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爷住在昭露殿,在东宫的南面,并不太远。
我一路走得急,身上出了些细汗,现在站在大殿门口,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战。
终于,进去通报的宫人跑回来了,让我跟着他进去。
我一路边走边看,殿内景致很合我的胃口。亭台楼阁,假山奇石,拱桥流水,翠竹新发,高雅而不冷清,陈设矜贵而不媚俗。
穆王就在后花园的亭内独坐饮茶,他一身锦缎白衣,气质优雅。看到是我他没有太惊讶。
我给他行了礼后,他问:“是你来找我?”
他的重音放在“你”字上,显然是在问我的此次前来是自主行为,还是太子派遣。
我点头,表示是前者。
我能来求助于他,不仅因为昨晚七云的话,更因为砍树那次我们聊过几句,确实感觉他身上有难得的人情味。
“找我有事?”他继续问道。
他是聪明人,在他面前我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免得被戳穿了更难堪。于是直接表明来意:“奴婢特地来向王爷请教几个问题。”
他看着我微微一怔,随即一摆手让宫人们退避出去。
“说吧。”他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荡了荡茶叶。
我十分谦恭地说道:“皇上的寿辰将近,奴婢替殿下准备贺礼实在没主意,只好来打搅王爷,能否给奴婢指点一二?”
打听皇帝的喜好,可是宫中头等禁忌。跟太子那二货直来直去没关系,可是对外我必须谨言慎行。
他缓缓翘起嘴角,笑容可掬地抬头看我道:“你是想参考我的贺礼?”
我心头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帝那么看重穆王,他应该是众兄弟中最懂皇帝的人,从他给皇帝准备的贺礼中,必然能把皇帝的偏好窥探一二。
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告诉别人,于是我没敢说话。
他浅饮了一口茶,悠然说道:“父皇惯用洛城的宣纸,我提前半月就已叫人备好送来,就等着寿辰之时献上。年年如此。”
我惊愕。皇帝老爹过生日他就送点纸?还年年如此!难怪别人都为了这事想破脑袋,他却有闲心赏景饮茶。
莫非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这样的贺礼他确实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因为别人都效仿不来。
“谢王爷不吝……分享。”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那样干站着。
亭前几簇芍药鲜红如火,雍容艳丽,清风徐来,那娇俏肥硕的花瓣轻颤,美不胜收。
他则在花香中安然品着茶,神情悠闲自在。良久,转头看向我:“你的问题问完了?”
我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又摇头。只能豁出脸苦求道:“王爷,您帮我出出主意吧,奴婢这榆木脑袋实在没招了。”
“让我帮你?”他慢悠悠说出这几个字,人已经走到了栏杆旁,双手背后看着栏边几株晶莹的翠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处么?”
呃,没搞错吧,你一个富贵王爷管我这个小太监要好处!
我虽然这样想,但面子上的话不能少了,可能人家就是要两句好听话,于是我无比恳切地说:“尽管奴婢人微言轻,但日后只要王爷有用的上的地方,奴才必定万死不辞。”
他侧头看我,嘴角轻笑:“我记得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这么一想,我若再帮你,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一怔,这件事他倒记得清楚,我只能连连附和:“是是是,王爷对奴婢如同再造之恩,奴才至死不敢忘。”
他俊眉略挑:“那也没见你报答于我呀?”
呃……我顿时无话可说。
他重新坐回来,端起茶盏细细品着,我则站在一边尴尬地看着他。
他到底什么意思?不是说他贤良仁德,善待下人嘛,怎么轮到我就区别对待了呢?要好处,要报答!
忽地,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通了窍。
我带着笑问道:“王爷?可有什么事奴才能为您效劳的?奴婢心甘情愿为您分忧解难。”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去做,但碍于身份和脸面,不愿主动开口,跟我在这里扯什么恩情啊报答啊!
听我这样说,他果然放下了茶盏,抬头认真地看我,说道:“并没有。”
一口血憋在我胸口,差点吐出来。非让我报答,又不说事情!我也看明白了,分明是不想帮我。
我不想再看他喝茶了,已经决定放弃,正要跟他辞别。
这时他却突然开口道:“这样吧,让我帮你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我还没想好,日后再告诉你,如何?”
我愣了一下,没说话。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小太监,那我会毫不犹豫接受他的条件。可事实是我的身份太特殊了,不仅是个丫头,而且家世背景我一概不知,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深陷险境。
另外,他要是此刻说出来让我做什么事,我还可以权衡利弊,可他非说以后看着办,那万一和我的利益发生冲突呢?到时候,履行承诺就祸害了自己,拒绝履行就暴露了自己。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划算。
我一抬头正碰上他深沉而探究的目光,显然我的犹豫不决已经让他生疑了。这也难怪,一般的小太监哪有我这么多顾虑。
我赶紧解释道:“王爷请恕罪,这说不准的事情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允诺。”
他轻轻颔首,接着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我只能苦笑,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王爷,不如奴婢给您唱首歌吧,您听着还行,就点拨奴婢一两句?”
他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也罢,你唱吧。”
谢天谢地,他居然同意了。对于音乐系毕业的我,唱歌这种小事简直信手拈来,自信的笑容立刻洋溢在我了的脸上。
此时日光斜射进亭子,照着精美的桌布,桌布上的茶盏,茶盏旁他雪白的衣袖。亭边柳树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黄鹂清脆的啼鸣。
艈芳亭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半张着嘴,两眼发直。他则疑惑地看着我,不明所以。
谁能告诉我,我该唱什么?!流行?摇滚?民俗?
对着眼前这么一个俊逸睿智的少年王爷唱《小苹果》会不会有点唐突?
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我嘴里冒出来,难保他不对我的身份起疑,位高权重再加上聪敏如他,万一查出点什么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