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戈,这力量是剑······”
军训时为何要组织唱歌、安排游戏,为的就是舒缓士兵们紧张的精神。这首战国版的团结就是力量,经蒙恬改动些许字眼后,成为了羽林郎们的最爱。
春去冬来,一年的时间匆匆而过。除了必要的典礼、大朝会,羽林郎们会随侍嬴政回咸阳,其余时候,汗水都在上林苑里挥洒。习惯了集体生活后,上林苑成了羽林郎的第二个家。
训练之余,蒙恬带领羽林郎修建营地,平整道路,建成了一处小小的要塞式军营。麻雀虽小,样样俱全,在这个过程中,蒙恬自己同样在用心学习安营扎寨。
历代文人,总以为熟读兵书,就能带领军队打仗,后来形成书生典戎行的传统。殊不知,晓得大略,不懂安营扎寨,不懂行军,不通地形,遇上战术精湛的敌人,不落得个全军覆没才怪。古代大战,建造营地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古代罗马人,将军营建造技术发展到了古典时代的一个巅峰。
秦军之中,白起善于运动战,更善于充分利用工程技术。秦赵长平之战,很多士兵没有上战场杀敌,大部分时间都在挖掘壕沟,建造营垒。没有什么危险,最后仍然可以拿爵位。白起死后,秦军伤心落泪,往后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将军,跟着他,只要不死,从来不用担心没有肉吃。
蒙恬细细研究白起的战例,充分了解秦人的性格,惊讶的发现,秦人跟古罗马人有某些相同的品质。罗马人擅长建造,秦人同样擅长工程建造,特别是在水利工程上,秦人特别天才。昭襄王时代,李冰在CD建CD江堰,泽及后世两千多年,等再过几年,郑国渠也要开建,更别说以后的灵渠。
结合秦国、西方罗马的军营建造技术,蒙恬有意在行军训练中加入建造军营的训练。在营地没有建成之前,任何人不得休息。蒙恬不厌其烦的灌输重视建造军营的意识。几个队长中,冯毋择最有工程上的天赋,李必、骆甲擅长骑射,司马昌擅长文字,荆苏说服力最强,任固铁面无私,待后来,蒙恬不再亲力亲为,任务分派下去,整个人轻松不少。
二流的将军管兵,一流的将军管将。蒙恬心里感叹,高手在民间,刘季确实天生有管理的天赋。
“参见大王,我把卜先生带来了!”上林营的中军大帐里,嬴政跪坐主位,蒙恬带着卜兴前来见礼。
“卜先生,寡人没忘记你。”嬴政见到卜兴,突然想了起来,“在大荔县的时候,你曾出手击杀过刺客。”
“大王记得微臣,臣不胜惶恐。”卜兴不卑不亢,蒙恬告知他拜见秦王的事后,他也有所准备。他相信,子夏的儒学,结合秦国的实际,脱离了齐鲁之地不切实际的学风,定能得到小秦王的认同。
“蒙恬告诉寡人说,先生是学儒的?”待蒙恬、卜兴相继跪坐入席,嬴政才开口问道。
“正是,我传承的是子夏之学。”
“哦,儒学里面还有所谓的门派之分吗?”秦国贵族,闲暇时,会读诗书陶冶情操,但对儒学真的不了解,嬴政不由得有些好奇。
“法家分法、术、势三派,儒家同样不是铁板一块。孔子之后,有曾子之学、孟子之学、子思之学、颜氏之学、子夏之学,新进又兴起了荀卿之学。在我看来,只有子夏创立的西河学派,才得到了儒学的真传。”
“先生为何这么说?”
“儒学传自周公,脱胎于周政,长期处于齐鲁之地,远离边疆,外患较少,经济富裕,齐鲁之地的儒学,仁义中少了杀伐的内核,在我看来,却是残缺的儒学。孟子主张,天下当归于一,真正的儒生,衷心拥护天下一统,可统一天下的方法策略,儒家内部却争执不下。齐鲁之人,颇以为只要行仁义,感化世人,天下人仰慕仁德之君,不用征伐而能归一天下。子夏却认为,孔子所传的儒学,也未必就是真正的儒学,还需要与时革新,被人认为不敬祖师,不得已到了魏国,创立了西河学派。魏文侯、李悝、吴起都曾拜子夏为师,魏文侯治政,李悝变法,吴起兵道、法家、儒道集于一身。”
“那先生认为,天下当如何归于一?”卜兴的口才,比起张仪这些纵横家,差了一大截,见卜兴说得有些离题了,蒙恬出言提醒。
“要想实现天下一统,靠得不是仁义,而是军事上的强大。战国七雄并存这么多年,王侯如此众多,没有人想失去自己的地位。六国之人,也不愿天下归于一,而成为亡国之人。靠孟子宣讲的仁义,不能实现大一统,只能依靠剑和血。”
嬴政面露思索,心里有些触动。在赵国的时候,他也听过一些儒生的言论,空泛的仁义道德,画饼充饥,说得人心花怒放,却落不到实处。邯郸之战那么危急,妇女儿童都上了战场,也没有跳出来说,哎呀,大家打得太残忍了,不符合仁义,我们干脆并入秦国,为华夏之地的统一作出贡献吧!赵人不想亡国,山东六国,不想亡国,想要靠仁义统一天下,确实不可行。
“司马法有言,杀人安人,杀人可也;灭其国,爱其人,灭之可也。仁义,有小仁,大仁之分;有私家之仁,公家之仁。国君对内滥施仁义,不修武备,不明纪律,外敌入侵,国破家亡,男人被杀害,妇女被奸淫,施小仁却致大害,行私仁坏曲制。真正仁义的国君,严明法度,建立强军,时刻备战,外敌不亲,国内安宁,没有家破人亡之虞,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公家之仁,哪怕不为人所理解,国君也要去毫不犹豫的去做,总会得到后来人的理解。”
卜兴到底是学儒的,还是学法的?蒙恬心里腹诽着,子夏教出了李悝这样的法家,吴起这样的兵家,难道子夏这一派才是法家真正的祖师爷?如果不了解卜兴,听他这一番言论,真的会误以为他是法家之士。或者说,他以法家言论为铺垫,先获得嬴政的好感。
蒙恬不清楚卜兴心里的想法,不过,见嬴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蒙恬知道,嬴政心里接受了卜兴大仁的主张。想想历史上的嬴政,一心促进中华统一,想要结束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战乱,却落得个千古暴君的名声。西方的压力山大、凯撒,西方人崇拜了两千多年,而真正实现中华统一的嬴政,却被后来人骂了两千多年。或许,嬴政的内心深处,本来也是孤独的吧!
果然,见嬴政有兴趣之后,卜兴开始谈改造儒学问题,说什么我爱孔子,我更爱真道。认为孔子所传的儒学,有周政的糟粕夹杂其中,需要结合秦国的实际,大力改革。儒家的经典典籍,需要按秦国的实际,重新书写,重新流传,不过三代人的时间,儒学就会成为秦国本土的儒学。
蒙恬感兴趣的是,卜兴提出,要用儒学包装法家思想的内核。他说,法家思想像剑,儒家思想像剑鞘,剑收在剑鞘里,行走在大街上,才不会让人害怕。卜兴放弃了齐鲁儒生想要儒学成为一国唯一学说的想法,主张法儒结合,互相借鉴,互相促进。蒙恬不知道,平时与卜兴谈论的时候,他的某些想法,也启发了卜兴。出于对儒学的误解,蒙恬始终认为,儒学的内核,天然的隐含了某种程度的柔弱性,与尚武的秦人格格不入。
法家思想深入秦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撼动就选择依附,卜兴作为现实主义者,灵活变通,提出主动变革儒学,适合秦人的思想和习惯。
“先生一席高论,寡人受益匪浅,蒙恬向寡人建议,接纳先生,为羽林郎教授文艺,先生就留在羽林营吧!”嬴政听了卜兴的一席话,觉得儒家的学说,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蒙恬当即安排卜兴住进了营地,担任文书。与卜兴接触了这么久,蒙恬心里再清楚不过,卜兴有些儒生的通病,张口能说,会不会做就不一定了。用人就用他的长处,蒙恬打定主意,要好好的使用卜兴这张嘴,用得好了,不下于十万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