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他们在路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加上他们这次是带着重要的眠蛊虫蜕来的, 日月神教竟破天荒的派了长老曲洋前来接应。
与此同时, 沿湘江北上入了衡山地界的他们, 也被这里的正道密切关注着。
明月高悬,漫天星光闪耀,月轮和星子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被悠悠荡来的小船和一篙一篙的撑杆打碎,天地间只有潺潺的水声和蓝凤凰坐在船舷上晃着赤足银环叮当的声音。
五圣一齐窝在狭小的船舱乌蓬里抱成一团, 已然睡去。
那渔家妹子终于醒了过来, 他们船速不快, 慢悠悠逆流而上, 她想起昏迷前看到的东西,立刻“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南疆的青年立在船头, 听见背后响动, 微微扭过了头来, 冲她淡淡一笑,额上的银饰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人裸.露的蝴蝶骨上, 纹着的神秘而又美丽的图案, 她心神一阵恍惚,如在梦中一般。
眼前却突然冒出来个身影,挡住了她继续观察的视线,石之轩平淡道:“姑娘醒了?”
那妹子猛然回神,匆匆往后退了几步, 脸颊涨得通红。
蓝凤凰在船的那头操着脆生生的奶音催促着撑篙的老汉,想让他撑得再快一点儿。
那老汉肩头趴着一只拇指大的蟾蜍,长得跟萧昊那只玉蟾一模一样,就是体型小了很多,足上挂的银环也精巧许多。
“阿伯,你再快点嘛~你放心,我?n呱太虽然嘿小,但是很乖哦,不会嗷你滴!”
老汉也不知听懂了多少,稳稳又是一杆下去,小船向前又前进了些。
渔家妹子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一向怕事的阿爹见了这些人竟还敢载他们上船,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刚想问些什么,就看到那立在船头的身影侧过头来,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闭起一只眼睛对她笑了笑,无声比了个“嘘”的样子,俏皮又魅惑。
渔家妹子心口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脸红的发烫。
萧昊放下手指,从腰间抽出那杆幽蝶舞,搁在唇边轻轻吹奏。
奇异的虫笛调子回荡在星河和湘江之间,舒缓而又绵长,不似中原的曲调,但听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像是虫鸣鸟语似的、极为急促又千回百转的旋律,仿佛蝉翼振动的声响,又像是深山里面飘荡不止的呼唤。
萧昊吹的是五毒的地图音乐,也是80年代黑龙沼的bgm,调子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记得大概,但经他之手传达出的含义却是很明白的:
对中原的好奇,不识途的一缕茫然,还有充满南疆味道的、与世无争的静谧深邃的空灵之音。
远方的青山上响起了应和的琴声,淙淙如流水,平和中正,悦耳如环佩玎?,像是在问候这远道而来的客人。
萧昊笑了笑,追着那琴声,十指像蹁跹的蝴蝶似的在虫笛上抖动,向对方表明他们的来意。
他的笛声清澈而又幽静,就如同他和蓝凤凰一样,是误闯入尘世里的五仙教的妖精。
刘正风接到线报时,衡山派对这行踪大胆的苗疆妖人极为重视,这才特意让他亲自来探,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传闻中的苗疆妖人,好像和他们印象中的歹毒蛇蝎不大一样。
他还未出手,就先被对方的笛声给勾住了心神。衡山派的人一向喜爱音乐,掌门莫大先生就是一曲潇湘夜雨名满天下,琴剑不离身,刘正风也是乐中高手。他惯用箫,自问按箫一道,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萧昊这曲子来的奇妙又神秘,刘正风情不自禁被这南疆风格的旋律吸引,又听得对面山中悠扬清荡的古琴声,顿觉无意中寻到了乐中妙手,忍不住奏起箫来与之相和。
一时间,笛箫和鸣,琴曲叮咚,天地间飘逸着抑扬顿挫又连绵不绝的乐声,闻之心旷神怡,像是喝了醉人的酒一般令人沉迷其中。
那渔家妹子定定枕着船舷,看满天星子熠熠,竟有种恍然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他们若真的面对面对话,未必还能交流得起来,没准语言不通,三言两语就要因为误会大打出手,可这乐声却是不会骗人的,这种近乎纯粹的交流方式,令刘正风感到舒心又欢愉。
他已从萧昊的笛声中听出了一些东西,他们在这繁华的中原迷了路,困于人人生畏而无法交流。
刘正风不由失笑,箫声低沉又温雅地安抚着高亢的笛声,向他们表达东道主的善意。
曲洋远在另一个山头,对按箫之人也是充满了好奇,他奉命来接五毒教的使者去黑木崖,竟意外遇到了音律知音,大感惊奇,更加用心地抚弄起七弦琴来。
明月当空,天地广阔,江上有微风拂面,船头之人衣袂飘飞,笛声伴着琴箫和清风飞上九霄,引人心神一荡。
千古江山,百年悲笑,都不如这一曲管弦和鸣来的畅快,仿佛归于天地,归于绿树掩映的淳朴苗疆,和谐美好而又清丽。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这一曲奏罢,好长一段时间,天地间都寂静极了。
萧昊收起蝶幽舞,地图喊话道:“五仙教萧昊,邀两位朋友上船一见。”
刘正风和曲洋惊讶于这苗疆青年内功修为竟也不俗,各自收了乐器自山巅跃下,落上了萧昊他们的小船。
那渔家妹子只是本分船家,很少见到武功这么高强的江湖人,见两个神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翩翩落下来,又是一阵恍眼。
萧昊笑着瞥了她一眼,虫笛复放在唇边,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好阿妹,睡吧。”
……
再次醒来的时候,小船已经空了,阿爹撑着船顺流而下,天却还未亮。
她扒着矮小的乌蓬,连连问那老汉道:“?g?他们走了吗?”
那老汉冲她笑笑,点头道:“走了半晌了。”
她有些失落地躺回船板上,呆呆看着满天繁星,只觉做了一场梦。
都说苗疆妖人危险、歹毒,见了就要赶紧逃命,可是他们似乎……和传说中不太一样。
她轻轻哼着脑海中萧昊他们方才奏过的调子,只觉接的这一单生意,像是接了一场天地幻境,一场黄粱美梦。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那似蝶似妖的人物真的存在过吗?
这心中的疑问,自是没人回答她。
只有月明如镜,天如水。
曲洋是日月神教的长老,刘正风却是正道衡山派的二把手,这样的两个人物,同时出现在五毒教妖人的船上,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萧昊邀他们上船后,就用眠蛊让那渔家姑娘和老汉睡着了,刘正风熟悉水路,他们不至于再迷路,撑船的活计落到了石之轩身上。
待他们下了船,才将那撑船的老汉唤醒,那老汉为人老实,虽被蓝凤凰吓了吓,却也瞧出他们不是坏人,未多问便自行离去了。
萧昊他们下了船,曲洋和刘正风二人一见如故,引为知音,恨不能倾盖相交,对月下那一曲也是体悟颇深,讨论起乐律来连绵不绝,几乎都要忘了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刘正风对萧昊抱歉道:“衡山派收到消息说有苗……说几位贵客造访,不知底细,衣着打扮又于中原差距颇大,故让我来探探诸位,实是一场误会。”
曲洋纵声笑道:“虽早就听说五毒教精通虫笛驭蛊之术,却只当是些操控毒物的手段,未曾想到原来这南疆的笛曲毫不逊色于中原。”
萧昊被石之轩调.教了足足三日,此刻还是努力要说出一口纯正的官话来,口音听来倒也没有特别蹩脚:“我们五仙教的笛声,当然是一等一的好。”
刘正风和曲洋微微一愣,同时大笑起来,只觉他这大胆又直率的脾性很是对胃口。
萧昊这话虽不谦虚,但他涉风月这么些年,琴棋书画这些技能可以说已点到了满级,无论技法还是乐谱,在他这里都信手拈来,这话说出来也绝没有夸大的成分。
刘正风好奇问他们道:“这么说来,诸位入中原是要去黑木崖例行会面?”
萧昊点了点头,刚想回答,就听坐在他肩头的蓝凤凰顶着她自己那只拇指大的呱太埋怨道:“哪个说嘞,明明斗是盈盈想我咯,非要我切找她耍!都怪阿锅太笨?k!天天带到我们在林子里面绕来绕去嘞,把阿青阿贝都绕晕?k!”
刘正风一头雾水,茫然看着萧昊他们二人。
曲洋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对刘正风道:“正是如此。任大小姐是她玩伴,少时她跟着老教主来过中原,她们女孩子家玩的开心,这数年不见,就想念起来,才稍信让她们俩见面解解闷。”
刘正风这才了然点了点头,“既如此倒没什么所谓。诸位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我可以护送你们一段,但出了衡山地界,还请诸位多加小心。你们目的单纯,可在外人眼中,却未必都像刘某这般愿意信任。”
萧昊微挑了眉,也揭过了他们带着眠蛊上日月神教的事,顺着蓝凤凰的话说了下去:“明明似中原人看到五圣斗害怕,难道嘞也要怪我迈?”
蓝凤凰不依不挠扯起了萧昊的头发,扁嘴道:“长老交代过嘞!一定要走拉点儿都带到且!”
萧昊被她扯得吃痛,赶紧求饶:“噻噻噻,我?n好阿妹,你快莫扯咯。”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一同在刘正风的指引下挑人迹罕至的小路北上。
石之轩缀在最后,萧昊奇怪看了他一眼,以眼神询问。
石之轩回他一个笑容,跟上来道:“无事。”
他眯起眼朝身后的林子瞧了一眼,树影微微闪动,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