿,时间不早了,咱们也睡吧。”
1.5米宽的床睡四个人确实太挤,所以虽然柳侠很想和两个哥哥一起睡,也只好让柳凌去睡到沙发床上。
昨天晚上在火车上几乎没睡,今天白天又兴奋了一天,柳海和柳侠很快睡着了。
柳凌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僵硬了,却一动都不想动。
雪夜静谧,屋子里温暖如春,柳凌却好像能听到每一片雪飘落的声音,能感觉到寒风刺入骨缝的冰冷,他翻身起床,走了出去。
路灯在黑夜中发出苍白的光芒,柳凌站在飞舞的雪花中,看窄窄的小巷洁白如玉带,蜿蜒而出,白日里喧嚣的大都市此时安静犹在混沌未开时。
雪不停地在下,所有的人迹都在无声无息中慢慢被覆盖,被掩埋,柳凌拂去肩上的落雪,转身往回走,却在即将踏上台阶时,倏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