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49、三更合并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阴雨细蒙蒙, 白玉萝撑着把油纸伞, 章慎之跪在坟前给章鸿泽上香。

他们今日是走路过来的, 没动用督军府的车和章家的车。来的时候尚有几分晴色, 回去的时候已经乌云密布,一路坑坑洼洼,章慎之从白玉萝手边接过伞, 低头望见她脚上沾了泥泞。

自那日从傅抱青的小洋房回去后, 这是两人第一次碰面。

章慎之主动找的白玉萝。

让人递了帖子, 帖子上什么都没写, 就写了一行字:城西大愧树。

他给了信号, 她一看就明白。

儿时她闯了祸不敢回家,章慎之就会在城西那棵百年槐树下接应她。他特意在树下扎了个秋千, 他们在外一待就是一整天, 荡秋千荡到黄昏, 她玩够了, 也就愿意让他背回家了。

上完香,往回走。路上滑,白玉萝爱俏, 穿着丝绸旗袍高跟鞋, 走起来步子碎碎的,生怕跌倒。

章慎之站在原地愣了一会, 而后走上去,牵了她的手。

白玉萝一怔。

章慎之将伞还回去,蹲下身, “我背你。”

她愣着没有动。

章慎之语气不容置否:“上来。”

白玉萝覆过去。

他背着她,步伐稳健,她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嫌伞碍事,干脆扔了,一个劲地往他背上蹭。

“章慎之,我腿又没断,你干嘛背我。”

“怕你弄脏鞋。”

“你心疼我鞋呀?”

“我心疼你。”

他背了她一路,不是回城里的路,她也不问他要去哪,趴在他背上,他的后背温暖宽厚,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躺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怀。

她惦记他六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年幼时遇见一个可以给你全世界的男人,他陪着你长大,无论你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包容。

对于白玉萝而言,章慎之是她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她贴在他耳朵边问,“你有背过其他女人吗?”

章慎之:“我只背过你。”

白玉萝撒气似地捶了捶他的后背,“这还不够。”

章慎之:“我知道这不够。”

他们一路来到当年的槐树下。秋千早已断裂,他将她放下,葱绿大树,树干横生,条条弯弯地生出一结到地面上。

她坐在临近地面的树干上,章慎之站在她跟前,她看树,他看她。

忽地他说:“我这几年有过很多名字,其中一个你肯定想不到。”

白玉萝看过去:“哦?叫什么?”

章慎之挨着她想要坐下,刚一坐下,就发现树干太过脆弱,似乎只能承住一个人,他怕自己坐断了树干,忙地又站起来,略显狼狈。

白玉萝捂嘴笑。

章慎之咳了咳,低垂眉眼,“叫大槐。”

白玉萝笑得更大声了。

章慎之看着她笑,他也跟着有了笑意,风凉凉从脸庞吹过,不再阴寒,要入夏了。

槐树边有簇花,野生的桔梗。

章慎之弯腰摘了几朵,重新走回到白玉萝跟前,白玉萝伸出手要拿,不用她吩咐,他就主动替她簪了花。

手指动作没有停下,他折了花茎绕起来,嘴里话家常一样,同她像小时候那样唠嗑。

只不过那时候讲的古今奇闻,今日讲的是他自己。

他说:“我还叫过一个名字,慕白。”

白玉萝歪了脑袋斜斜望他:“爱慕的慕,白玉萝的白吗?”

章慎之没有否认:“对。”

白玉萝怔怔看了他一会,“章慎之,今日你似乎特别诚实。”

她说完话,他手里的东西刚好完工。

一个花环戒指。

章慎之脱下军帽,他笑着看她:“白玉萝,那晚你说错了,除了欠你一个新婚之夜,我还欠了你别的东西。”

话音落,章慎之跪下,他将戒指递出去,郑重其事:“白玉萝,请你嫁给我。”

白玉萝没有回应。

他抬眸,望见她眼里满是泪花,她微微喘着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手里的花环戒指。

章慎之没有犹豫,他上前拉过她的手,以西方的礼仪,将那枚花环戒指戴入她的左手无名指。

他抱住她,任由她在他怀里捶打挣扎,她哭着说:“章慎之,你别得意,我不愿意。”

章慎之点点头:“嗯,不愿意也得愿意,你已经嫁给我了。”

她倔强道:“那你休了我。”

章慎之低头,她漂亮的脸蛋早已泪水肆虐,他捧过她的脑袋,狠狠地贴住那两瓣红唇。

吻了一遍又一遍,吻到她脸上眼泪都干了,两人还是没有分开。

先是他激情四溢,而后是她反客为主,她似乎想将六年的亲吻一次性都补回来,他亲她,她咬他,咬得重了,他也不出声,任由她玩乐。

她的双手软软搁在他身上,作势就要解他的上衣,他拦住,双眼迷离,柔声说:“玉萝,我们还有时间。”

白玉萝这时停下,她说:“但是时间不多。”

章慎之一怔,而后笑起来,重新将她抱入怀中:“对,时间不多。”

她冷静地挑明:“我知道你迟早会走的。没关系,我不会替你担心,你也不用替我忧心,我只当我的慎之从来没有回来过。我解了我的执念,你去做你要做的,然后,没有然后,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

章慎之颤抖起来,他双目发红,含了泪水,“白玉萝,你怎么这么好。”

她回抱住他:“因为我是你章慎之从小爱到大的女人。”她一字一字告诉他:“章慎之你记着,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很好。所以,你放心。”

章慎之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铮铮铁骨男儿,即使受尽酷刑也不曾掉过一滴泪。

白玉萝伸出手,温柔替他揩泪:“章慎之,你看,你的心给了我,你的泪也给了我,余生,有这两样,我怎能不好。”

他贴在她膝上,“玉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玉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当然知道。

在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白玉萝的心愿。从她懂事起,她就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他怎会不知道。

她要他对她俯首称臣。

她要他对她恩爱呵护。

她要他对她深情不悔。

章慎之不再徘徊踟蹰:“我给。”

他们在槐树下补办了婚礼。一场婚礼,悄无声息,来宾只有两位。

傅抱青从车上将凳子搬下来,旁边章辜民脸色不好。

傅抱青喊道:“二爷,你倒是来帮忙啊。”

章辜民双手抱肩,气冲冲回过头瞪傅抱青一眼,骂他:“你他妈有毛病!自个受罪还非得拉着我来!”

话音刚落,傅抱青指了指他身后,白玉萝一身银色旗袍,白色乔其纱上一朵紫色的桔梗,头上戴着小花蕾编成的花冠头纱,头纱及地。

白玉萝皱了皱眉,不想让自己的头纱被尘土弄脏,刚想要提一提,就已经有人弯腰效劳。

章辜民替她挽起头纱,嘴里骂骂咧咧:“都嫁过一回了还嫁什么,结婚也就算了,还选个这么偏僻的地方,白玉萝你当你嫁鬼呢,弄得神神叨叨。”

白玉萝低头掏手袋。

章辜民反应快:“白玉萝我警告你啊,大喜之日不宜动刀动枪。”

白玉萝拿出一朵绸布扎成的花,别到他上衣口袋处,又掏出两包红纸压着的岁钱,拍到章辜民手里:“做长辈的哪能不备压箱钱,阿婆在香港,太远回不了,拜堂成亲,总得有个长辈镇场,今日算我欠你的,等一会……”

不等她话说完,章辜民推开她给的红包,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压箱钱,神情严肃认真,“你瞧不起谁呢,我章辜民还不至于让小辈来教我礼仪,压箱钱早就备好了。”

说完,章辜民将挽头纱的事交给傅抱青,自个大摇大摆地往前去,一屁股坐在长辈席椅上。

白玉萝看过去,“章辜民,谢谢你。”

章辜民:“谢个屁,敬茶时恭敬点,不然老子不喝你的茶。”

长辈有了,傅抱青自请做傧相。

等章慎之出现的时候,章辜民撞了撞傅抱青的肩,“穿过新郎西装没?”

傅抱青:“我这么年轻,又没结过婚,怎会穿过新郎西装。”

章辜民擦擦下巴,“我也没穿过。”

章慎之一身西装优雅挺拔,俊俏英气,他一登场,白玉萝的目光就全黏到了他身上。

章辜民抽了抽鼻子,望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小夫妻,他忽地同傅抱青说:“那衣服好看,条顺齐整,真想穿一回。”

傅抱青傻愣愣地:“那我回去买一套给二爷?你可以在家里天天穿。”

章辜民一巴掌拍他后背,“你个龟儿子。”

婚礼开始的时候,没有音乐,没有祝贺声,只有新郎新娘两人相伴往前的脚步声。

章慎之紧紧牵着白玉萝的手,他的婚礼誓词写得格外简短。

——“愿以此生福报,换你岁岁平安。”

白玉萝的誓词也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我不后悔。”

结婚的当天,他就给了她一封离婚书,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没有回章公馆,也没有回督军府,傅抱青将自己的小洋房腾出来,他自己住到章辜民家里去。

槐树下的婚礼举行完毕,章慎之抱着白玉萝回去。

傅抱青开车,章辜民在副驾驶座上哼起时兴的婚礼小调。

后车厢小夫妻俩双手紧握,章辜民余光匆匆瞥一眼,嘴里说:“慎之,别怪二叔没提醒你,你的这个妻子,凶得很,你要小心点。”

章慎之:“谢谢二叔,我听玉萝说了,二叔很照顾人,尤其是在我父亲去世后。”

章辜民一滞,抖了抖肩膀,怏了气势,立马闭嘴。

夜晚喝酒。

四个人凑一桌打马吊,白玉萝困了,先上楼休息,三个男人只好散了牌局,坐到沙发上喝酒。

一瓶酒喝完,没了,傅抱青重新去买。

屋里就剩章慎之与章辜民两个。

气氛沉默下来。

章慎之的新郎服挂在客厅,没来及收好,章辜民的眼睛一直定在西装上。

章慎之先开口:“二叔,你想夺章家家财。”

章辜民的眼神依旧没从西装上移开,他诚实得很,做好了被谴责的准备,反正他自认是个没良心的人,坏事做多了,倒也不怎么怕。

“对,我想过。”章辜民眼神一黯,顿了顿,继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章慎之笑了笑,“确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回羡城一趟,如果现在我回来的时候,是你弄垮了章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章辜民总算回眸望一眼章慎之。

他这位年轻的侄子,聪明沉稳,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毅力与魄力,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便一定会做到。

白玉萝爱他。

他嫉妒却无能为力。

章辜民陷在从未有过的沮丧中,听见章慎之说:“二叔,你该庆幸你没有。”

章辜民:“不,不是我没有,是她制服了我。”

章慎之抽出包烟,点燃两根,一根递给章辜民:“刚才敬茶的时候,二叔掉泪了。你恨得牙痒痒,却还是接了茶给了贺钱。”

章辜民接过烟,深深地抽一口:“没看过人结婚,心里激动。”

章慎之扣住他的手腕,章辜民当即疼得烟都拿不住,瞪过去,望见章慎之冷峻的面庞上神情阴寒。

他说:“二叔,我不说别的,只一点,以后你做事,心里要有点分寸,别欺负玉萝。”

章辜民骂道:“你下手能不能轻点,老子手都快被你捏断了,你怕个什么劲啊,有你守着,谁他妈敢欺负她。”

章慎之皱紧眉头。

章辜民看出端倪,心里一咯噔,不敢相信,继续问:“慎之,你什么意思,你以后要走啊?”

章慎之抬头,一字一字道:“不管我走不走,你都不能欺负她。”

章辜民指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她动不动就让我吃子弹,你觉得我敢欺负她吗?”

章慎之笑了声,放开他,重新掏出根烟,点燃了主动递到章辜民嘴边,“二叔,抽烟。”

章辜民甩了烟,“抽个屁,不抽了。”

正好傅抱青买酒回来,章辜民看了眼钟表,揽着傅抱青到外面去,“走,回去。”

傅抱青愣了愣,目光往二楼的楼梯望了眼,站着不动,章辜民站在门边喊:“抱青,夜深了。”

傅抱青将酒放下,犹豫半晌,又重新提起,快步跟着章辜民出了小洋房。

大街上。

章辜民和傅抱青一人一瓶回沙茅酒,章辜民喝了大半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撞倒了人,傅抱青赶紧拿钱出来做补偿。

两人在路边坐下,章辜民双眼迷离,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指着傅抱青:“你们疯了。”

傅抱青拿过他手里的酒瓶子,两瓶酒齐整摆在路边,他抬起头,年轻秀挺的五官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漂亮,“我没疯,他们也没疯。”

章辜民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笑道:“怎么没疯?我还纳闷呢,哪有人在婚礼上递离婚书的,起誓的时候,还说那样一番话。”

他看向傅抱青,醉醺醺挽了他的手,学白日里章慎之与白玉萝在婚礼上的对话。

“你以后别再爱我了。”章辜民打个嗝,“欸,白玉萝怎么回答来着?”

傅抱青接过话,“她说,我只爱你到此刻为止。”

章辜民皱紧眉头,一拳捶在地上,手背当即捶出淤血,他也不喊疼,神情恍惚,嘴里喃喃道:“妈了个巴子,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今晚章慎之这个臭小子像托孤一样告诫我,让我别欺负白玉萝,我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疯了。”

傅抱青笑笑不说话。

章辜民看向满天星空:“其实仔细想一想,我活这么多年,还没一个小姑娘活得潇洒。她要什么,就去抢,有遗憾,就去圆,得到了,也就不后悔。”他收回目光,撞了撞傅抱青的胳膊,“欸,你说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傅抱青瞪他一眼。

章辜民伸出手指,做了个手势。

傅抱青红了脸,撇开脸。

章辜民笑得更大声,眼泪都笑出来,“抱青,你说万一她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傅抱青:“我养。”

章辜民不屑地哼一声,“她还不一定乐意让你养。”

傅抱青:“我等。”

章辜民:“你等什么,你以为就你一个等着?”

傅抱青撇头望他。

章辜民唱起秦淮艳曲,“二八姑娘一枝花,肤白貌美招人爱……”

傅抱青听着听着捂住耳朵,小声道:“别唱了,这曲不适合在大街上唱。”

章辜民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下,他是真醉了:“我不但要唱,而且我还要到你家外面唱,对着二楼唱。”

傅抱青一把抱住他,章辜民没站稳,跌倒到地上,面部朝下,摔得鼻青脸肿。

章辜民一把鼻涕一把泪,嘴角磕出血,搂住傅抱青,“抱青,你说她为什么那么犟,她何必呢,她跟着我也比跟着章慎之好啊!她就那么喜欢做寡妇吗,做寡妇得劲吗!”

傅抱青想要挣开他,一身崭新的西装被章辜民鼻涕眼泪糊脏,“二爷,你清醒点,她要跟谁是她的事。”

章辜民:“抱青,我不想做二爷了,我想做英雄,你说我做个大英雄,她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傅抱青嘟嚷:“不知道。”

章辜民怨怨地瞪着傅抱青:“你个腚眼娃子。”

傅抱青骂回去:“你个流氓头头。”

章辜民哈哈大笑。笑了没多久,酒劲彻底上头,醉得不醒人事。

夜凉如洗。

今春的最后一个寒夜到此为止。

新婚之夜之后,白玉萝一切照常,她继续当她的章家掌门人,章慎之继续做他的羡城督军。

在外人看来,什么都没变。

傅抱青以情人的身份替他们俩打掩护。

这期间,章慎之做足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他每天早晚给白玉萝写两封信,一封在她入睡后,一封在她晨起前,他不再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他每天都会告诉她,他爱她。

她想听的话,他都说给她听。

她要做的事,他都陪她去做。

日子揉碎了,一天当做一个月来过。

神仙般的日子,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南京方面传来紧急命令,召章慎之回去。电报传到时,就是他的回程之时。

专机已经备好,随时都能出发。

章慎之丢了电报,一言不发,驱车前去找白玉萝。

她一看到他气喘吁吁地来找她时,便什么都明白了。她贴在他耳边,温柔地问:“要走了吗?”

章慎之:“半个小时后就走。”

她低垂眉眼:“我听抱青说过,他说,像你这种身份的人,执行的任务次数越多,危险系数就越大。”

章慎之:“当年和我一起的,就活了我一个。”

白玉萝轻轻环抱住他。

她什么都没问,就只是抱着他,同他说:“祝你马到成功。”

他们最后一次亲吻。

章慎之的眼泪落在她唇间,她舔了舔,真苦。

章慎之脱下自己的军帽,取下脖间的怀表链,连他每日别在胸口前的桔梗一起,递到白玉萝手边。

他低声交待:“葬在章家祖坟,埋了这些,勉强算做落叶归根,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这一趟去。

有去无回。一日做了暗幕中的人,就再没有回头路。像他这样的人,即使身份暴露,也能当做诱饵。

他不再是这次的主力军。

他是去做诱饵的。

电报上已经暗示,是傅大帅的暗示,念了昔日的情分,给他一个选择。

他没有选择。这件事,缺了他,就做不成。

章慎之半跪下,吻了吻白玉萝的手背,颤颤巍巍地替她取下她左手上他后来买的戒指,他将她的戒指握在手里,英气五官硬朗俊俏,“白玉萝,这次你听清楚,是永别,我不会再回来。”

她走上去抱住他:“我知道。”

章慎之:“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又加了句:“你放心,只爱到这里。”

他笑起来,吻了吻她的侧脸,“战争结束的时候,别忘了上柱香告诉我。”

“好。”

章慎之走之后一个月。

谈判失败,战火火速蔓延。

白玉萝重新替章慎之下葬,这一次,依旧只有衣冠冢,却再无旧人归。

时局紧张,覆巢之下无完卵,白玉萝将章家的财产全部捐了出去。

白刀在这时冒出来。

他告诉她这个任务的分数:“还差一分。”

白玉萝没有觉得意外,“这一分,是余生的岁岁平安。”

白刀:“所以你不能用以前的老办法。”

白玉萝:“对,我不能死。”

白刀神情凝重,她瞧他一眼,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是劫点对不对?”

白刀点头:“对。”

南京全面失守,与此同时,羡城也被火速占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一时间,羡城乱做一团,人人都想出城去。

傅大帅的专机飞不进来,他想要接走傅抱青,却无能为力。

傅抱青倒也不急,他同白玉萝说:“我也能视死如归,和你一起,我甘之如饴。”

在突如其来的战争面前,身份地位不再作数。

羡城被占领之后的第三天,那边差人来请章家商会的掌事人。

这时候,章家的名气与地位不再是人人艳羡,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枪打出头鸟。

他们想要章家的财产。打劫,自然要从最富的开始下手。

李大:“不能让少夫人去!”

傅抱青站出来,“我代你去,我会告诉他们,章家的财产早已捐了出去。”

老马紧皱眉头,叹气:“就算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去了,他们之后知道你不是章家的掌事人,迟早还会找上少夫人,要是能送少夫人出去就好了。”

忽然章辜民踢开门,朝白玉萝招了招手,“你,过来。”

白玉萝走出去,两人站在栏杆边,远处是夕阳万丈。

章辜民嘴里叼根烟,斜着眼睛望她,“你不是挺嘚瑟的吗,你倒是逃出去啊。”

白玉萝没理他。

章辜民在衣服兜里摸了摸,摸出两张船票:“这种时候,还是得靠我这种老江湖,你再怎么厉害,人情世故方面,终究不如我这个老男人,瞧,逃命的时候,老男人就派上用场了吧。”

白玉萝扫了眼他手里的船票,“你真有一手,这种船票都能被你弄到手。”

章辜民转过身来,“白玉萝,跟我走,我们去香港。只要你说一声愿意,我就把船票给你。”

她怔怔地望了一会,“章辜民,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章辜民丢了烟头,“白玉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嘴硬什么啊!就你这张漂亮脸蛋,一露面,你觉得你还能从宴会上回得来吗?”

白玉萝撇开脸。

章辜民笑了笑,继而上前一把揽住她,强硬地压在墙上,捧了脸吻下去。

吻完了,他嘴角被她咬出血,章辜民气喘吁吁地笑,呸地吐了口血水,“总算尝到了。”

白玉萝一巴掌甩过去。

章辜民没躲,反而往她手边送,“打,使劲打,横竖你以后是打不到了。”

白玉萝蹙起细眉:“你什么意思?”

章辜民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傅抱青,滚过来。”

刚从门边走出来寻白玉萝的傅抱青听到声音,连忙上前,一脸茫然地扫了扫狼狈不堪的章辜民。

章辜民将船票拍他掌心,“明天下午六点,码头东边,鬼子的船,拿着这个,带白玉萝去香港。”

傅抱青捏了船票,几乎瞬间明白过来,惊讶地望向章辜民。

章辜民笑得得意:“没想到吧,你章二爷我还有这种本事?”他顿了顿,看向旁边的白玉萝,伸手去拽她,将她拽到自己心口边,“白玉萝,你听听,老男人虽然老,但是见了心上人,依旧还能跳得如雷声震动。”

白玉萝:“章辜民。”

章辜民没听她往下说,他瞪了眼傅抱青,“小子,能知趣点吗?”

傅抱青看向白玉萝,白玉萝点点头。傅抱青这才走开。

章辜民放开擒住她的手,重新抬起,最终缓缓落在她瘦削肩头,“就这样,让我抱一会。”

他没有抚过她的头发,他曾经偷偷看到章慎之这样抚她的鬓角,他很羡慕,回去随便找了个下人试手,那个小女仆一脸春心盎然,缩在他怀里,他学章慎之的样子,抚上鬓角,除了一手桂花头油,什么感觉都没有。

现在他抚上白玉萝的鬓角,指腹刚碰到她的头发丝,感觉就出来了。

浑身酥麻。

她没有抹头油,她的乌发又黑又亮,软得跟绸缎似的。

章辜民抚了一遍又一遍,“白玉萝,你的复仇很成功,如今我心甘情愿为你去死。如果你问,后不后悔当初欺负你们章家婆媳俩,我告诉你,我不后悔,我要是不欺负你婆媳俩,我哪知道你白玉萝原来这么带劲。”

她换了姿势,“章辜民,你力气小点,我都快被你抚秃了。”

章辜民笑了笑,停下手里动作,大力将她抱进怀里,“白玉萝,时间不多,我想了想,得让你记住我的名,这才不亏。”

白玉萝:“你的名字很好记。”

章辜民笑:“辜民,确实好记,你是不是觉得,谁家缺德父母会给自己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啊!哈哈,我亲生母亲取的,因为我亲生父亲是个缺德人。她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就是要让我记住,绝对不能像我父亲那样,做一个汉-奸。”

他说的轻巧,语气却满是酸涩。

他又说:“白玉萝,你是不是想炸了他们的老巢?我知道你将原先装珠宝的箱子换了炸-药,你知道这里面谁最擅长开炸吗?我,章二爷。”

白玉萝看着他:“章辜民,你变了。”

章辜民勾唇一笑:“没变!白玉萝,我章辜民也能做一个英雄。”

白玉萝:“你不怕死吗?”

他没有回答她,他只是低头嗅她,满足地叹一声:“白玉萝,你可真香。”

夜宴于第二天七点准时开宴,章公馆必须去人,车子会在章公馆提前等候。

下午五点半。

白玉萝和傅抱青前往码头,李大和老马作掩护,他们俩自愿和章辜民一起去夜晚的宴会,没敢告诉白玉萝,悄悄地商定,只说会在章公馆等着,替白玉萝守着章公馆,等事情过去后,等她回来。

傅抱青上了船,他会说几句日语,有章辜民的关系在,他们得到了头等船座,没有人怀疑。

开船的时候,白玉萝站在船头,望见码头边有个人,熟悉得很,是章辜民。

他穿得奇怪。

是那日章慎之穿过的新郎服。

他要穿这一身,去赴夜晚的宴会。

她愣了会,喊他的名字:“章辜民!”

章辜民笑着招了招手,而后转身离开。

海鸥自天空一掠而过,船缓缓驶出港口,白玉萝朝前望,望见天水一线,阳光碎碎地闪了一整个海面,船破开的方向,浪潮汹涌,随即迅速回归平静。

白玉萝抚上肚子,傅抱青从旁边走过来,他眼里有泪,刚哭过一场。

不知是为兄弟,还是为国家。

白玉萝看向远处:“一切都会过去的。”

黑夜之后,必有光明。纵使这光明,是无数血肉拼凑而成。

——《红豆生南国》完结。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五胡之血时代信息全知者绝对一番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盖世双谐终末忍界
相邻小说
捡到一个洛天依捡到一本木叶忍者在森林捡到一个媳妇!捡到一个凶猛老婆天下玄修皆炉鼎美艳不可方物超级基因猎场唐朝好驸马末世基因猎场王的向导
同作者其他书
皇兄 皇后在上 物以稀为贵 美艳不可方物 她身娇体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