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瑜全身心投入到制作玩偶的过程中, 一只只玩偶在他手下快速成型。
还剩一半的时候,他注意到陆染空已经没盯着自己了,左手握着块圆石头, 右手拿着把小刻刀,正在专心雕刻着什么。
那石头一看就是上午在矿洞外捡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满厅咔咔咔的缝纫机声中, 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兰瑜终于将最后一个玩偶的耳朵缝上,高兴的在空中抛了抛,再丢进竹筐。
抬头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整个手工房只剩下了几个人。
基本上所有犯人都已经完成了任务,只有实在是粗手笨脚的还剩一点没做完。
还有就是身旁的陆染空,他一直陪在这儿。
“走吧,吃晚饭去, 吃了洗澡, 用你的新沐浴露和洗发液。”陆染空说。
兰瑜揉了揉僵硬的肩背,转动着脖子说:“再歇两分钟。”
“好。”陆染空低低应了声。
兰瑜正低头在活动右手手腕, 就看到面前突然摊来一只手掌。
那手掌宽大干燥, 手指骨节分明,掌心中托着一个莹白色的小玩意儿。
仔细看, 那是一个石头雕成的圆杯子, 就掌心大小, 非常精致。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
“给你。”陆染空有点不自在地说。
兰瑜好奇地拿起那个杯子,左瞧右瞧后很是喜欢。再想到这人今天还给自己找了那么多洗漱用品,就低声说了句:“很好看。”
“嗯,喜欢的话,我给你做一套出来。”陆染空眼睛看着其他地方。
“挺喜欢的。”兰瑜说:“就是有点小, 好像喝水不是很方便。”
陆染空倏地转过头,惊讶地说:“这是给你玩的,不是用来喝水的。”
见兰瑜有些发愣,他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可以给你做个大的,用来喝水。”
兰瑜将那杯子放在掌心,爱不释手地看,陆染空不放心地叮嘱:“这是工艺品,工艺品懂吗?心血,瑰宝,不是用来喝水的。可能你成天只知道打来打去,脑子里没装什么东西,不了解这些,空了我可以给你讲授一些这方面的常识。”
兰瑜脸色慢慢阴沉,将杯子握住,冷笑道:“是啊,我成天只知道打来打去,脑子里一片空,眼睛也快瞎了,颜色都分不清。”
又把那杯子塞回陆染空手中,“你的心血和瑰宝还给你,我不要了。”
说完,端起自己那筐玩偶就往外走。
“哎——”陆染空赶紧站起身喊他,他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兰瑜将那筐玩偶交给外面的狱警,拎起那袋洗漱用品就去食堂。听到身后陆染空也在给狱警交玩偶,便加快了脚步。
走进食堂,所有犯人都在安静地吃饭,没人喧哗也没人走动,显然都被下午那筐玩偶折磨得不轻。
兰瑜去领了饭,端着餐盘想找空位,就看到门口陆染空走了进来。
他不想挨着陆染空坐,看到有张桌子还剩下一个空位,便想过去和其他人挤一挤。
那桌人正在吃饭,看到他走过去,动作全停下了。在他屁股刚刚沾上凳子时就哗啦散去,只留下了他一个。
接着,身旁就有人跟着坐了下来。
兰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陆染空,只作没看见,自顾自吃饭。身旁人也沉默着,只听见勺子碰撞不锈钢餐盘的轻微声响。
今天的晚饭清汤寡水,很难下咽。水煮青菜不新鲜,青菜尸体绿中泛黄,飘在没有油花的汤水里。莴苣炒肉片,肉片全是白晃晃的肥肉,莴苣也少盐。
兰瑜干巴巴地咽着白米饭,准备胡乱填饱肚子就行。也没注意到身旁的陆染空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吃了一半的饭还留在桌上。
他用勺子喂了一口饭,艰难地嚼着,餐盘旁突然多了个小杯子,莹润光滑,奶白色,正是刚才陆染空做的那个。
只是里面装满了咸菜,杯子不大,那些咸菜就堆成了小尖,快要满出来。
陆染空沉默地将咸菜杯放到他餐盘旁边,坐下,继续吃饭。
兰瑜瞥了眼那杯咸菜,微微侧转身,背朝着他。
陆染空又推了推杯子,一直推到兰瑜餐盘前,让他想装作无视都难。
他想了想,干脆端起杯子倒了一半咸菜在饭里,拌了,舀起一勺喂进嘴。
“用瑰宝盛的咸菜就是好吃。”他说。
陆染空知道他这是和好的意思,赶紧说:“是我思维局限了一点,工艺结合实用价值,那才是真正的瑰宝。”
说完端起剩下的咸菜倒进自己餐盘,边拌边说:“等回去以后,我再给你做牙缸瑰宝,饭盆瑰宝,洗漱和餐具全套瑰宝。”
“还有多肉。”
“嗯?”
兰瑜说:“我阳台上的多肉也要盆。”
“可以,没问题。”陆染空大口刨着饭,嘴里含混不清道:“我再做个铁架镶嵌起来。”
“工艺品那种铁架吗?”
“对,很好看,雕上图案。”
兰瑜想了想,不如再给玩偶熊做个搁置架,便说:“那给我谷谷也做个——”
突然想起谷谷是自己捏造的omega,及时收住了嘴。
好在陆染空像是没有听见般继续刨饭,兰瑜也就不接着说,两人飞快地吃完饭,回囚房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澡堂里没有其他人。兰瑜边冲水边打开塑料袋,发现里面的洗漱用品大多拆开用过,有的还只剩下一半。
他叩了叩身旁的隔板,问道:“李豹子,你这些东西不会是哪儿捡来的吧?怎么都是用过的?”
陆染空正在用香皂洗头,闭着眼回道:“不是,都是从别的犯人那儿赢来的。”
“赢来的?”
“之前不是答应给你弄洗发水吗?今天中午我就去打了会儿牌,挖了一上午矿都没顾得上休息,就是为了给你弄这个。”
水声很大,陆染空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兰瑜还是听清楚了。
他在塑料袋里一番挑选,将沐浴露和洗发液各找了瓶,从隔板下推了过去。
陆染空将头上的泡沫冲掉,刚睁开眼,就看到脚边的两个瓶子。
他盯着看了会儿,拿起其中一瓶,在掌心挤出一团重新洗头。
走出澡堂,才发现外面狂风阵阵,已经下起了大雨,温度也陡然降低,身上凉飕飕的。
两人将塑料盆顶在头上,一口气冲回了监狱大楼。
回到囚房后,所有人都已经上了床,刘俊杰在看他的小说,林霖和乔飞在下铺小声说话,晨争闭眼躺着,王进和裘道又在互相涂伤药,显然两人刚才又打过一架。
陆染空和几人打招呼寒暄,兰瑜就接过他手里的盆,将两个人的洗漱用品都放进柜子,趁着还没到关门落锁的时间,去洗手间拿上肥皂,准备去洗衣房把脏囚衣洗了。
“去哪儿?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锁门了。”陆染空见他端着盆子要出门,便问道。
兰瑜反问:“洗衣服啊,你那脏衣服不洗吗?”
“啊……我觉得好像还可以再穿——”兰瑜的眼神犀利如刀,陆染空把剩下的话咽回嘴里,也端起了地上放着脏衣的盆。
“走吧,我正想去洗衣服。”他说。
顺着通道往前,右拐,就是洗衣房。
说是洗衣房,只有一条水泥砌成的洗衣台,还有排水龙头。
出水口有点小,在地上积了层水,陆染空在兰瑜要进去的时候拦住他,从旁边拣了几块砖头,一路放进去,这才让他进来。
洗衣房里已经没了人,两人各自踩着砖头,开始洗衣服。
兰瑜搓完一件上衣,放在旁边准备待会儿清洗,又拿起盆里的裤子。
刚给裤子涂上肥皂,就听陆染空在旁边说:“我洗完了。”
“这么快?”兰瑜惊愕地问。
“是啊。”
兰瑜双手撑在洗衣台上,眯起眼看着他,“你是怎么洗的?”
“就用水冲啊。”
“肥皂没打,没用手搓,就用水冲?”
“才穿了一天,就矿洞里沾了点灰,不脏,冲冲就没了。”陆染空端起盆子,作势要出去,“我先去晾衣服了。”
兰瑜很想不管,可那盆分明就没洗过的衣服那么刺眼。他想到明天陆染空穿着这衣服在身上时的情景,心里膈应得慌,背上都感觉到在发痒。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说:“给我。”
“什么?”陆染空问。
“把你的脏衣服给我。”兰瑜从齿缝里说。
“我自己去晾——”
“晾个屁啊,你洗都没洗。”
兰瑜怒气冲冲地将他盆子一把夺了过来,将里面所有衣服倒在洗衣台上,开始涂肥皂。
陆染空不做声了,乖觉地站在旁边。
兰瑜突然停下动作,从泡沫堆里拎起一只袜子,凑到眼前仔细看。
“那是袜子,也只穿了一天。”陆染空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来洗吧。”
兰瑜冷笑道:“用水冲冲吗?你这袜子我看着似曾相识啊。”
这熟悉的颜色和模样,就是阳台上挂着的那堆干腊肉。
陆染空滞了一下,突然有点不自在道:“你还看我穿什么袜子啊,也对,你经常看我脚的。”
兰瑜将那袜子嫌弃的丢在一旁,说:“谁看你脚了?你这人的想法怎么越来越奇怪?”
又吩咐道:“你今天提来的袋子里有漂白剂,我放在柜子里的,你去拿来。”
等陆染空拿回漂白剂,兰瑜将袜子泡好,再清洗其他衣服。
所有衣物都洗好后,才开始对付那双袜子,好一番搓揉,把本来颜色终于给洗了出来。
“原来你这袜子是纯白啊。”他惊叹道:“我还以为是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