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掀帘入帐的赵宁,赵英与赵平立即露出笑容,上前见礼:“大哥,你总算来了。”
赵宁边走向悬挂的舆图边道:“城中到底多了一个王极境中期的高手,我怎么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行动不好做得太过分。
“我刚刚从萧不语那里得知,神教第二批大军还在准备过程中,加上行军所需要的时间,非五七日能进入曹州地界。
“曹州预备营有进攻济阴城的时间,早些拿下城池,我们还能赶在神教第二批大军进入曹州之前,占据冤句县,彻底掌握曹州。”
赵平沉吟着道:“想要五日之内拿下济阴城,绝非强攻可以办到。”
赵宁摆摆手:“不是五日,是三日。”
赵英诧异地睁大眼:“三日?”
赵宁微微颔首:“神教内部消息,魏氏主力大军第一梯队,三日内必会抵达河阳。”
赵平与赵英相视一眼,彼此都神容肃穆,他俩一起看向赵宁:“大哥打算展露实力,助大军取得济阴城?”
如果赵宁愿意施展王极境后期的修为,配合反抗军曹州预备营进击,区区济阴城自然是反手可下,城中的神教高手只有逃命的份。
但这跟赵宁一惯的计划不符,在赵宁之前跟两人交代的内容中,为了长远之际,赵宁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别人不知道,赵英与赵平可是很清楚,赵宁进入神教内部,配合反抗军曹州预备营征伐神战大军,只是目标中的很小一部分。
区区神战大军,万余人的队伍,哪怕加上即将驰援曹州的第二批神战大军,都不可能入得了赵宁的法眼。
赵宁谋取的目标更大。
赵宁要的,是借此机会在神教中拉出一股势力,并利用这股力量扩充影响,制造分裂,谋划对立,传播革新,从内部瓦解整个神教!
如果这个目标达成,重则神教就此崩散,轻则神教陷入内部混乱,自顾不暇,无法在往后的中原之争中,有效襄助张京、杨氏、魏氏中的任何一方,不能真正成为反抗军夺取中原的阻力!
而这些都决定了,作为神教内部那股新兴势力领头人的魏安之,不能暴露自己赵宁的真实身份。
魏安之“战死”“消失”都可以,唯独不能让人知道他就是大晋太子。一旦赵宁暴露,那股新兴势力就将失去生存环境。
赵宁笑着摇了摇头:“攻取济阴城,不必我亲自出手,这场战争的取胜方式决定了,它不需要王极境后期参与。
“如果非要我展露实力,曹州预备营才能攻取济阴城,那只能说明我这些时日在神教内部白忙活了一通,根本没有成果可言。”
......
“教坛怎么冷清成这样?”
回了济阴城大本营,褚元楠每日都能回自己的分坛看看,如果是换作神战刚开始的时候,他有了军中身份想着降妖除魔建功立业,对分坛事务不会那么关心。
可如今神战形势不利,近两万反抗军已是兵临曹州城下,结合之前的战争经历与军中情况,褚元楠对神战不复之前的信心,不得不考虑自己从神战大军退下来后的
处境,考虑自己的退路。
无论怎么想,分坛是他的根本,褚元楠这才不时回来看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心情便禁不住往下沉,这几日来分坛进香的信徒越来越少,今日反抗军兵临城下,他在分坛呆了半响,硬是一个信徒都没看到。
敌军打到了眼皮子底下,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至于让人心变化到这种程度吧?
在成武县的时候,反抗军到了城外,城里的百姓信徒还有很多到分坛进香的,一些虔诚信徒甚至捐款捐物,表现得比平时更加热忱。
为何济阴会是眼下这番模样?
“这......”
留守教坛的心腹弟子看了看褚元楠,欲言又止,满脸纠结,既想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如实相告,又怕说出来的话惹恼褚元楠。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
心中焦躁的褚元楠很是不耐烦,“战争如火,时势如洪流,你我都是浮萍而已,要想保全自己就不能有太多顾忌,需要早早谋划。”
听了褚元楠这份交心之言,心腹弟子不再犹豫,直言道:
“上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非是一蹴而就,早在上师离开济阴城去降妖除魔时,城中就已暗流汹涌、云波诡谲。
“不瞒上师,彼时市井中就有流言尘嚣日上,说什么大军名为降妖除魔,实则是反叛国家,倒行逆施必败无疑。
“流言还说,这世上从来没有鬼怪,朝廷王师也不是妖魔,相反,朝廷王师乃正义之师,是为了解黎民于倒悬,推行朝廷的公平仁政。
“神教之所以与王师为敌,不过是跟地方权贵沆瀣一气,为了保护自己压榨百姓的私利,乃不义之师,一旦碰到王师必然一触即溃,不日就会退回济阴城!
“上师,这话不是仆下说的,仆下只是陈述流言内容。”
站在大威宝殿前的褚元楠,闻言重重一甩衣袖,怒道:
“一派胡言!妖就是妖,魔就是魔,妖魔还妄想成圣不成?简直是颠倒黑白!大军退回济阴城,不过,不过是,是一时失利罢了!”
心腹弟子见褚元楠发怒,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褚元楠自己也觉得无趣,刚刚不假思索说出那样一番话,完全是他作为神教上师的本能。
反抗军是什么模样,他在战场上见了,众将士也都见过了,哪有什么妖魔之象?
沉默片刻,褚元楠缓和了语气,“城中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流言?教中没有去调查是谁在有意散播?”
弟子连忙回答道:“查了,但是没有查明白。
“散布流言的人实在太多,很难追查源头。而且当时教中忙着出战,各个教坛人手不够,无力在城中进行大规模搜查。”
褚元楠深吸一口气:“就算事情暂时部分印证了流言,大军的确退回了济阴城,但这并不能说明反抗军就不是妖魔,城中信徒的信仰何至于这么简单就被改变,一下子都不来教坛进香了?”
弟子偷偷看了褚元楠两眼,见对方的确是在苦恼,大概率不会再度震怒,这才低声说
道:
“其实,其实弟子带着人去查过流言源头,在信徒的帮助下发现,发现......那并不是有人刻意散播,而是百姓自发口口相传的。
“上师,妖魔祸乱离狐、乘氏县的时间不短了,又是攻杀地主大户、地方权贵,又是给百姓分田、建立国人联合会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影响早就传开。
“商贾旅人也好,走亲访友的人也罢,乃至从乘氏、离狐县来的济阴城百姓故交亲戚,这段时间一直在将彼处的情况告诉众人。
“之前神教招募信徒战士、江湖修行者时,就有不少人从乘氏、离狐县过来,他们并不是都参加了神战大军,还有很多应该是两县已经投靠朝廷的人手,在济阴城有亲友......”
听到这里,褚元楠不禁双手发颤,浑身冰凉。
他没想到,神战大军浩浩荡荡东征,信心满满想要降妖除魔大展拳脚之际,济阴城里已经有了无数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声,一股巨大的风波在同时酝酿。
而现在,随着神战大军战败退回,这股风潮终于形成。
“难道说,济阴城的百姓都信了朝廷是真在践行公平正义,维护普罗大众的利益,大晋王师是来解救、帮助他们的?
“也相信了神教......相信了神教是在倒行逆施,与权贵勾结压迫剥削百姓,是他们普通人的敌人?!”
褚元楠转头紧紧盯着心腹弟子,嗓音发抖,眸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惊恐。
虽然事实真相就是如此,但真相如何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有没有意识到,能不能看得见,愿不愿意去相信、接受。
心腹弟子头低得像是要塞进胸膛,声若蚊蝇:“眼下看来,事情,事情好像,的确是这样.....”
褚元楠禁不住面白如纸,猛地后退几步,感觉像是天塌了下来,再转头去看空空荡荡的教坛,他眼前一黑,差些当场栽倒。
事关重大,褚元楠不敢擅专,连忙离开分坛,打算将此事禀报给神教上层。
还没到总坛,他在半路遇见了方鸣,赶紧迎了上去,决定先把事情跟对方说说。
方鸣正在当街训斥几名除魔军将士,后者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但好似并不是很服气,一个个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其中一个都头竟然还敢顶嘴,言语中理直气壮,气得方鸣恨不得给对方几巴掌。
“方上师,仆下有要事禀报。”褚元楠忧虑深重,顾不得方鸣正在教训将士,凑上去就行礼出声。
“什么事这么要紧?”方鸣不情不愿地转过头,看得出来,他眼下正在处理的事也十分要紧,对褚元楠贸然插话进来很不满。
“十万火急!”褚元楠咬牙挤出四个字。
看了看跟在褚元楠身后心腹子弟的神情,方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变。
他回头让那几个将士立即回营不得有片刻耽搁,而后没有当街询问褚元楠要说什么事,而是带着他去到了街边的一个僻静处。
“究竟是什么事?”方鸣维持着心绪平稳。
“跟方上师刚刚处理的事就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