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红练不是单独出现,在她向何贞之出手的时候,四面各有一位王极境高手拔地而起,犹如四条擎天之柱,稳稳钉住了四方空间。
他们形成的包围圈,将吴国高手强者尽数慑住。
最里面的是苗恬、唐珏等地方大族,而后是一品楼修行者,再后是吴国修行者,加上最后到来的四名大晋王极境,三个圈围住圆心。
何贞之脑海里刚冒出那个想法时,他觉得自己太过荒唐。
堂堂大晋太子,就算接了皇帝的命令要做具体的事,不是也应该统率文官武将,坐镇中枢协调各方指挥全局?
堂堂大晋第一高手,纵然要亲自下场,不是应该在三军征伐之际,于关键之时出现在关键位置,抓住战机一锤定音?
怎么会在大战还未开始,中原局势尚处于各方试探期的时候,就亲自落到棋盘上,还刚好来了徐州城?
赵宁就算进入中原,难道不是应该去郓州?
再者,这难道不是暗探该干的活吗?
何贞之不知道的是,杨佳妮已经到了徐州城。对方在大战前夜带着高手去郓州,这已经是提前一步行动,自己做了细作、策士的活。
可跟赵宁一比,她竟然落后太多。
这一刻,何贞之发现自己完全不懂赵宁。
在赵氏代齐之前,他认为赵宁品行高洁才干非凡,值得托付国家大事,可以让皇朝国泰民安。
后来燕平革新风波,赵宁居然“不分黑白”对他们这些从龙、立国功臣动手,他觉得赵宁是在倒行逆施。
而现在,时隔数年再面对赵宁,何贞之悲哀地发现,他已完全看不清赵宁的面目,弄不懂对方的想法。
不懂归不懂,面前四名王极境高手,外加一名王极境中期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点:
赵宁眼下确实就在徐州城!
而他们之前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亦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而这,恰好说明赵宁的行为,已经起到了非凡效果!
譬如说眼下,如果不是赵宁带着扈红练等众高手在,他们今日针对徐州一品楼修行者的捕杀行动,至此就已彻底成功。
在眨眼间沦为砧板上鱼肉的何贞之,神色灰败如丧考妣,面对扈红练的嘲笑完全无从反驳。
“唐大人。”扈红练转头看向唐珏,“你恐怕还不知道,张京已经投靠杨氏,成为了杨氏爪牙。
“你们想通过勾结张京借助对方的力量,在以寒门庶族地主为核心的杨氏面前,保全自己作为小世家的利益,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在张京跟杨延广结成依附性同盟的过程中,有很多人员往来,时至今日,不少吴国官将进入了汴梁。
——张京是投靠吴国,眼下又大战在即,彼此的关系当然不可能只通过一纸文书来约束。
这样的动静哪里瞒得过一品楼?
唐珏刚刚还为自己走出绝境而欣喜不已,孰料不过是转眼间,救星就被打得当场吐血,自己再度成为任人宰割的对象,此时他感受到的绝望与恐惧,比何贞之未出现时要浓厚得多。
扈红练的话唐珏当然不信。
众大族也不信。
可他们不能不怀疑。
何
贞之现身之初,就跟他们说了同样的话!而现在,扈红练不过是证实了这番话。
何贞之、扈红练没必要同时骗他们。
“果......果真如此?张帅为何要投靠吴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唐珏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如果说扈红练的到来,只是让他在眼下陷入绝望,那么张京投靠吴国,就是让他们未来的希望也灰飞烟灭!
常怀远要拿他们开刀,吴国就算口头承诺善待他们,他们也无法相信——说破天他们最多苟活一时,最终一定会被寒门夺走荣华富贵。
再者,他们阴谋联合投敌的事迹暴露,武宁已是难以容下他们。
他们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扈红练瞥了如坐针毡的唐珏一眼,“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我只陈述事实,你相不相信跟我有何关系?”
说着,她挥了挥手:“全都带走!”
扈红练强势的态度,无疑让她的话多了几分说服力——强势到她这种程度,已经没必要做撒谎这么没格调的事。
唐珏转头死死盯着苗恬。
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张京已经投靠吴国?
可对方从没有跟他说过这一点。
他们求得是生路,可对方却在把他们带入死地,偏偏一点警示都没有。
苗恬左顾右盼,没有直面唐珏吃人的目光。
唐珏也好,徐州地方大族也罢,事后是生是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这回若能将徐州大族纳入金光教势力范围内,他就是大功一件,自己一定会得到教派重赏。
至于往后张京是不是真心跟着吴国,金光教会不会跟吴国一条船到底,这么长远且尚不确定的问题,就不是唐珏、苗恬眼下能想到的。
也不是他们能考虑的。
见苗恬不敢看自己,唐珏彻底心如死灰。
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力感。
在大人物、大变故、大洪流面前,蝼蚁一般的无力感。
饶是他乃徐州长史,平日里作威作福,不把百十条人命放在眼里,想让长兴商号衰亡就让对方衰亡,想让风云帮兴盛就让风云帮兴盛。
但在张京、杨氏、赵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无论他如何奋力挣扎发挥聪明才智,都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乃至粉身碎骨。
......
“来者可是吴国贵人?”
“张大人放心,有我吴国庇护,无人可以伤你分毫。”
徐州别驾张名振,在确认突然出现的王极境高手,的确是“自己人”后,大喜过望,觉得自己投靠强大的吴国,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他的喜悦没有维持太久。
那位来自吴国的王极境高手,话出口不过片刻,便骤然遭受袭击!他与对方交手不过几合,就被对方从半空打落。
张名振愣愣看着那个取代吴国高手,站在吴国高手原本站立的屋顶的陌生人,心里大感不妙,“足下......何人?”
“一品楼大当家,尺匕。”
张名振顿时如坠冰窟。
......
“唐珏、张名振如何?!”
常怀远虎目圆睁地瞪着掌书记,赵宁忽然出
现在他面前,已是让他被架上了火堆,这要是武宁内部再出问题,他还怎么站得稳?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常怀远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唐珏、张名振可以有事,但万万不要有大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越是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只见掌书记颤颤巍巍地道:
“禀,禀廉使,唐珏那厮今晚隐蔽召集城中大族族长、长老议事,在场的还有一个叫苗恬的,卑职刚刚确认了一个消息,这个苗恬是,是金光教的人!”
“什么?!”常怀远如遭雷击,禁不住后退一步。
唐珏等徐州大族这个时候秘密议事,在场又有金光教的人,傻子都能推断出对方这是要勾结金光教,去投张京了!
他刚要对徐州大族动手,大族们就投了敌,来日双方还能不发生一场血战?
常怀远怒不可遏,揪住掌书记的衣领,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就要朝对方脸上招呼,“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武宁的情报差事,是掌书记在负责,眼下出了这等纰漏,常怀远当然要狠狠修理对方。
他饱含愤怒,足以让掌书记脑袋开花的一拳,并没有落在对方脸上,半途就被“夜风”轻轻一拂,拳势尽消。
赵宁淡漠的声音传来:“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还是稍安勿躁,再听听后面的消息为好。”
常怀远怔怔转头,看向屋顶飞檐上的赵宁,眼中饱含恐惧——看样子,他完全不知道的事,对方已是了如指掌!
“张名振怎么了?”常怀远松开掌书记。
掌书记感激的看了赵宁一眼,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本能地明白对方很厉害,有赵宁救命,再面对常怀远时,他心中的害怕减轻不少,说话也利索了些:
“廉使,张名振那厮投敌了!他投靠了杨氏!
“早在今日之前,他就跟杨氏的细作达成协议,出卖了大量武宁军政情报,今夜还联络了军中两位校尉,估计是要策反对方!
“还有泗州驻军副将,因为张名振的牵线搭桥,也早已投靠杨氏!廉使,杨氏大军一到,只怕泗州顷刻就会陷落!”
常怀远:“......”
他呆愣当场,半响没有一个动作,也没说出一句话,就好像丢了魂魄,成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问题有多么严重,后续连锁反应会如何可怕,一瞬间都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神魂险些被当场震飞。
掌书记等了半响,见常怀远在这么要命的关键时刻,竟然只顾着自己发愣,不由得焦急万分:“廉使......”
常怀远打断了他,“张名振既然早已投靠杨氏,泗州驻军副将也如此,你为何早没发现,今夜却忽然什么都知道了?”
掌书记很惭愧,惭愧之余,眼色还很怪异,张了张嘴想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却发现怎么都缺乏说服力。
他的人发现了唐珏、张名振今夜的行动,这是靠以往的努力与自身实力。
但张名振、泗州驻军副将两人早就投靠吴国,苗恬是金光教教众的事,的确不是他的人在一夜之间查清的。
“他跟你一样。”
这时,赵宁轻飘飘的声音再度响起,“都是有人告诉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