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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沦为笑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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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沦为笑柄(1)

“你到眼下不是没什么损失么?”廖碧君压下满心的尴尬、羞恼, 勉强辩道, “说到底, 你的《风华令》不就是用修衡、开林他们几个为原型写的么?他们的事,翰儿也清清楚楚的。再者, 两个话本子的结局也不同。《风华令》的结局是一个人在朝堂报效家国, 另一个则放下一切袖手天涯。并不好。翰儿安排的结果是各自娶妻成家、琴瑟和鸣。”

这几句话,把蒋徽的火气勾起来了。她从抽屉里取出那本《芳华令》, 放在案上,拍了拍,“昨日我去集成班, 顺手拿回来的。昨晚我仔细看了, 要说框架上的不同之处,也只有关乎娶妻成家的结局。

“再说遣词造句方面,他根本就是把我的话本子上面的语句换了个说法, 譬如我写的是寡廉鲜耻,他就写不知廉耻。”

说到寡廉鲜耻的时候, 她视线凉飕飕地盯住廖碧君;说到不知廉耻的时候,她深凝了蒋翰一眼。母子两个差点儿恼羞成怒。

她继续道:“谁告诉你们,我写的人物是有原型的?你们看的这么仔细, 倒是与我说说, 原型是哪两个人?”

原型是她意象中的自己与董飞卿,单说他,便与话本子里的情形有很多出入。

母子两个答不出。

蒋徽又问:“把框架拿去用了十之八/九,是做了标注, 还是问过我是否同意?嗯?你们倒是说来听听。”语毕,唇角的笑意敛去,目光冷漠如霜雪。

廖碧君见势不好,连忙缓和了态度,将姿态放低一些,“你别生气,别生气。这事情我们也知道办的不妥,为此才来见你的。凡事好商量,你看——”她上身向前倾,商量蒋徽,“我们送一些东西来书院可好?书籍字画,还有冬日的炭,都可以。我料想着,叶先生和飞卿手头都不是很富裕,书院又是刚开,凡事都要用到银钱……”

蒋徽轻笑出声,是被气笑了。她玩味地审视着廖碧君,“儿子前脚做了贼,您后脚就要施舍于人,真好意思啊。”

廖碧君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看得出,蒋徽是故意的,故意逮住机会就把剽窃、贼、偷这样的言辞用到蒋翰身上。儿子被这样挖苦,她听着真是太难受了。

她清了清喉咙,对上蒋徽的视线,“怎么这样的软硬不吃?如你这般不念旧情的女子,我真是头一遭遇见。”

“念旧情?”蒋徽冷笑,“不论您跟我、我跟您,都说不着这个吧?谁不是跟在意的人才有旧情可谈?”

廖碧君张了张嘴,意识到这些年与胞妹始终只是走过场维持着姐妹关系,不免心虚气短,面色涨得通红。

蒋徽冷眼瞧着。到如今,廖碧君遇事都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跟婶婶相比,涵养差之千里。再看一眼一直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的蒋翰,想到修竹一般的恺之哥哥,不免怀疑,前者是不是被廖碧君养歪的。

面前的女孩口齿伶俐到了牙尖嘴利的地步,廖碧君自认说不过她,索性道:“那你说吧,要我们怎样?”

“为何要我说?”蒋徽挑了挑眉,“先一步指出一条路,再看着你们把路堵死?”

蒋翰上前一步,“姐姐……”

“闭嘴,”蒋徽睨着他,“不认识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廖碧君再也克制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来,携了儿子的手,“你又何苦不依不饶地恶语伤人?既然你软硬不吃,那就算了。我倒要看看,凭你,凭这个刚建起来的书院,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蒋徽双眼眯了眯,抬手做个请的姿势,“不送。”

廖碧君气冲冲地拉着蒋翰走出藏书阁。

往外走的时候,蒋翰却觉得心里不踏实,“娘,这样不好吧?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会善罢甘休又能怎样?”廖碧君低声道,“我就不相信,程阁老和你姨母真能坐视不理。传扬出去,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况且,再怎么说,便是她不管不顾,飞卿也会考虑到这些。”

“那我们去见见董先生吧?”蒋翰提议道。

廖碧君想了想,“也好。”

但是,没想到的是,董飞卿给他们吃了闭门羹——

小厮陪着笑道:“董先生正在品茶,不见不相干的人。二位请回吧。”

是蒋徽事先知会董飞卿不要管这件事吧?董飞卿若是真为了妻子袖手旁观,以蒋徽那种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做派……廖碧君的心悬了起来,匆匆上了马车,去往程府。

程夫人也没见他们。传话的婆子笑道:“我家夫人近日忙碌,实在没工夫见客。老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亦是如此。您二位要不要喝盏茶再走?”

摆明了是搪塞之辞。廖碧君面色变得青红不定,却只能强笑着道辞,打道回了昌恩伯府。

蒋翰送母亲回到房里,沮丧地侍立在一旁,低声问道:“娘,这件事是不是很严重?”

严重与否,哪里是她说得准的。廖碧君没说话。

蒋翰语声更低,“要不要给父亲去信,让他……”

廖碧君立时皱着眉看向他,“他要是知道了,你跟我都得不着好。”

蒋翰不吱声了,愈发地愁眉苦脸。

廖碧君摆手遣蒋翰回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前些年,公公病故,大伯承袭伯爵,孝期之后,她的夫君蒋国焘自请到了地方上,一年一年下来,官职从把总熬到了五品守备。

夫君仕途顺遂,她自然高兴,可是,常年分隔两地,让夫妻情分淡了许多。

她总想带着蒋翰随他到任上,婆婆、妯娌都同意,可他却不同意,说她该做的是在婆婆面前尽孝,至于蒋翰,又不是自幼习武,去了也是添乱。

对于调皮顽劣的次子,蒋国焘倒很是喜爱,三年前起,便把小儿子带到任上去了,亲自教导之余,还请了文武师傅。

谁家会好意思这样行事?可他就这样做了。

嫌弃长子,说白了其实就是嫌弃她教导孩子的方式。“翰儿怎么连一些女孩子都不如?”很多次,他私底下皱着眉对她说。

第一次的起因,是蒋翰五六岁的时候,吃不了习武的苦,三两日就坚持不住了,如何都不肯再学。她那时太心疼孩子,便做主不让蒋翰再学,心里想的是,从文也能大放异彩。

哪成想,亲友家那些孩子不乏天赋异禀的,蒋翰夹在期间,显得毫不起眼。

父亲有意无意间地失望、冷落,功课方方面面都不能出人头地,让蒋翰陷入长期的沮丧,两年前,有一阵很有些破罐破摔做二世祖的心思。

她心急如焚,百般规劝,变着法子让他动笔写一些东西。

是从那时候起,蒋翰发现了蒋徽的文章、诗词、话本子,搜罗了很多到手边。起先是打心底地喜欢,看得次数太多了,便能够挑剔出一些自己觉得不够好的地方。随后,经常留在书房用功,屡有诗词文章出手,虽然不似别人那样才名在外,起码时不时在常来常往的友人面前出些小风头。

她为此欣喜不已。

蒋翰动笔写《芳华令》之初,她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包括对蒋徽那个已经在梨园出名的《风华令》,她也从来都懒得看:两个男孩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写好看的?

蒋翰埋头苦写了近一年。

刚入秋的时候,蒋翰吞吞吐吐地对她说,话本子写好了,但是,好像与蒋徽写的有相似之处。

她笑问:“也跟她一样,写了个莫名其妙的结局么?”她一直认为,人来世上一场,必须要与意中人结为连理,否则,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蒋翰当时忙道:“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她说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别说结局不一样,便是从头到尾相似,也没什么,富家子一起长大的故事,锦绣堆里比比皆是,情形也差不到哪儿去。蒋徽便是为此闹脾气,到时候跟她说说,给她些好处便是了。

蒋徽始终是才女,没人否认。但是,身在家族的娇小姐与教书糊口的教书先生,地位是云泥之别。

蒋翰听了,立时喜上眉梢,说要好生谋划此事,向她讨要刊印话本子的银钱,又说了种种打算。

她看儿子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也跟着满心欢喜,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思。

哪成想,那个蒋徽不论落到什么田地,都放不下那份儿清高傲气。

思前想后,廖碧君咬了咬牙,决定静观其变。

她已经带着蒋翰去求和了,是她蒋徽不念旧情、不给转圜的余地。

话本子已经收回来了,外人便是有心诟病蒋翰,眼下也是空口无凭了。

蒋徽、董飞卿或许知道她和程家只是维持表面关系,外人却不知道,就算看在程家的情面上,也会权当不知情。

一上午,蒋徽都有些气儿不顺。

早知道廖碧君是那个态度,她就不会让集成班及时停止唱《芳华令》,更不会让邬老板传话给蒋家。

她给母子两个脸面了,他们却分明当做是理所当然。

居然问她到底想怎样。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到蒋翰真心实意地知错、道歉,日后再不会犯。可那对母子却本末倒置,一句诚心的道歉也无。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出手惩戒了。

她气鼓鼓地备好笔墨纸砚,走笔疾书,不到一个时辰,便写了一段戏文,一个说书人能用的段子,名字相同,都是《芳华令》。

写完之后,收拾起来,正要出门的时候,董飞卿来找她。

看到她的样子,他就笑了。

“笑什么笑?”蒋徽横了他一眼。

“你就多余见他们。”董飞卿笑意更浓,“要是应该相见,我何必派人问你。”

“不是想早些了结这档子事儿么?”蒋徽抿了抿唇,“不过,要是不见这一面,戏文、段子还写不出来呢。”她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他,“正好,你等会儿帮我安排下去,找人分别誊录几十份。”

董飞卿却道:“我安排下去了,你别管了。”

“不要你管。”蒋徽道,“这种事不亲力亲为的话,再过多少年也不能消气。”

董飞卿瞧着她仍然闪烁着恼火的大眼睛,笑出声来,“成。双管齐下,这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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