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衣璃坐在窗边,任风扬起额前的发丝,目光迷茫,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姜衣璃蓦地回过身,望着身前的木门,缓了口气,才问道:“谁?”边说着,已经边起身往着门边走去。
“是我。”沈墨欢轻声应答,却见姜衣璃闻声怔在了门边,双手紧握住门栓,一时间竟忘了动作。“衣璃?”
听见沈墨欢的催促,她才低应一声,打开门去。门扉一看,就看见浅笑的沈墨欢走进门来,随后反手关上门。她瞥眼,就能看见昏暗的烛光下,姜衣璃淡着一张面庞,一如往常的素净,却总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僵硬。沈墨欢哂笑着,牵了姜衣璃,问道:“怎么?看见我来,吓到了?”
这话佯似无意,可是听在姜衣璃的耳里,就不复话里那般轻松了。她扫了沈墨欢一眼,犹似娇嗔,实则是在打探沈墨欢的神色。见她面带笑意,眼神轻浅,不似试探知道了什么的样子,这才微微缓了口气。可是随即,心底又开始千回百转,绕不知沈墨欢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究竟是真的无心,还是有意而为之。
若是计算着脚程,沈墨欢该是看不见的才是。她放走白鸽之后,大约三分之一柱香之后,沈墨欢才到来的。那么在黑夜里,白鸽在暗空的行踪该是能被掩藏住的,而且推算二人一前一后飞走到来的顺序,沈墨欢来的时候,那白鸽该是飞到了一定的距离,该是不会被轻易捕捉到行踪和看得见才是。只是,这情况是按不会习武之人来算计的,但如若沈墨欢她会武功呢?
那次古玩街的行云如水,绝不会只是钻了空隙就能达到的速度和准确度。想着,姜衣璃目光复杂地看了沈墨欢一眼,竟是连手都有些发抖。
墨儿,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还隐瞒了怎样不得了的秘密?
“渴了么?”姜衣璃转过身去,掩藏起自己满腹的心事,走到桌前,兀自翻过一枚杯子,替沈墨欢斟上茶。“怎么有空过来,我以为你今晚都要在前院了?”
沈墨欢依言走过去,坐到了姜衣璃身旁,身子一偏,就能倚靠住姜衣璃的腰侧。她拿起杯子,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道:“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就随意找了个借口抽身而退了。至于为什么来,”沈墨欢笑看了姜衣璃一眼,美得直叫姜衣璃握着茶壶的手心一颤。“你当真不知道?”
默默地淡了之前翻滚的心思,姜衣璃也在沈墨欢这一笑里静下来,坐到了沈墨欢身边。“就墨儿嘴贫。”轻声喃喃着,却掩不住面色的燥热,她别扭的偏过脸去。孰不知这番别扭的举措竟惹得沈墨欢一阵轻笑,身子更是软在姜衣璃的肩窝,笑得直不起身来。姜衣璃本就脸红难掩,现如今瞧见沈墨欢这般哂笑的模样,更是难为情,只好躲着沈墨欢的靠近,低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沈墨欢抿着嘴试图掩住笑意,但眼角眉梢依旧难遮笑颜。她声音微颤,似是在竭力隐忍着笑意,却出奇的好听。“只是感谢上天眷顾,平白让我捡到了个宝。”说着,几丝笑声就掩不住的泄出了喉咙。
宝?
姜衣璃莫名地看着沈墨欢,见她净说些无头无脑的话,本想着不去理会,可是却偏偏脑子里死死钉住了沈墨欢的那个‘宝’字。想了又想,半晌,姜衣璃才缓缓地悟道,莫非,她口中的那个宝,指的是自己?
这么想着,又觉得心头一甜,竟比尝了蜜还要甜。
沈墨欢看着姜衣璃兀自浮上了笑意的嘴角,只觉得姜衣璃如今娇憨的模样,哪里还复往日淡漠冷静之姿。
想起白日茶楼里姜衣璃对着张钧晟的强势跟大气,一言一行拿捏得当,压得张钧晟都应答不来,自如凌厉的模样连她都感到咋舌。而现如今面对自己,姜衣璃却是娇憨可爱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动人的连同为女子的她都窥探不如。
可是无论哪一样的姜衣璃,都是那般娇艳绝色。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当时若是自己的大哥没有爱上七七的话,大抵也抵抗不住姜衣璃的风华吧?
却又心底里庆幸,还好没有发生这样的假若。不然,哪还有自己的戏份。亦或是,如果真的发生了自己的那些猜测的事情,那么依她的性子,也许真的会跟自己大哥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霸道跟强势上,沈墨欢从小,就不必任何男人逊色。
毕竟,对着姜衣璃这样的女子,谁又能真的不动丝毫恻隐之心。
自顾自地想着,却感觉到额前一凉,偏眼,就看见姜衣璃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笑容清丽,眼神澈然。“在想什么?”
伸手抓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沈墨欢自然不会坦白告诉姜衣璃她之前的那点小心思,于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你呀...”也不知姜衣璃究竟是知还是不知沈墨欢的心思,她轻笑着,抽回了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净想着有的没的。”
姜衣璃这般嗔怪着,沈墨欢也笑着不予辩驳。坐了片刻,沈墨欢瞧了眼窗外的天色,随即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说着,抚着姜衣璃的发丝,笑道:“明日午时的约定,可别忘了。”
姜衣璃望了眼窗外,瞧着也不过戌时过半,怎么也称不上晚。她半是不解半是不舍的起了身,看着沈墨欢往门边走去,却又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她只好低应一声,随后送沈墨欢走到门外。
“早些休息。”沈墨欢朝着姜衣璃点了点头,姜衣璃也随着低应一声,关上了门。
别过姜衣璃,沈墨欢却并没有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而是转过了长廊,朝着后院的深处走去。走过长廊的尽头,就能看见一座静谧漆黑的别院。
只见别院不过十几平方,四周皆种上了树,左侧有道门,从这便能走出沈府,穿到外面去。门口还有两个人把守着,却趁着黑夜的遮掩,正无精打采的打了盹。沈墨欢本来脚步就轻盈,此时偏身走过去,在那二人面前站了许久,都不见两人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沈墨欢轻声走过去,熟练地挑了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守卫别在腰间的钥匙,不须眨眼的时间,就打开了门锁,随后转身将钥匙挂回那人腰带上,便越过二人走出了后门。
沈府的后门通入的是热闹大街旁的小巷子,沈墨欢借着临街的灯火光芒,走出巷子,随后没入了人群当中。
走出了城市中心,沈墨欢偏身转进一条小街,再绕过几条街,就走到了邻近城郊的静谧街角。只见河边杨柳树下,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沈墨欢刚待走过去,就见马车里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已经掀开了马车的窗帘,隔着几尺的距离,望定了她。
“你整整迟了半个时辰。”只见马车里的女子说着,不雅致地打了个呵欠,睨了沈墨欢一眼后便翻了翻白眼。“再不来,我就要以为你因公殉职了。”
沈墨欢听见那女子这般出言不逊,倒也不生气,只是漫不经心笑道:“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柳絮飘飞下,沈墨欢的笑意映着月光更是醉人。嘴角的笑意依旧,却多了几分戏谑。“要是我死了,你以后上哪找我这么大方的东家?你那些酒钱要向哪个冤大头讨?”
“是是是,大东家,离若一时失言,还望您多多包涵。”自称离若的女子不以为然地拱手弯腰道,连语气都懒洋洋的。她一身绿衣翠色,束在腰间的两枚碧玉通体发亮,质地上乘,别在一起,动作间清脆击响。她随后直了身,月光下一张脸庞极为清秀,颊间带着两枚梨涡,显出些孩童的稚气,一时间倒叫人猜不出年龄来。“说罢,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别告诉我,真的只是请我喝好酒这么简单。”
沈墨欢也坦白,她只是转身看着离若,道:“老规矩,替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离若心底的算盘已经打响,她与沈墨欢认识这些年,两人的见面模式早已清楚了然。所以只等着沈墨欢道了人名,依着被点之人的来头和出身,来判定这次生意她要的赏金。
沈墨欢见离若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嘴里估算着东西,她好笑,走过去伸出一指,将离若偏向河边的脸转向自己,道:“这次的人,该够你喝上一年的好酒不愁了。”说着,迎着离若期盼的目光,她唇齿开合,一字一句说道:“那人,叫南宫流烟。其他的,就要你查了。”
“南宫流烟?”离若不自觉地张大了口,拂开沈墨欢点在她颊间的手,道:“你不是不接朝廷生意的么?怎么破了例?”
沈墨欢收回了手,不以为然的笑道:“为什么不接,太尉可是开了金口,若是我接了这次的任务,那么我跟他之间的那笔约定,就一笔勾销了。”她挑着眉,笑对着离若。“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信那只老狐狸?”离若嗤笑一声,“他好不容易培养了你,会舍得放你走?你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被他下药了,这种鬼话你也相信。”
沈墨欢也随之淡然一笑,她耸了耸肩,道:“自是不信,但是他既然找上了我,不作出些什么贡献,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你想拿这些情报送给他?”离若想了想,随后看着沈墨欢哼道:“我刚才只顾着说太尉了,忘了你也是只狐狸。”说着,她转了身,重又坐上了马车。“这事我会替你去查,老规矩,准备好你的酬金就够了。”
沈墨欢闻言,点了点头,却见离若钻回马车后,掀开帘子,叫住她。“不过,怕是你知道了那人的底细后,会左右为难。”说着,便见沈墨欢停了步子,望柱她。“什么意思?”
离若淡了面上的戏笑慵懒,支着窗栏,低声道:“南宫流烟这人我略有耳闻,你也该知道,与太尉有过节的人,都是些清官贤臣,所以这南宫流烟...”离若说着淡了声音,她只是看了眼沈墨欢,随后叹息一声别开了话题,道:“对了,近日我听说沈家在江南的几笔生意都被人捷足先登,这件事你爹和你哥哥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没有。”沈墨欢皱眉,“怕是这次的人来头不小,不过也有人怀疑是出了细作。”
“那你怎么看?”离若说着,又补了句。“可要我帮忙?”
沈墨欢摇头,“不必。”说着,她嘴角兀自勾出了几丝意欲难明的笑意,“这件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
瞧见沈墨欢这般运筹帷幄的笑意,离若是明白她为人的,所以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多言。想着,她耸了耸肩,道:“那我就不插手了。”说着,她又笑起来,眉眼轻挑斜眼看着沈墨欢,笑得暧昧不清。“话说,你猜猜这次你派来的暗卫都跟我说什么了?”
“她说,你最近与你那新嫂嫂走的极近,关系看起来颇为要好。”离若也不顾沈墨欢闻言嘴角一抽的神情,自顾自笑开来,说起这些家长里短,倒颇为津津乐道。“你沈墨欢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明明白白的。这些年也没见你跟谁这般亲近过,我跟姐妹们还道你杀人都杀的心冷眼高了,没想到突地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说着,又兀自补了句,“还是个俏佳人。”
沈墨欢挑了眉朝离若那睨去,离若只须一眼,就顿觉不妙起来。饶是眼前的沈墨欢笑得如何动人,离若也无心去看,她只是赶紧止了话,轻咳一声道:“好了,总之这次的人我会帮你去查。查好之后,我会联系你的。”说着,就放了车帘,隔着帘子吹了声口哨,那匹一直安静俯在树下吃草的马就甩头打了声哼,随后也不须他人架势,就老练地往前方驶去。
望着离若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沈墨欢才回身,往来时的路走回。
河堤边,杨柳树映着月光,湖面波光粼粼,霎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