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沈墨欢承诺要带姜衣璃离去,可是姜衣璃除了最初的喜悦感动外,余下的就是一层深过一层的忧虑。
她并没有忘记,远在姜府,还有她的娘在等着她。
这一走,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回去姜府,那么她娘就势必不能再留在那个黑暗的地方。
只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告诉沈墨欢。每每沈墨欢来看她,每每沈墨欢近在她的眼前耳畔,那句深存在自己心底里的忧虑,还是没能说出口。
姜衣璃坐在窗边,任风吹过她的脸颊发梢,平静无波的脸上美丽的唇瓣深深抿紧,心底的忧虑压着心弦,怎么也不能松开。
却突地听见门扉轻响,回头就见沈墨欢走进来,反手掩了门,朝着自己的身前走来。
“又在发呆?”沈墨欢俯下身,自身后环抱住姜衣璃,吻游走在姜衣璃的耳畔,厮磨缠绵。
姜衣璃被沈墨欢逗得痒痒,一边闪躲,一边伸手掩住沈墨欢作乱的唇,回头道:“我听说还有几日就是你的诞辰,公公婆婆准备给你办寿筵。”说着,哂笑了一笑,面带些许的揶揄。“也就只有你沈家大小姐才有这样的待遇,哪个大家小姐能若你这般好待遇,生日还有专门的寿筵的。”
“那也是爹娘心知我要走,所以才特地准备的罢了。”沈墨欢心不在焉的答,随后直起身,叹息道:“我之前就无意跟爹娘提及我要走一事,孰知我娘大抵是不舍我那么快就走,硬是岔开了话题,只可惜...”沈墨欢说着,止了嘴里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只可惜,她要走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爹娘妄图多加挽留,也是徒然。
就算沈墨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姜衣璃还是依稀能听出沈墨欢那声叹息里的意思的,所以她也不言语,只是站起身偎着沈墨欢,以她的偎靠,给予沈墨欢一种无声的温暖安定。
以我稀薄之温,暖你身心之冷。
“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沈墨欢拍了拍姜衣璃的肩,随后扳过姜衣璃的下巴,微眯着眼笑得狡黠,“倒是你,最近这些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当真以为我瞧不出来么?”
姜衣璃闻言,面色一黯,睁开沈墨欢的手,垂下眼道:“我哪有心事,你不要多想...”
“不应该多想的人,是你才对吧?”沈墨欢说着,曲起中指瞧了瞧姜衣璃的额头,语气带着几丝责备几丝疼惜。“待寿筵一过,我就会跟爹娘说离开一事,到时会带着你先回到姜家,想办法接出你娘来。”
不想沈墨欢仿若会读心术一般,竟将姜衣璃这些时日隐忍的想法悉数看透,姜衣璃眼带诧异,片刻的舒心后换来更大的忧虑。“你确定要接我娘出来么?你并未曾见过她,不懂得她的病多严重,你确定么?”
“不管她病多重,不都是你的娘么?”沈墨欢说着,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随后笑得满不在乎。“再说,我若是不先接出你娘,你怎么会肯安心跟我走。”
姜衣璃听着,心底的那根弦却也并未曾因为沈墨欢的承诺而松懈,她蹙着眉,越发的担忧起来。“夫人那呢?我跟着你走,已经是选择了背叛她,如今依她的性子,怎么肯这么简单的放我们走?”
“上次在荷塘里捉到的那名黑衣人,已经由钧晟的人手探出身份了。”沈墨欢说着,走到窗边掩下了窗帘,拉着姜衣璃走到床边,双双坐下才继续说道:“据说是收了别人钱财替人卖命,暗中追寻着阮夫人来到中原的。据供说是之前阮夫人手段歹毒,一声暗令之下杀了某家人三十几口人的性命,所以他们不知从何探知七七的身世,特地买人来寻仇的。”
沈墨欢说着,哂笑两声,道:“我本还以为是寻我而来的,还在纳闷我隐藏多年的身份怎的泄了风。不曾想竟是阮夫人的树敌太多,寻仇都寻到我沈家来了。”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姜衣璃佯作不满地睨了沈墨欢一眼,随后思索片刻,道:“那如今你打算怎么做?夫人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就连跟随她多年的义女林悦然她都能狠下重手,可见她的心有多狠。”
“林悦然果然是阮夫人的人?之前就觉得她身份来头不小,她突然一声不响消失了,原来是被阮夫人下了重手?”沈墨欢这时才将身边出现的来历诡异的人一一串在一起,她想了想,才道:“阮夫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七七,我想若是七七不能放下对我的那丝感情,那么阮夫人是肯定不会罢手的。若是她当真不肯善罢甘休,那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姜衣璃一直淡淡的听着,只有这时才深深蹙紧了眉,望着沈墨欢摇头道:“不行。夫人的势力跟手腕我是见过的,所以你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太危险了。”
“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沈墨欢拍了拍姜衣璃情急之下紧攥住她的那只手,以笑安慰道:“实在不行,咱们还有救兵呢?”
救兵?
姜衣璃疑惑的看着沈墨欢,却见她但笑不语,只是握了姜衣璃的手,深深的攥在手心里,温暖于寸厘之间。待得姜衣璃还想再问,她便索性朝着姜衣璃凑近,以吻封缄。
七日后。
绣城大户沈家大小姐二十岁的寿筵,大红的灯笼照得天空都闪着红光,百姓们个个往着沈府赶,想着沾点大府里的喜气,看看难得一见的场景。
全城上下,一派喜庆景象,好不热闹。
寿筵上,沈老爷子宴请绣城有名人士官员齐聚一堂,宴摆数十桌,偌大的沈府顿时间塞满了人,笑声欢呼声响在一起,震动了绣城遂蓝的天空。
沈逸砚与姜衣璃作为沈家的长子长媳,自是一开始就侯在了大堂内接待宾客。
姜衣璃是素爱清静不喜妆扮的人,如今也逼得换了喜庆的一袭绣花衣裙,大朵的花朵织绣下,是繁复的裙摆,一层覆盖一层,长裙曳地,自有一种脱俗大家之气,雍容而不显俗气平庸。与身旁的沈逸砚一身红衫相称,眨眼看去只赞好一对璧人。
直到宾客几乎坐满整个酒席,整个宴会到了最高/潮之处,才见穿着一袭淡蓝色衣裙的沈墨欢从后院走出来。
比不得穿的喜庆的沈逸砚和姜衣璃,沈墨欢显得低调许多。身上的裙衫虽是布料上乘,制作精良,但是在一派艳色衣衫中,难免显得清淡许多。幸得沈墨欢面色如玉如瓷般润白,犹如山涧青黛的眉,含波淡笑的眸,特别是那双藏着淡淡笑意的唇,合在一起衬得一张脸颊美若仙人。
沈墨欢出来的时候正是点燃烟花之时,一时间天迹五彩缤纷,映得沈墨欢的脸更添几分神彩,倒是叫人不知是看天迹烟花灿烂,还是盯住沈墨欢犹如花开一瞬的美丽面庞,目不暇接。
简单朝着宾客们说了几句客套的感谢语,等得酒菜纷纷上了桌,宾客们就开始动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主席坐的自是沈家一家人,还有绣城太守罗大人和他的儿子,罗赐。
罗赐就坐在姜衣璃的对面,之前的伤势虽然还使得他必须借助拐杖行走,但是他那双眸子不安分的锁在姜衣璃的身上,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罗赐一直知道姜衣璃美而不俗,带着点不同以往的风情。若是比起他之前见过的女子之中,姜衣璃算不得是最美的,但是她骨子里的那种风华,却是无人能及。加之如今姜衣璃画了艳妆,衬得那张原本清秀的脸颊更加美丽,却又不显得俗气。
姜衣璃自是有所察觉,只可惜绣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士都聚在了一起,更何况眼前沈家二老以及绣城太守都坐在自己面前,她只能隐忍下来心底的不适,闷头吃着菜膳,默然不语。
“罗公子的伤势如何了?”罗赐正愈加放肆地盯着姜衣璃看,却不料一声带着笑意的清润声音就在耳畔响起,他抬头循声望去,就看见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沈墨欢凝着一双笑眸,望着自己。那双眸子里漾着的笑意那么明亮,一瞬间似让他升起一股子错觉,仿佛那里面闪烁的不是笑意,而是犀利的警示。
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随后扯动嘴皮笑道:“多谢沈小姐的关心。罗某的伤势已无大碍,就不劳沈小姐费心了。”
“那难道是这桌子菜膳不和你罗公子的味道,怎地不见罗公子动筷子呢?”沈墨欢佯作不解,问道。
罗赐之前一直盯着姜衣璃看,当然顾不上眼前的一桌子饭菜,如今听到沈墨欢的问话,这才明白沈墨欢暗讽着什么。但是他虽对沈墨欢心有余悸,但是看了看四周,见绣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云集于此,加之自己的爹堂堂绣城太守就在自己身边,料定沈墨欢不敢对自己再做出什么来,所以他的腰板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挺得直了起来。
“沈府乃是绣城的大户,准备的膳食自是美味,罗某岂有不喜欢的道理。”罗赐说着,目光投向了沈墨欢,笑道:“说起来沈伯父对沈小姐可真是宠爱有加,整个绣城也就只有沈小姐有此荣幸,双十之日能够举办如此大的寿筵。”
罗赐的一番话,明着是在夸沈老宠爱沈墨欢,但实质却是在笑话沈墨欢双十年华,却还未出嫁。
在绣城,女子一般十五父母就开始为女儿寻觅婆家,十六岁就该是出嫁的年纪。在沈墨欢的这个年纪,起码也该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亲了。但是沈墨欢不仅自十五岁开始至今日,沈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媒婆踏破,但是沈墨欢却一直没有出嫁,甚至之前太尉张濂的儿子张钧晟到来,也未见订下婚事。外人难免生出几许猜测,不是这沈家小姐有其他的癖好,那么就是这沈家小姐有见不得人的毛病,不然怎会拒绝那么多好人家,迟迟不肯下嫁。
可是沈墨欢闻言,却只是笑而不语,似乎对于罗赐的嘲笑没有察觉。倒是一旁的姜衣璃率先放下了筷子,面色淡然,却藏着一丝丝微愠。“公公对墨儿自是宠爱的,不说今日替墨儿举办这么隆重的寿筵,平日里更是疼爱有加,特别是婆婆,非要留着墨儿多几年才舍得将这么好的女儿嫁出门去。”
“少夫人可别误会,罗某只是真心赞叹沈小姐好福气,并没有任何他意。”罗赐见平日里一向淡漠的姜衣璃替着沈墨欢居然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拼命想要讨好姜衣璃的罗赐,赶紧解释,不想惹得姜衣璃不快。
却不料姜衣璃先轻笑出声来,笑声轻悦如银铃,却透着一股子淡漠的味道。“罗公子说的哪里的话,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自知自己出言之时急于解释,反倒是不打自招。罗赐心底一阵懊恼,随后却又重新望了姜衣璃一眼,随即才明白过来,这姜衣璃明摆着是替沈墨欢生了气,全因着自己之前嘲笑沈墨欢的那一番言谈。
上次也是这样,罗赐恨恨的想,最先是自己出言轻戏了沈墨欢,便是姜衣璃出的头,随后自己看上了姜衣璃一心要娶她回府,便也是沈墨欢出手教训的自己。
一如今天一般。
自己盯着姜衣璃瞧,就是沈墨欢出言制止的,随后当自己嘲笑沈墨欢之时,便换成了姜衣璃替沈墨欢出言给予自己难堪。
俨然亲密的有些不正常。
自己也是娶了妻子的人,莫说妻妾之间,就是当真自己的妻子跟自己的亲姐姐之间,也不会亲密到这个地步。他想着,偏头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沈逸砚,之前自己的那一番近乎于无礼的窥望,不仅没有引得沈逸砚一点的注意,之后也未曾引起沈逸砚的不满,倒是沈墨欢最先察觉出言制止。
他在心底轻蔑的一笑,这沈逸砚与姜衣璃倒不像是夫妻,若说夫妻,沈墨欢跟姜衣璃,倒是有几分神似。
这么想着,罗赐心里恍然大悟,好似明白了什么,随后他意欲难明的朝着沈墨欢和姜衣璃看去几眼,眼里的震惊和不确定也在这几眼打探里,慢慢的归为一种确信。
他嘴角咧开一抹笑,那是一种报复的喜悦。
“少夫人跟沈小姐的关系可真是亲密啊,这我看啊,少夫人跟沈公子倒不像是一对夫妻,跟沈小姐却有几分神似。”他说着,不顾自己的爹罗太守的眼神制止,越说越激切起来。“不过夫妻夫妻,这少夫人跟沈小姐若真是夫妻,那么谁该是夫,谁该是妻呢?”
一番话,语惊四座。
主桌的沈家二老连带着沈逸砚和罗太守,纷纷因得罗赐的这一番荒谬之言怔在原地,一时间主桌静得出奇,只有别桌还未曾察觉这边的变化,依然热闹非凡。
姜衣璃听得这番话,心底暗暗叫了一声糟。
却因的不是罗赐的这番惊天谬言,而是因为她分明瞧见了,沈墨欢在闻言的瞬间,微微蹙起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