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那么不适,所以今天还是两更。)
众人落座,赵宁问道:“大当家有何疑问?”
尺匕虽然是坐着,但腰板也挺得笔直,并不雄阔的上身,却有坚如山岳之意,“赵公子救了方某的兄弟,方某还未当面致谢,是为失礼,在此郑重谢过,请赵公子见谅。”
说着,来到堂中,抱拳躬身,一板一眼的将礼行完,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有这份大恩在,赵公子便是要方某赴汤蹈火,方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昨夜之战后,一品楼已经是燕平城第一大帮,这份恩情太大,日后若不为赵公子所驱使,方某都自觉无颜见人。”
尺匕面容肃穆,看着赵宁一字一句道:“包括方某在内,一品楼上下都可以听从赵氏诏令,但方某想要跟赵公子约法三章,有些事情,赵公子就算杀了方某,方某也是不会去做的!”
赵宁笑得很亲和,因为他知道尺匕接下来要说什么。
尺匕接着道:“一品楼有三为三不为,若是赵公子能接受,日后一品楼就唯赵公子马首是瞻;如果赵公子不能接受,一品楼宁愿舍弃昨夜到手的一切,并偿还赵公子的十万金,也绝不低头。
“收容弃儿,救治老弱,与奸恶之徒不死不休,这是‘三为’,一品楼将一以贯之,绝不停止!不欺压弱小,不助纣为虐,不残害忠良,这是‘三不为’,就算赵公子要方某人头,一品楼也绝不会做!”
说完这些,尺匕盯着赵宁,“赵公子能否答应?”
赵宁正色道:“一品楼这三为三不为的规矩,深合本公子之意,本公子现在就能答应你!”
“好!你我击掌为誓!”尺匕起身来到赵宁面前。
“君子一言。”赵宁也站起身。
“快马一鞭!”
两人的手掌重重击在一起。
再度回到座位,尺匕直视着赵宁道:“赵公子不会觉得,我一个江湖帮派,却有这样的帮规,太过道貌岸然、虚伪难信?”
赵宁叹息一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大当家的事迹,我多少知道一些,一品楼的过往,我也有所了解。如若不然,我怎么会选择扶持你们成为燕平城第一大帮派?”
尺匕了然,点点头:“一品楼会稳固自己燕平城第一大帮的地位。”
“这还不够。”赵宁却摇摇头。
“不够?”尺匕不解。
“赵氏是大齐第一勋贵,你们只做燕平城第一大帮是不够的,得成为大齐江湖第一的组织,才能配得上我赵氏地位,更好为我赵氏所用!”赵宁的话,字字掷地有声。
尺匕心头一动,看赵宁的目光,多了几分佩服之意,对于热血大丈夫来说,雄心壮志才是最吸引他们的东西,“一品楼的收益,需要给赵氏几分?”
“半分都不要。你们可以全部拿来发展一品楼,这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支持与承诺。”赵宁态度果决。
尺匕一愣,“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尺匕心中对赵宁的感佩之情,至此已经达到一个顶峰,“赵公子胸怀大志,方某敬佩万分,自此之后,一品楼愿为赵公子奔走效力!”
方大勇起初的确是个乡下农夫,祖上三代都是耕田为生,他年少的时候,家境还颇为殷实,有良田百亩。虽然不
是什么乡绅,但一年辛苦劳作,到头来也能做到家有余粮。
但不幸的是,县里的大户——某个世家的旁支,田地跟他家土地相邻,加上他家的田是靠着河边、灌溉很方便的良田,这个世家旁支在收购田地、扩大家产——土地兼并的过程中,看上了他的田。
整个河谷地带的良田,对方都看上了。
方大勇家的地是祖产,自然是不卖的,且态度坚决。为了抵御这个扩张的世家旁支,强买他们村的土地,方大勇的父亲还跟乡亲联合起来,为了保护河谷的良田跟对方抗争。
出头的椽子是什么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勾结县令的世家旁支,带着官差以聚众滋事为由,要将方大勇的父母抓进大牢。深知官府黑暗阴毒的方大勇父母,自然不肯就范,在反抗的过程中,被官差以殴打朝廷命官为由,当场给打死。
方大勇当天上山放羊去了,这才躲过一劫。
而后村里的人就成了流民,被县令驱逐出境。
无处可去的村民们,有的做了强盗,有的做了山贼,有的卖身为奴,有的四处流浪,有的成了饿殍。方大勇运气好,在饿死路边之前,被一个路过的镖局镖师,看中了他筋骨强健,是修炼的好材料,带回了镖局。
方大勇的修炼天赋的确少见,进了镖局没多久,就修炼到了锻体境后期。然而不等他成就御气境,镖局的总镖头——收养他的人,在半夜给杀手暗杀了。而后,整个镖局也被同城的大镖局吞并,并将所有御气境以下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后来方大勇才知道,镖局的总镖头之所以被杀,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收买了杀手。而那个镖局的背后,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兼并了他家土地的世家旁支。
方大勇已经不是孩童,还知道了该如何修炼,浪迹江湖数载也没有饿死。到了十六岁,他的修为突飞猛进。
成就元神境后,方大勇先是趁那个世家旁支家主——家中唯一的元神境外出之际,潜入对方大宅,杀掉了对方宅子里所有成年男人;而后他潜藏在暗处,等那个家主回来,看到大宅惨状、心神大乱时,暴起突袭,将对方也一刀结果!
就此,他报了大仇。
那个大雪天,回乡祭拜过父母,方大勇再次踏入江湖,便建立了一品楼。
一品楼的第一批帮众,不是什么江湖浪人、市井悍徒,而是一群快要在一间破庙里冻饿而的老弱妇孺,他们同样是失去土地的流民。所以一品楼的第一个堂口,是一间酒楼——那些老弱妇孺的长处只有做饭、酿酒。
......
从一品楼离开,回到镇国公府,赵宁径直来到自己的地下室。
在那副独属于他的乾坤图前,赵宁对着黑暗的大齐江山站了片刻,而后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好些颗夜明珠,将它们镶嵌在了穹顶的凹槽里。一束束明亮的光芒,经过符阵的调整,落在了燕平城里。
燕平城的市井街坊,被一寸寸照亮,就像是迎来了晨曦,从此跟黑暗两不相干。
赵宁的目光,落在半空那个刘氏雕像身上。这个雕像下,原本有根根红色丝线,跟城池里的许多建筑相连,现在,这些丝线已经被赵宁剪掉,因为城池里的那些建筑,都被照得很亮。
龙形浮雕前,虽然三省六部等等官衙的座雕还是暗的,但代表“都尉
府”的座雕,已经有夜明珠的光束落下。这让原本亮着的“大都督府”座雕不再孤零。
赵宁走到一个没有名字的雕像上,掏出一柄小刀,写上了“一品楼”三个字,而后调整头上的穹顶,让夜明珠的光芒落下,照亮了这座雕像。
打量着变得光明的燕平城,赵宁眼中多少有一些笑意。
虽然这些被照亮的地方,多是大街小巷与诸多市井平民建筑,世家大族的府宅依旧被黑暗包裹,但这已经让整个燕平城,都显现出一种被光明包围的态势。
扶持一品楼灭了白衣会、苍鹰帮,统一了燕平城江湖,眼前这座变得绚烂的城池,就是赵宁目前的收获写照。
从今往后,在这座城池里,任何一个从黑暗处走出来的人,但凡是踏足街道,亦或是进入某些市井建筑,都将被光明照得无所遁形。
赵宁又看了刘氏雕像一眼。
距离这个雕像被照亮,为时不远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黑暗的飞雪楼上。
飞雪楼附近,已经是一片光明,所以它的黑暗就显得很突兀。而这,正是赵宁想要的。他要时时刻刻盯着这里,从这里面出来的人,将带着他的光束,照亮越来越多的地方。
“除却范式,大齐有十三门第,这里面有跟徐明朗不是一条心的,也有对徐明朗虚与委蛇的,真正唯徐明朗之令是从的世家,并不是太多;罪恶深重,在战争到来时有害无益的家族,也不是很多。这两者加在一起,共有六个家族。”
赵宁负手看着眼前的乾坤图,渐渐陷入沉思,“这六个家族,包括刘氏在内,我必须在一年内解决一半!”
......
萧燕站在自己的石室里,望着面前石壁上的浮雕图画,这副另类的大齐疆域图,现在让她的面色越来越低沉。
一些世家宅邸里的珍珠,依然是那么耀眼,飞雪楼和各种商铺上的绿玛瑙,也仍旧璀璨,看着让人舒心;但那些在市井街坊里,密密麻麻的暗色鹅卵石,则让她的双眼感到刺痛!
伸出手,迟疑了许久,虽然极度不情愿,但萧燕还是将那些暗色鹅卵石,一颗一颗抠了出来。每抠一颗,她的眼神就要阴郁一份,每丢弃一颗,她的牙齿就要咯吱作响一次。
当初为了将这些鹅暖石安放上浮雕乾坤图,她可是费了很多心思,消耗了很多时间,一段时间才能增加一颗新的。在她看到这些鹅卵石,已经占据小半个燕平城的时候,她是那样高兴、振奋。
曾经的高兴与振奋有多深刻,现如今的痛苦、煎熬就有多难消受。
每一颗鹅卵石,都是苍鹰帮的一个据点,大到分舵,小到窑子。
如今,它们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抠掉最后一颗鹅卵石,萧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的力气消散了大半。这副浮雕乾坤图里半丈方圆的燕平城,也因为这些鹅卵石的消失,而显得空荡了许多。
没了它们的陪衬,珍珠与绿玛瑙虽然看起来依然光鲜,但怎么都给人一种不稳固不坚实的单薄感。而那些缺了鹅卵石的凹槽,则像是一柄柄刀子,刺得萧燕心头发疼。
“都尉府,赵氏,魏氏......赵七月,赵宁!你们也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千万不要得意,在不久的将来,我定会挽回这一切!”萧燕牙关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