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苦苦哀求:“大汗,勇士们在战局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之所以还能拼死作战,就是因为知道王庭就在背后,大汗就在背后,他们没有退路!
“一旦大汗弃他们而走,大军士气就会立马崩溃,届时大军的结果,就只有惨败这一种的可能!
“而要是敌军尾随追杀,大汗也未必能安全走多远,没了十万勇士们追随,大汗又能到哪里去.......”
他言辞悲戚,就差没抱着达旦可汗的腿痛哭流涕。
“住口!”
达旦太子跳了出来,他早就害怕不已,想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眼看巴图口若悬河,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打断对方的话,呵斥道:
“你作战不利,让大汗陷于险境,大汗没有追究你的罪责,还让你继续指挥大军作战,戴罪立功,可你倒好,不能击退敌军也就罢了,还半点儿也不考虑大汗的安危!
“你难道不知道大汗才是部族之本?
“局势如此,你竟然还将大汗置于两难之境,让大汗背负骂名,我看你是用心险恶,应该自杀谢罪才是,还敢胡说八道?”
被太子颠倒黑白的如此唾骂,巴图恨不得起身一刀结果了对方。
达旦可汗制止了两人的争执,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片刻后开口道:“诸位说的没错,本汗在这里,的确会让勇士们放不开手脚,不能没有顾虑的杀敌......”
听到这里,巴图心里咯噔一声,所有的希望顿时破灭,悲愤让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吼道:
“大汗!大齐王师为了帮助我们,正在跟敌军鏖战,我们此时走了,导致全局溃败,让他们单独对敌,对得起他们吗?事后大齐算账,我们该当如何?”
这话让达旦可汗怔了怔,露出迟疑之色。
“闭嘴!”
达旦太子心急如焚,现在命都要没有了,还考虑这些问题有什么用:“雁门军要是真想帮助我们,早就该击破拦路之敌了!
“可现在呢,他们还在凤鸣山,寸步不进!要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帮助我们,就是想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说完这诛心之言,达旦太子又向达旦可汗行礼,“大汗,存亡之事,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请大汗不要再迟疑了!”
达旦可汗点点头,认可了太子的话,不顾面如死灰的巴图,正要下令近卫护着他遁走,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声激动的大喊:“捷报,捷报!”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已经要瘫倒在地的巴图,不由得精神一振,心里情不自禁的幻想道:“难不成,雁门军破敌了?”
来人正是王庭派在雁门军中,充当双方信使的一个贵族,他得了允许进入王帐,近乎是手舞足蹈的道:
“雁门军突破凤鸣山,天元、契丹两军败退,雁门军的先锋轻骑,已经向我们这里驰援过来了!”
此言一出,王帐有刹那的安静,落针可闻。
旋即,欢呼声如潮爆发,几乎要掀翻帐顶,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抱在一起,有人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巴图更是流下了感奋的热泪,整个人颤抖不已,好似在打摆子,嘴里呢喃了两遍“不愧是大齐王师”“区区天元、契丹两军,怎么挡得住雁门军?”。
他立马向喜形于色的达旦可汗请命:“大汗,我们要准备酒肉,好好迎接雁门军!”
“好好好,立即准备,马上准备!”天元可汗忙不迭点头。
雁门军即将
到来,在他的认知中,天元、契丹两军败亡在即,逃走的想法,自然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能杀败来犯之敌,谁还愿意丢弃王庭远遁,成为一群被追杀的丧家之犬?
作为可汗,巴图说的道理他都明白,之前不过是害怕至极,想要先保住性命再说而已。
如今形势翻转,终于是拨云见日,他也是高兴得差些流出眼泪,心里对雁门军感激不已。
就连达旦太子,也是喜不自禁,不再想着逃遁的事,跟身边的人相拥庆贺。
一时间,王帐里的贵族们,对救命恩人雁门军,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不愧是天朝王师,威武无敌!”
“我就说以雁门军的战力,肯定能击败拦路之敌,迅速驰援我们的!”
“这下好了,等雁门军来了,一定要好好招待,跟他们不醉不休。”
“赵将军之前来王庭的,我就觉得他面相不俗,非是常人,我果然没有看错!”
“区区天元、契丹,跳梁小丑耳,敢跟天朝王师对抗,实属不知死活!”
“这回该他们付出代价了.......”
“......”
......
营地帅帐里,天元太子蒙赤,正在跟一众谋士心腹推演战局。
“以达旦军的战力,顶多再有五六日,他们就会全军溃败,属下建议,提前派遣精骑绕道两翼,封锁达旦军逃散路线。
“这样一来,大战结束后,我们就能快速收编所有达旦军,避免残余达旦军在广袤地域内的负隅顽抗与骚扰,拖延整个战局的结束时间。”
说话的是左贤王,此战中他负责统率契丹军所部。
他接着道:“达旦部的战斗结束后,若是右贤王还未击退雁门军,契丹军可以顺势南下,以优势兵力逼迫赵玄极退军。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在尽可能不扩大跟南朝交战规模的情况下,中止两军战事。
“着有利于战后用抛出‘契丹可汗’谢罪、纳贡赔款的方式,抚平南朝怒火,为王庭赢得准备国战的数年时间。”
蒙赤微微颔首,对左贤王的话表示赞同。
因为雁门军北上,此战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战略目标,第一固然是吞并达旦部,一统草原;
第二个,则是避免跟大齐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调节的地步,使得跟大齐的国战提早爆发。
“右贤王所部,在凤鸣山跟雁门军交战多时,眼下也该到了关键时期,如果形势顺利,也该击退雁门军了。
“如果战况不太差,右贤王应该还能俘虏不少雁门军。
“日后有雁门军将校,为我们训练勇士步战,等到跟南朝国战时,大军攻城掠地的能力,就会得到本质提升,我们的最后一块短板也将被补齐。
“届时,没有弱点的大军将会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
说到这,蒙赤往帐外看了一眼。
无垠的草原延伸到视野尽头,与之只有一条地平线相隔的灿烂夜空,同样是一望无垠。
这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但他却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左贤王注意到蒙赤的面色异常,正要开口询问,帐外已有动静传入,不等有人出去呵斥,“紧急军报、十万火急”八个字,就已经撕裂秋夜的黑。
来人是个王极境修行者,汗水早已浸透衣衫,面目仓惶风尘仆仆,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副模样
,本不应该出现在王极境修行者身上。
是以在看对方的一瞬,帐中就鸦雀无声,一股紧张的气氛霎时笼罩了所有人,一双双目光落在王极境身上,等待他开口说出军情。
“雁门军突破白风口防线,左翼溃败,右贤王被迫下令黑石谷、飞鹰山守军全面撤退!
“断后部曲依靠地势成功挡住雁门军追击,大部将士得以撤出,但雁门军业已彻底突破凤鸣山!”
王极境修行者说完这些,帐内静如死水。
所有人都是一脸错愕,目瞪口呆者不知凡几,很多人都是一脸见鬼的模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大军怎么会败?
十几年来,天元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有过这样的失败!
胜利对众人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失败已经成了好似并不存在的记忆,久远到所有人都已经忘记。
没有人再说话,众人心情复杂的看向太子。
蒙赤脸色青紫一片,嘴角抽动半响。
旋即,他转身背对众人,似乎是想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最终,他仍是没有忍住,一巴掌将面前的沙盘轰得粉碎,烟尘顿时弥漫到大半个帐篷。
“右贤王误我!”
伴随着太子这句从牙缝里蹦出的愤怒之言,众人这才清醒过来,右贤王是真的败了。
十几年间,从濒临灭亡的小部落,成为雄踞草原的霸主,这般丰功伟绩,让所有天元修行者、战士,都自认为无敌于天下。
所以他们谋求南下,谋求西征,谋求坐拥天下。
而现在,雁门军用一场胜利,唤醒了大家心中,对大齐久违的恐惧。
百年前,赵氏先祖率领齐军横扫草原,让漠北血流千里,让他们的祖先身首异处,让他们的部落沦为数百人小部族的记忆,再度从内心深处浮现。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右贤王面对的,是赵氏率领的雁门军。
是草原人心中百余年的恐怖梦魇!
百余年过去,之前觉得,一切似乎已经发生改变;而现在,事实好像在表明,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雁门军要杀过来了。
突破了凤鸣山,他们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可以随意驰骋,他们势必会跟达旦军汇合一处!
在雁门军到来之前,大军已经来不及吞并达旦部。而或许从此刻开始,大军已经完全失去攻灭达旦王庭的可能。
雁门军到底是怎么赢的?
他们已经是草原至锐之师,难道还是战胜不了雁门军?
百年未有大战的雁门,为何依然这么强悍?
这场战争的走向会是什么样?
大军接下来会胜还是会败?
这些疑问萦绕在众人脑海,在这个表面冷寂而暗含狂乱的夜晚,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太子......”左贤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传令全军,中止与达旦部交战,回防营寨;左贤王,你率领契丹所部精骑,前去接应右贤王。”
蒙赤转过身来,面容已经恢复沉静,深邃的双眸看不到半分慌乱,“将战况禀报大汗,在大汗的命令到达前,各部不得再出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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