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月看看云淡风轻的赵宁,又看看阴笑不迭,作奸人状,还挑着眉头,以此为傲的魏无羡,头疼道:“你俩双簧唱得不错——什么时候练的?”
赵宁笑了笑,还没说话,魏无羡就得意的道:“这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京兆府跟刘氏,哪一个平日里不是骄狂势大之辈,这回还不是被我跟宁哥儿当猴子耍?”
魏无羡炫耀自己的时候,两根眉毛一上一下不停挑动,倍显神气,只是他的眉毛很淡也很少,就像两条淡淡的墨线,所以这个样子分外滑稽。
赵宁深知魏无羡不是爱吹牛的张扬性子,眼下之所以在赵七月面前自卖自夸,表现自己,只能是因为赵七月长得漂亮。
“这厮自从突然开了窍,可以跟女孩子正常说话,不会见面就脸红羞涩后,这胆子是愈发的肥了,不仅连扈红练那样的成熟妇人都垂涎,现如今在我老姐面前都敢起歪心思,真是不怕挨打……”赵宁腹诽了魏无羡一通。
听魏无羡炫耀完,赵七月摇了摇头,“你们有一件事料错了。”
魏无羡一惊,睁大眼连忙问:“何事?”
赵七月指了指旁边小桌子上的两个食盒,“我的确是来送饭的。”
魏无羡大松一口气,朝赵七月竖起一根大拇指,表示钦佩,又向赵宁挑起一根大拇指,以表对他有这么个好姐姐的羡慕。
赵宁当即哈哈大笑三声,这回轮到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了,他也没想到赵七月果真送了饭菜过来,先前在大堂听赵七月说起,还以为她就是拿这个当借口,搪塞一下刘志武而已。
在魏无羡半点不客气起身冲向食盒,赵宁也搓着手起身的时候,赵七月接着道:“我最近新学了两个菜式,感觉已经做的不错,所以带过来让你们尝尝。”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空气好似霎时凝固了。
已经跑到桌子前,向食盒伸出了双手的魏无羡,动作一下子僵在半途,惊恐得转头过来看向赵七月;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赵宁,身体都还没站直,腰板也僵硬得不能动弹。
“姐,你是说,这食盒里是你新学的菜式?”魏无羡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嘠声问。
赵宁瞪圆了双眼,紧张地等赵七月回答。
赵七月对自己制造了什么恐慌没有半点儿自觉,也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的答案,会给两兄弟造成怎样的心理冲击,“是。”
魏无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色难看得就像吃了一碗苍蝇,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憋得面红耳赤,至于近在咫尺的食盒,就算再给他一百个胃,也是没胆子去碰的,只能一点点的转过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赵宁。
赵宁也是惶恐不已。
赵七月喜欢下厨,但厨艺实在是不能多说,这么多年了,也就煮的面能拿得上台面,至于其它的菜,非得三年两载的积淀,才能让人吃得下去,至于新学的菜式——那是赵宁的噩梦!
然而赵氏子弟做事,从来就没有知难而退这一说,在年
轻子弟中修为最高,而且天赋在整个燕平城都被评为惊才绝艳的赵七月,从来就不知道何为放弃,她对厨艺的浓厚兴趣与孜孜不倦的追求,已经深入骨髓。
就赵宁到都尉府任职的这一个多月,赵七月已经来送过好几次饭,多半时候都是做“拿手好菜”,十多天前送了一回“新学菜式”,便折磨得魏无羡好几天食欲不振。
跟魏无羡相比,对赵七月的新学菜式,赵宁可谓是苦之久矣,所以此刻,他果断选择了无视魏无羡哀求的目光,一屁股直接坐回了座位。
魏无羡:“……”
赵七月见魏无羡愣在那不动,神色还很怪异,心知没什么好事,眼帘耷拉下来,双眼都显得暗沉:“魏无羡,你怎么还不把食盒拿过来?难道你不喜欢我做的菜?”
见赵七月要不高兴了,魏无羡虎躯一震,暗道不妙,一想起对方揍刘志武时的凶悍,就感觉到手脚冰凉,他可不想被赵七月提着小腿抡上几圈,再远远丢出去,遂一点点咧开嘴,笑得非常努力非常认真,“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姐乃千金之躯,辛辛苦苦亲手做的菜,还踩着饭点大老远送过来,我跟宁哥儿绝对会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剩!”
赵宁:“……”
最终,赵宁跟魏无羡一起吃完了赵七月带来的饭菜,就如魏无羡之前所言,连汤汁都没剩下。
这是因为两人在吃饭的时候,都希望对方多吃一些自己少吃一些,所以每夹一筷子碟子里的菜,都会大叫好吃,然后一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模样,急不可耐的向兄弟推荐,往对方碗里一个劲儿猛夹。
后者不好拒绝,只能去尝别的菜碟里的菜,而后更加夸张的拍着桌子喊人间美味,并直接把半盘子菜倒进兄弟碗里。
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之后,两人都只能把头埋在菜山后面,为了自我催眠,让自己能够将味道千奇百怪的饭菜吃完,迅速结束这场痛苦之旅,两人较着劲,颇有些互相加油鼓劲意味的大喊好吃,每喊一声便往嘴里扒拉一大口,梗着脖子蛇一样囫囵吞咽。
赵七月看两人吃得如此热烈,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开心的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不停劝他俩慢点儿别噎着。
在厨房小半天忙碌的辛苦,这会儿也就不觉得辛苦了,她偷偷将左手食指缩进了衣袖里,避免被赵宁看到指尖的烫伤,她知道,以赵宁现在的性子,看到后一定会心疼歉疚,她不希望赵宁心里难受,她只要对方吃得高兴就行。
她暗暗想着,看来自己在厨艺一道上的悟性与造诣,近来已经精进。不少,日后得多学些新的菜式,经常做给赵宁吃才好,老是煮面算怎么回事……毕竟,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等到了宫里,就没什么机会再给赵宁做饭。
赵七月收拾了碗筷,去都尉府伙房清洗的时候,魏无羡死猪一样靠在椅子上,睁着一双生无可恋的小眼睛望着房梁,哀叹道:“我们算是完了,完了完了……你听见没有,你姐说她要学更多新菜式,经常给我们送来
啊……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姐为啥意识不到自己的厨艺有问题,换了谁来,看到自己做的饭菜被我俩叫着好风卷残云吃完,也会认为自己厨艺比御厨都精湛……下回我可要机灵点,看到你姐来了就跑得远远的,这个福气,兄弟你自个儿好好消受吧!”
赵宁鄙夷的瞟了魏无羡一眼,“嘴上的油都没抹干净,就在背后说我姐不好,你的良心刚才也被你自己吃了?”
魏无羡擦了下嘴,然后举手投降。
赵宁跟魏无羡吃饭的时候,都尉石珫跟吴绍郴两人,则还在为之前赵宁殴打京兆府衙役的事不平静。
“这小子逞一时意气,舒坦倒是舒坦了,却必将迎来京兆府的报复,说不定还会惊动三省六部,我看他稍后怎么收场!”吴绍郴在自己的班房里恶狠狠的想。
“真没想到,赵宁这小子竟然如此跋扈,这般意气用事,真不愧是赵氏公子,平素嚣张惯了,受不得气,做事也不考虑下后果。不过,今日把京兆府的人打得这么惨,实在是大快人心,我都尉府好久没有如此威风过了,真是痛快!只是……等京兆府再来报复的时候,都尉府能否承受其滔天怒火?我又该怎么办?”石珫在自己的大堂里来回踱步,亦喜亦忧。
赵宁跟赵七月、魏无羡闲来无事,下了三盘棋以后,京兆府的人终于来了。
这回来的人并没有很多,但却都是大人物,且不说京兆尹亲自到场,中书省都派了大员过来,这说明京兆尹觉得事出反常,害怕有妖,谨慎而紧急的往上禀报了。
而中书省也没有小看这件事,大概是站在文武之争的大立场上考虑的,认为不能开一个军方反过来压倒文官衙门的头,所以才派了大员下来。
那名大员份量十足,不是旁人,正是参知政事、刘氏家主刘牧之!
由此可见,都尉府强硬要把飞雪楼案子握在手里的反常做派,引起了刘牧之的警觉与重视,事关白衣会吞并一品楼的刘氏大计,眼下正在紧要关头,刘牧之为保不横生枝节,所以亲自出面,来确保这件案子要进入京兆府囊中,刘氏图谋不出意外。
四品京兆尹跟二品的参知政事都来了,石珫这个五品官再也无法不出面,他迎出大门,将对方请进大堂,笑容满面、态度恭敬的询问对方来意,在被京兆尹挖苦讥讽一通,要就刘志武在都尉府被殴伤一事问他的罪责时,石珫毫不犹豫的将赵宁叫了出来。
“实不相瞒,飞雪楼的案子,是赵总旗全权处理,之前的冲突也是如此,刘大人要知道什么,只管问赵总旗便是。”石珫打定主意让赵宁顶缸。
虽说在此之前,他还很为赵宁教训刘志武的行为喝彩,也担心过真让赵宁把这件事摆平,对方会在都尉府收获极大威望,但当他看到刘牧之时,就知道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处理,只能让赵宁继续出面。
至于赵宁能否应对,是成功并威重都尉府,还是失败被追责,全看赵宁自己,他无能为力。毕竟,赵宁是赵氏家主继承人,他可不是石氏家主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