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骆甲传令,让车骑冲乱魏军战阵,给步卒清理出突破的缺口!"
眼见秦军援军前来增援,背后城门紧闭,魏军立即收缩战阵,排成一个偌大的圆形。长戟向外,巨盾在前,现在轮到秦军来啃这块硬骨头了。
蒙恬活动着筋骨,从小土坡上走下来,跨上了战马。
秦军现在处于占优势的地位,不需要蒙恬继续屹立在土坡之上。
古代战阵,公认的锋矢阵适于进攻,而圆阵则利于防守。善于防守的将领,占据合适的地利,可以坚守足够长的时间。据说墨家的防守之术里,除了守城之法,尚有野战中的结阵自守之法。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声,带着催人奋进的急促,飘过战场,传入刚刚赶到战场的骆甲耳中。
"战车,命令御者驾驶战车到前面来!"
骆甲望着魏军阵中密密麻麻的长戟,心中也舍不得麾下重骑兵的性命。
"将军组建车骑部队,莫非为的就是今天?"
近百辆四匹马拉的重装战车,沿着秦军让开的通道,飞奔而来,荡起的灰尘,饶是久经沙场的骆甲,也不由得十分心惊。
这些战车,比一般的战车更加宽大,车轴的外侧,装上了锋利的青铜轮刀。拉车的战马,体型雄壮,马背上绑上了冲阵的长矛,远远望去,活像蛮横奔腾的独角犀牛。
南方丛林水网之地,不适合战车奔驰。魏国腹地,正好处在宽阔的平原之地,自古以来,向来是车战的绝佳场所。
商汤灭夏的鸣条之战,武王灭商的牧野之战,先进的战车部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蒙恬不相信所谓的仁义,能真正取代一个政权,最终的较量还是取决于军事上的胜负。
蒙恬以后世的眼光,认为战车迟早会退出历史的舞台,一直对这个时代的战车战术不太重视。秦军之中,车骑部队装备了不少战车,蒙恬曾经大为不解,军事最为先进的秦国,为何不愿意放弃笨重的战车。
灭亡赵国后,蒙恬与善于指挥车骑部队的李信曾有过深入交流。李信年轻的时候,同样青睐骑兵部队,不过他从军之后,没有像蒙恬那样激进,而是苦心钻研了骑兵与战车配合进攻的战术。
进可攻,退可守。这是李信给战车的评价。
"相比于纯粹的骑兵冲阵,在中原作战,战车冲阵的效果更大。"
目视着秦军战车逐渐加速,进而全速奔腾起来,扬起的灰尘,布满了半个天空,蒙恬回味着李信分享的经验,庆幸自己改变了对古代战车的偏见。
骑兵尚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时候,古典时代的战车,堪比后世的重型坦克。一辆战车扎进敌军战阵,光是砸,也会砸死一大片。
怪不得周武王灭商的时候,凭借先进的战车,轻而易举的击溃了纣王临时组建的部队。
"将来前往草原作战,仍然可以配备适当数量的战车。"
战车的用武之地,有许多的限制,不过在北方,只要主将运用得法,远没有到需要立即淘汰的地步。
汉代的卫青,指挥漠北之战的时候,正是凭借随军的战车,才最终击溃了伊稚斜单于召集起来的精锐匈奴骑兵。
面对匈奴骑兵的冲锋,卫青命令汉军将战车钉在地上,形成了临时城垣。汉军依托战车组成的城垣,打起了擅长的消耗战,磨去了匈奴人的锐气。
"哗啦啦——"
如巨石落水的声音传来,秦军战车,猛地撞上魏军圆阵,砸开了一道开裂的口子。
战车之后,跟随的徒兵,沿着战车开辟的缺口,挤了进去,与魏军战在一起。
中国古人在漫长的战争实践中,形成了完善的车战战术。每辆战车后面,跟随七十名左右的步卒,配合战车作战,保护车上的战士不致受到敌军步兵的围攻。战车冲阵陷入凝滞后,则由步卒跟进,扩大战果。
后世的坦克与步兵的协同战术,灵感正得源于中国古代的车战经验。
如果大流士二世能够学得一点中国古代车战的皮毛,哪能在高加米拉轻而易举葬送了他麾下的战车部队。蒙恬翻阅古代经典战例的时候,既钦佩亚历山大的创意,又不屑于大流士二世的愚蠢。
蒙恬时不时的望着大梁城门,只见城门始终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魏军主将,还真沉得住气。
蒙恬有条不紊的组织秦军攻阵,有锻炼秦军攻打圆阵的考虑,但另一方面,心中隐隐存着一丝期待。希望魏军主将沉不住气,派军前来救援。
老沉的公叔崇,没有理会蒙恬的如意算盘,他沉默的回过头,走下城头,再没有回过头,去目睹这支精锐魏军武卒的末路。
出城作战,得到这样的结果,公叔崇心里很痛心,但愿以这样的代价,能够彻底断绝魏**孤军战斗的心思。
既然不会再有魏军前来救援,蒙恬也就没有了继续耗下去的耐心。
"李必的骑兵,现在可以开始剥蒜皮了。"
私下里,蒙恬坚持的轻骑兵不接触战术,被麾下的将领称为剥蒜皮。远距离以弓箭、秦弩毙敌,先解决外围的敌军,一层层的剥离下去,既能歼灭敌人,而自身的伤亡却微不足道。以剥蒜皮为比喻,可谓形象贴切。
缺少战马,陷入困境的魏军,正好供李必的轻骑兵发挥拿手的战法。
命令一条条传递开去后,蒙恬反而没有什么事了,他只需要看着麾下将领奋勇杀敌就好。
前后骆甲的重骑兵冲阵,后有李必的轻骑兵不断放箭,魏军的战阵,风雨飘摇,渐渐的变得摇摇欲坠。
"战斗到底,誓死不降!"
周市挥舞着手里的长戟,一拉,一勾,击杀了一个想要靠近他的秦军士卒。他的身上布满了鲜血,有些是秦人的,有些是他自己的,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秦人死在他手里。
日头高照,眼看就要到了午时。炽热的阳光,照射在战场之上,烤焯起一股浓郁的血腥,飘荡在空气中,迟迟不能化开。
周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汲取着体内的力量。他没有想过率军投降,周市的家人,世世代代为武卒,与秦人的血海深仇,早已融入了骨子里。
正是因为周市存了必死之心,感染着身边的魏军,摇摇欲坠的魏军战阵,才始终没有崩溃。
蒙恬骑在马上,微微的皱着眉头。
周市的武勇,蒙恬非常钦佩,却没有惺惺相惜之感。周市正在击杀蒙恬麾下的战士,这样的惺惺相惜,让麾下士兵的心里怎么想。
"嘶——"
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蒙恬的心意,高昂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鸣。
许久没有冲锋陷阵,战马的蹄子,已经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蒙恬一手抚摸着战马的鬃毛,一手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不顾蒙虎眼里的诧异,刀尖向前一指:"二三子,随我冲锋,目标,魏军主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