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欢的头发很细很柔顺,触在手心里是一片温润,犹如捏着一枚上好的暖玉。
姜衣璃痴迷于手里的触感,更惊羡于眼前的这一幅画面,只见沈墨欢三千青丝只用一丝纱带轻轻挽起,头上毫无累赘的饰物,长发披肩,铺出一路的美丽妖冶。
被眼前的画面蛊惑,姜衣璃在心底默默惊叹,却听到沈墨欢的声音慢慢地响起,带着一丝丝的慵懒。“嫂嫂可有,爱过什么人?”身形微微一动,从她的怀里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此时清亮若湖泊,印着自己的娇美面容,缓缓地波动。
似乎被沈墨欢问中了难题,姜衣璃却依着她的话思索半响,才咬着唇试探的问:“我这么大,见过的男子不多,除了你哥哥,怕是寥寥无几了。”想着,她歪着头,懵懂无知地盯着沈墨欢,好奇道:“爱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才算作是爱?”
瞧着姜衣璃茫然的眼神,沈墨欢一愣,才摸着鼻子淡笑道:“嫂嫂从未爱过什么人?”回答她的,便是姜衣璃闻言淡淡地摆首。
沈墨欢咋舌,随即却又了然过来。
深闺女子,该是没有多少父母能如她的爹娘一般开明,从小视自己的儿女平等对待,也更少有父母能如自己的爹娘一般给予自己莫大的自由和抉择的权力,任由她为自己决定一切事宜。
想着,也就淡然了眉间的一丝讶异。沈墨欢嘴角轻弯,含着一抹笑意,对着姜衣璃展颜淡笑,刚想站起身来,就听得门扉砰地一声响,待得二人惊诧回眸看去之时,就见一脸阴沉愠怒的阮七七站在门口,正怒目直视着二人。
沈墨欢瞧着阮七七的神色,霎时顿感不祥地蹙了蹙眉。倒是一旁的姜衣璃不明白两人的心事,走上前去,讶异道:“妹妹今日怎么会来我这儿?”说着,就走到了阮七七的身前,迎了她进来。
关上门扉,姜衣璃伏在门前想了片刻,这才转过身去。只见阮七七已经走到了沈墨欢的身前,一双美目里流转着愤怒难平的光芒,而沈墨欢却只是瞥开了眼,微微地叹了口气。
姜衣璃默然地站在原地打量了二人一番,不明白怎么之前还和睦相处的二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直觉阮七七找的不是自己,所以姜衣璃也没有出声自找没趣,而是就背靠着门扉,无声地打量着远处的二人。
“你从我房里失魂落魄地逃出来,口口声声说回房去,结果就是来她的房里亲密无间地相偎在一起?”阮七七指着身后的姜衣璃,眼睛却直剌剌地看着沈墨欢,质问道。
沈墨欢却只是走上前轻轻拂开阮七七指着姜衣璃的手,挡在了阮七七和姜衣璃的身前,蹙着眉对着阮七七一字一句暗示道:“七七,这里好歹也是嫂嫂的房间,有什么话,咱们回你的屋子里去说。”阮七七闻言,却只是不屑地抽回了被沈墨欢拂开的手,冷笑道:“为什么不能在她的房里说?沈墨欢,你是怕她知道什么,还是怕我会伤害她?”
说着,却见沈墨欢只是漠然地凝着一张脸,面上的神情都如冰封三尺般地固定住,瞧不出一丝的表情和温度。这番不言不语不狡辩的模样,却更是惹得阮七七心怒,她拉着沈墨欢的袖子,逼着她直视自己,“沈墨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辩解?要不是刚才我追着你出来,去你房里寻你不见,正巧碰到了莹竹问出了你的下落,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瞒着我你们俩这见不得人的关系?是不是,是不是?”
“你还要咄咄逼人不可理喻到什么时候?”沈墨欢淡声打断,极力控制着自己语气里随时都有可能呼啸而出的恼怒,她撇开了头,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叹息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难道对于你而言,什么事情都非要闹到人尽皆知为止么?”
阮七七被沈墨欢的质问怔住,瞧着沈墨欢脸上极尽隐忍的神色,她走上前去想要辩解,却又被沈墨欢这样的神色逼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默默地两人身后静静打量了半晌,姜衣璃这时瞧见沈墨欢眼里的无奈,才终是没有忍住,朝着两人的身边走去,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牵扯进了这个复杂的局面中去。
“我不明白妹妹在说什么,但小姑子只是正巧路过这儿,恰好被出门买胭脂的莹竹撞见,这才进来聊了两句。”说着,姜衣璃试图伸手去拉阮七七,“一切都只是误会,我不知道你们二人为了什么争吵,但是妹妹之前的那番话,实属个人揣测,虽无恶然相向之意,但是听在旁人的耳里,难免会叫人伤心。”
说罢,姜衣璃试图拉住阮七七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只见她低笑几声,打量了姜衣璃一眼,哼道:“你少在这虚情假意充当好人,我知道,她一定是将我们之前的事儿都告诉你了,我知道,你就是钻了空挡趁虚而入。”说着,阮七七哀怨地看了沈墨欢一眼,声音都微微哽咽下去。“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你,都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会对我这般冷颜相待。”
尖锐的控诉还未说完,却看见沈墨欢一把拉住了阮七七,面色已由之前的恼怒转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无奈,她握住阮七七的手腕,一点一点的加重,直到阮七七觉到了些许的疼才微微皱了眉,她才停住了力道。
阮七七看着沈墨欢眼里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的淡漠,只觉得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恐惧,却惧怕的不是沈墨欢即将会到来的一切审判,而是沈墨欢心里那慢慢对自己流逝的温暖。“这么些年来,不论你怎么任性怎么闹,我都让着你隐忍你的胡闹,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当年负了你,所以理当用包容相待来偿还对你的伤害。可是你扪心自问,我真的有半点对不起你,亦或是罪无可赦不能饶恕么?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才会落到今日让你这般任怨任骂不能原谅?感情本该是你情我愿之事,我有没有对不起你,无需外人评价,你该比谁都更清楚明白。我让着你不过是出于这些年来的那些情谊,可是你却变本加厉直到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七七,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说着,沈墨欢松开了怔愣不语的阮七七的手,看着她之前饱胀的气势和愤怒此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冲空了气体,软弱不堪一击起来。“看看你身处在什么地方,想想你该说什么样的话,若是今日这番言论被人听去了,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更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阮七七无神地坐到了桌后的椅子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无意识地垂在身前。她说着,嘴角弯起一抹凄哀的笑,幽幽地目光落在沈墨欢的脸上。“我当初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这么说的。可是这么些年了,我慢慢的就忘记了,忘了你其实根本不是我能拴住的,忘了你其实根本不曾倾心于我,甚至忘了你其实根本不可能一直呆在我身边。”
你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你这样的女子,注定不是我能留住的。
你不过只是表面顺着我,容忍着我迁让着我,但是你的心里,这些年里,早就与我相去甚远了。我能拥有的,只不过是你表面上的美好,但是你心里的那块柔软禁地,想来,我是一步也未曾踏进过,不过只在门外不停地驻足瞻望。
阮七七看着沈墨欢美丽的侧脸,略带英气的眉,淡漠宁静的眼眸,清秀的鼻,紧抿的薄唇,默然垂下了眼去。
墨欢,即便我这般逼迫你,你也仍然还是待我一如往常温柔心细。倘若今日不是我非要将彼此的心事揭穿,恐怕你还会这样心细如尘的保持下去,维护着我们不近不远的距离,作那所谓的‘姐妹’。
也对,你一直,就是这样淡然温柔的人。
罪孽深重的温柔。
想着,阮七七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了沈墨欢面前,却见沈墨欢一直侧着脸,不肯看阮七七,也紧抿着唇不曾言语。阮七七微微停顿片刻,随即擦过沈墨欢,往着门外走去。
经过姜衣璃的身边,阮七七看了姜衣璃一眼,只见姜衣璃温浅的目光一直在沈墨欢的脸上打转,小心翼翼却又大胆肆意,或许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担忧和沦陷。苦笑一声,阮七七停住了脚步,向着姜衣璃凑近了一分,笑得几丝意欲难明。“姐姐,门外的花开了,妹妹先出去赏花去了,姐姐若是闲来无事,不妨也出去采撷几朵。”说着,她佯似无意地看了沈墨欢一眼,不带姜衣璃点头答应,就转身离去。“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姐姐。”
瞧着阮七七出了门,姜衣璃这才收回默默打量沈墨欢的眼神,咬唇反复思量半晌,才朝着沈墨欢迟疑地走过去,不过咫尺的距离,却走得异常的缓慢和认真。
“她走了。”姜衣璃看了沈墨欢一眼,随即很快地移开了视线,打量着屋内阮七七走后的场景,总觉得熟悉的屋子里,经过阮七七的一场洗礼,带出了别样的味道来。
再也回不到从前。
沈墨欢低应一声,素淡的面上瞧不出她到底心里在想着什么,她只是望着姜衣璃,回以淡淡一笑,神情淡漠,还带着姜衣璃从未见过的疏离,叫人隔着山雾凝看,一阵远茫。
“你...”姜衣璃瞧着沈墨欢一阵无语,最后,才迟疑地说道:“你跟妹妹她...”
沈墨欢闻言,心里不自觉地一紧,她看着姜衣璃迟疑却又带着疑惑的神色,依旧笑得温浅,只是眼里的光芒慢慢的凝聚成一种蓄势待发的紧张。“嫂嫂想说什么?”
“七七喜欢你?”此话一说出口,就连姜衣璃自己都被话里的意欲吓得一个轻颤,但是她的目光轻轻柔柔却又异常坚定地落在沈墨欢眼前,安静地就似一面镜子,叫人无路可逃。
沈墨欢张了张嘴,不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回答,怎会引起自己心底的一阵没来由的空落,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紧,望着姜衣璃的眼睛,都有了想要躲闪的冲动。
“嫂嫂为何这么问?”
姜衣璃闻言,却不答,只是心底的疑惑得到了深切的肯定。她闭了闭眼,冷静地叫人害怕。“她喜欢你。”语气里不再是疑问,而是满满的肯定,随着异常冰凉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
沈墨欢想要依旧如往常般回以淡然一笑,但是却不知为何,在姜衣璃的面前,竟是连一个谎言解释都变得无力,她只是默默地移开了与姜衣璃对望的视线,耳畔慢慢地响起林悦然那日的话,唇角的笑意都变得苦涩起来。
嫂嫂,不论你再如何冷静自持,但是你内心,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平常女子。
你会讶异慌张,也是正常。
想着,心底慢慢地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能明白的失落,她在心底低叹了一声,却不料这样的一声叹息,竟引得心底压抑的疼。不强烈,却好似被一把钝了的刀柄划割着心脏,反反复复地伤。
“所以呢?”沈墨欢隐忍着心底的那丝近乎于陌生却又荒诞的感觉,只是抬着眼看着眼前的姜衣璃,逼迫自己冷静地对待着她的裁决。“所以嫂嫂想怎么做?”
姜衣璃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墨欢,瞧着她略微苍白淡漠的神色,脸上也隐隐地浮现出了几抹动容。
心脏跳动的几乎要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下一下撞得自己隐隐都觉出了疼。她心底里慢慢的生出了一丝期待,荒唐的叫自己都觉得陌生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可也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