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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三更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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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辜民先是一愣, 而后勾唇笑了笑。

与少年清冽直接的凶狠不同, 章辜民的狠, 藏在骨子里, 像是漠北的风,风里掺了沙,簌簌地往人身上扑, 风绞喉, 沙堵鼻, 四平八稳的包围, 躲都躲不开。

傅抱青没想到他会重新走回来, 章辜民卸了手里的枪,往他掌心一拍, 嘚瑟劲十足:“来, 你不是要杀人吗, 现在就毙了我。”

傅抱青好不容易扮回狠, 持续不到一分钟,就被人碾了下来,他心里不服气, 想不到其他的说辞, 顺着给自己台阶下,恨恨地瞪过去, 嘴里嘟嚷:“你不是还没抢吗,等你抢了,我一定说到做到。”

章辜民无赖笑两声, 重新拿回自己的枪,手指勾着枪柄向下,枪身贴着傅抱青的脸拍了几下,“就你这样的,能守得住女人吗?人都没拿下来,就开始放大话了。”

傅抱青两眼瞪圆。

章辜民昂起下巴,包扎严实的左手艰难从袖子底下伸出来,隔空点了点沙发上的白玉萝:“像她那样阴险狠毒的女人,谁要抢?女子就得温柔似水才讨人喜欢。”

不等他说完,傅抱青立马驳道:“你懂个屁,再没有比她更讨人喜欢的女子了。”

少年习惯了为白玉萝说好话,哪怕是在敌人面前。谁要是说她一句坏话,他第一个不答应。这种习惯埋进肉里,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他是她的斗士,随时准备着为她而战。

章辜民也看出来了,他眼中兴致越发浓厚,看傻瓜一样。他没想要和傅抱青结仇,事实上他还挺欣赏傅抱青,这种欣赏来源于往日傅抱青在商战中表现出来的精明。

他以为他是个精明的男人。没想到,原来是个被迷昏头的傻小子。

章辜民收回枪,戴上圆顶软呢帽,不打算继续和傅抱青闹下去。他往门外去,嘴边阴阴地涔出嘲讽笑意,故意撞了撞傅抱青的肩膀,说:“你小子太年轻无知,改天二爷带你逛书寓,那里头的姑娘,百花盛放一般,保准你尝完之后,心里再也记不起一个白玉萝。”

傅抱青呸地一声,“你也不嫌脏。”

章辜民已经远走。

傅抱青气鼓鼓地重新在章辜民坐过的地方坐下,他心里全是火,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太快低头,气势上逊了一截,嫌自己丢人。

还好她没瞧见。

傅抱青深呼吸一口气,做贼一般悄悄地往周围看了看,见旁边无人,小心翼翼地俯上前,半跪在沙发边。

黑暗中白玉萝的轮廓小巧精致,他贴在她的耳朵边,小声地将话送到她梦里:“我没尝过其他姑娘,我就想尝你一个。你别看其他人,也别喜欢其他人,他们都不好,就我才是最好的。”

他期盼着她在梦里能听到,殊不知已有人将他的小情话传到她耳边。

白刀手里捧着黑皮本,故意将傅抱青昨晚说的话重复一遍念给她听,本来是想看她的反应,结果她只是翻个白眼,嫌弃地瞪他一眼。

“白刀大人,你很无聊咧。”

白刀嘴角一抽,咳了几声,迅速将话题转移,“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白玉萝:“章家的权,我已经全部收回来了,但仅仅是收权还不够,我要继续扩张。宿主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初没有勇气站出来挑梁子,没能继承章鸿泽的遗愿,所以我必须继续将章家发扬光大。”

她站起来,对着镜子系好脖颈边的襟扣,镜子里的人肌肤如雪,乌发红唇,笑容自信:“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极致,做章家第一人没什么意思,做羡城第一人,才值得挑战。”

白刀评价:“你很有野心。”

白玉萝:“有野心才有动力。”

他又问:“那你身边的那些男人呢?”

她拿起香水喷了喷,冲镜子摆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姿态,语气悠闲:“总要有点消遣。”

正如她所说的,她要做羡城第一人,没几日就开始施以行动。羡城如今的局面,是四家鼎立,从前章鸿泽在时,勉强拼做第五家,白玉萝接手章家,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将章家的地位提升到了四家鼎立中的一家,并且势头远远甩掉其他三家。

过去白玉萝虽然心狠,但都是对着自家尚未清理的门户,外人权当看好戏,反正有个章辜民撑着,横竖章家一直斗下去,这火怎么烧,也烧不到他们身边。

但是忽然章辜民一下投了诚,章家一心向外,其他三家就开始慌了神。

白玉萝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与时间,她迅速抓住他们的痛脚,下手狠准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他们的地盘。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的战法又凶又猛,饶是他们中最有资历的人,也架不住她这种打法。

其他三家一商量,决定摆个鸿门宴,不想打草惊蛇,他们知道章辜民虽然为白玉萝做事,但是心思活络,并未真正臣服,偶尔也会在小事上和白玉萝对着干。

三家凑个伙,先是请了章辜民,态度谦和,支票奉上,别的什么都没说,就只让他莫管闲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托他给个白玉萝传个话,就说生意上的事,想要请白玉萝去凤阳楼去喝个酒。

章辜民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话刚听一句,就猜到凤阳楼摆的是出鸿门宴。

他笑着没接话,拿着支票在手里把玩。

其他三家的主事人交换眼神,笑兮兮凑上去说:“这事要成了,以后章家的事,二爷说了算,二爷想要的生意,我们自然会双手奉上。”

章辜民笑道:“你们这话有点意思,难道我比白玉萝差?你们就不怕我上位了,比她更狠?”

其中一个主事人笑意不减,“二爷沉稳大气,比白玉萝懂分寸,像二爷这样守规矩的人,才能长久地在羡城站住脚。”

章辜民不再废话,他站起来,拿了支票在半空中挥了挥,“行,这事我应了。”

章辜民借着生意上的事,将凤阳楼的酒宴随口和白玉萝一说,没敢表现得太明显,眼睛朝她那边瞄了眼,嘴里的语气不咸不淡:“我正好有事去不了,你随便派个人去,反正已经快要收尾,也不用太谨慎。”

他早猜到她的回应,以她的性子,她肯定会亲自去,背后的老板没露面,白玉萝肯定不会松懈。她对人要求严格,对自己更甚,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亲力亲为,一天下来,有十几个小时是在外面跑场子。

他没见过比她更拼的女人。也不知道图个什么,连睡觉都免了。

她听了他的话,果然抬起头来,问:“就这事?没别的了?”

章辜民淡定地笑道:“还能有什么事。”

她点点头,“行,那我亲自去一趟。”

说完,她埋头继续处理新送过来的文件,逐字逐句细查,丝毫不容马虎。章辜民凝视她,她光鲜亮丽的面庞,满是青春洋溢,白白嫩嫩的肌肤,像多汁的荔枝,越是挨得近,就越是嘴馋。

他拿了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火,干抽,砸吧着烟嘴,舔了好几遍,眼神从她脸上移开,恋恋不舍地将打湿的烟嘴重新拿下来。

章辜民一走,白玉萝从文件堆里抬起眼,眸色深沉,和外面的人吩咐:“去把傅爷找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

她一早就知道其他三家会反击,早就提前做好准备,本来以为他们会暗着来,却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想藏,明晃晃地就把鸿门宴摆好了。

章辜民的演技太拙劣,也不知道他是天生不会演戏,还是故意做给她看。

不过,无论是哪样都不要紧,反正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的目标能不能达成。

白刀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刷刷地在黑皮本上写了几行字,而后自以为体贴地凑过去,问:“想知道章辜民的好感度吗?”

她冷漠回绝:“不想。”

白刀愣住,问:“为什么?”

白玉萝:“因为无论他们的好感度是多少,最后都只会有一个结局。”她自信地瞄他一眼,放下手里的钢笔,“白刀大人,你见过有不爱我的男子吗?”

白刀无语凝噎,默默退回白雾虚无中。

鸿门宴这晚,月朗星疏,白玉萝从商会离开,坐上小汽车,悠闲自在地出发。

她没带其他人,就带了个李大与傅抱青。

章辜民倚在栏杆上往下望,望见车窗后座她洁白的脖颈,缓缓地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视野内。

他的人已经订好火车票,从羡城到北平,不太远,一个小时后开,为了避风头,事后清理,他也有不在场证据。

司机一直在催,“二爷,该走了。”

章辜民又抽完了一根烟,拿出根新的来:“我再抽一根。”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凑上前说:“二爷,不用再想了,今晚这事跟咱们没关系,随他们闹去,我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章辜民将抽到一半的烟扔地上,抬起鞋踩了烟头,深呼吸一口气:“对,她的事,跟我没关系。”

凤阳楼。

三家主事人刚一踏进去,就被人绑了起来。

主座上,姿容妖娆打扮却清雅的女子端起青花瓷酒杯,饶有兴趣地冲各大老板抬了抬手,“听说今儿个有人想罚我酒,不知是哪位老板,有此好雅兴,想要和我白玉萝喝酒?”

三家主事人惊住,其中一家主事人吹胡子瞪眼睛,佯装不知情,大骂:“白玉萝,你什么意思啊!”

白玉萝凤眼一转,摔了酒杯,“你说我什么意思?”

酒杯碎成片,酒楼所有人都冲了出来,三家主事人这才发现,原来凤阳楼里的人都是白玉萝的人,就连做菜的厨师,手里都拿着枪。

白玉萝走上前,眼神从三家主事人脸上一一扫过,他们都是上年纪的人,脸上的褶子一条一条,此时因为愤怒与恐惧,褶子几乎覆盖全脸,丑得不堪入目。

白玉萝笑道:“叔伯们年纪大了,不宜再争权夺利,有些事情,还是让年轻人来做更好。”

菜已经炒好上桌。主事人们被绑在椅子上,看白玉萝慢条斯理地吃饭,她一边吃,一边谈羡城的局势,将她这些天暗中做的事,一件件列出来。

主事人们听得心惊胆战。

“你们不敢做的事,我来做,你们没做过的事,还是由我来做,羡城谁说了算,你们回去好好掂量,以后要不要和我争,怎么个争法,你们也想清楚了。”

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主事人训斥:“白玉萝,你这是要坏了羡城的规矩!”

白玉萝拍了筷子,清亮的一声响,众人齐齐掏出枪对着刚才说话的人。

白玉萝挥挥手指,示意手下退出去,端了桌上的酒,洒到地上,刚好是冲着说话人的方向,她不紧不慢地说道:“规矩,是人定的,谁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是规矩。”

主事人们恨得咬牙切齿。

白玉萝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掏出支口红补妆,“说完了正经事,接下来我们说说不正经的。你们摆这一出鸿门宴,我吃得很不开心,我白玉萝做事,讲究有来有往,你们请我吃饭,我自然也得好好报答你们。”

老头子们皱紧眉头,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叔伯们风流,在外养个小情人生个孩子什么的,很是正常,只是叔伯们毕竟都是有家室的人,同时奔两头,难免心累,我最近闲着没事做,正好替叔伯们照顾外面的家眷。”

她这话一出,老头子们面色惨白。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他们这时反应过来,不该如此鲁莽地行动,却为时已晚。他们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她心思缜密,一步棋刚落下,后面的九十九棋就已经全都算计完。

他们拿什么都跟她斗?

白玉萝补完妆,回头望见跟前三个老男人,细眉紧蹙,觉得有些倒胃口,她啧地一声,挥手就让人将老头子们带下去。

李大问:“少夫人,抱青还在外头等着,我们现在回去?”

白玉萝走到窗边,望见天上一轮明月,她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嘴角一勾,笑道:“饭还没吃完,再等等。”

火车站。

章辜民踟蹰不前,鸣笛声响起,心腹催促:“二爷,你还犹豫什么,快上车啊。”

人群声音沸腾,到处都是离别的人。

他被挤在其中,有人撞到他的左手臂,他想起手上的枪伤,下意识就要躲开,往旁边闪,差点摔倒。心腹扶起他,提醒:“二爷,你伤早好了,不用担心流血。”

他左臂上的枪伤,本该早就好全,无奈白玉萝爱作践人,时不时就往他伤口上碰,没个轻重,绷带下的伤口常常裂开,她佯装无辜,假惺惺地送他去医院,下次却还是继续。

大概她就是想让他记住这撕心裂肺的痛,他毫不怀疑,若她来了兴致,也许她会重新往他手臂上开一枪。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好玩。

真他妈就是个贱人。

章辜民卷起袖子,手臂上一道伤疤,他盯着看了许久,忽地问:“你说他们今晚会不会弄死她?”

心腹笑道:“弄死不更好吗,反正二爷和她不对付,她要死了,二爷不用替她办事,也就不用再受她的窝囊气了。”

章辜民没头没脑地抛出句:“她年轻得很,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心腹一愣,“二爷,你可别心软。我还是那句话,这事,跟咱们没关系,是别人要对付她,又不是我们要弄她。就算你不给他们传话,他们迟早还是会想其他的法子,白玉萝树敌众多,她有这下场,是迟早的事。”

章辜民骂骂咧咧一句:“我心软个屁,老子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心腹笑道:“二爷这心愿,今晚就能圆了。”

说着话,心腹提过他手里的小皮箱,先行一步迈上火车,回过头想喊人,却忽地发现哪里还有章辜民的身影。

人群中,章辜民逆行往前。

心腹瞪大眼喊:“二爷你去哪啊!”

章辜民没有回头,他急匆匆往外奔去,“落下点东西,我回去拿。”

章辜民没有回商会。出了火车站,调车来已经来不及,只好雇了辆黄包车,给双份钱,让车夫立刻赶往凤阳楼。

夜风潇潇,章辜民一颗心砰砰作响,他紧张地盯着前方,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只有那日喝过的半杯酒,印了鲜红的唇印,沾到他的唇边,酒顺着唇印灌进身体,回味无穷。

三十几年了,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章辜民风尘仆仆,一落地,拿了两把枪,就直接往楼里冲,他气喘吁吁,一迈进去,这才发现,台上正演着戏。

唱的是《游园惊梦》,台下空无一人,酒楼的掌柜与小二都不在。

除他一个客人,再无他人。

章辜民嘴唇一颤,冲台上唱戏的人喊:“有看到章家的白老板吗?”

台上的杜丽娘继续唱戏,正好唱到一句:“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章辜民举起枪威胁人:“我他妈问你话呢,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忽地台子后面轻盈盈软妖妖露出一人来,背对着往后挪,小碎步,高叉旗袍小卷发,手里拿一柄团扇,接过杜丽娘的戏文,呢喃唱到:“春香,可曾吩咐花郎,扫除花-径么?”

章辜民僵住。

白玉萝微微侧过脸,顾盼生辉,娇媚的眼神,从杜丽娘的角摇身一变,唱起柳梦梅的词来:“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她唱着暧昧勾人的词,一步步走下台,在他周身绕一圈,词儿唱尽,贴到他胸膛前,她的手滑了几个圈圈,而后垂下,一把搭起他的手,往里间去。

台上的戏从头开始唱。台下的戏火热朝天。

白玉萝拣了一把炒花生,红色指甲一掐,剥了壳,手指做弹弓,玩闹似的,将花生仁猛地弹到对面人的西装三件套上: “欸,章辜民,你知道今晚的饭局是谁主导的吗,差点吓死我了。”

章辜民面不改色心不跳:“怎么,不就签个合同吗,有什么吓人的。”

白玉萝又是一颗花生米弹过去,“章辜民,今晚这饭局,可是鸿门宴,幸好我替你来了,不然,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这温柔孝顺的小侄媳了。”

她的花生米弹到他脸上,痛得他眨了眨眼皮,花生顺着往下,掉到腿上,章辜民伸手拣起,往嘴里一塞,“是吗?”

白玉萝嫌单手弹不过瘾,双手齐上阵,对着章辜民的脸弹,章辜民受了好几下,终于没了耐心,再也演不下去,他站起来,:“够啦,别玩了!”

白玉萝撑着下巴,“章辜民,今晚这事,是你和他们合伙的。”

章辜民死不认账:“随你怎么说。”

白玉萝坐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口,章辜民重新坐下,面无表情地接住她审视的目光。

他看了她许久,她也望了他许久,就在他要移开眼神的时候,她忽地贴近,红润的嘴唇往外吐气,热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垂边,“章辜民,你跑回来做什么?”

章辜民浑身一个颤栗,往外抛鬼话:“饿了,想吃丹凤楼的红烧肘子。”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他几乎都能感知到她湿润的舌尖,迅速地从他的耳垂一扫而过,无意胜有意。

章辜民下意识咽了咽,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转过头,就能撞上她。

内心双重煎熬。

台上的戏文咿咿呀呀唱着,唱得让人更加心烦。

“白玉萝。”他唤了她的名字,准备转过脸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推开。

白玉萝眼中满是狡黠笑意,“章辜民,你是不是特意赶回来救我的?你也和外面那些男人一样,爱上我了?”

章辜民恼怒成羞:“我他妈爱条狗都不会爱你。”

白玉萝努努嘴,“你一个要当狗的人,怎能爱外面的狗,爱自己的主人,才是你该做的事。”

章辜民瞪着她。

白玉萝弯下腰凑近,眼见她的唇就要落下,他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她笑脸盈盈,冲他挑了挑眉。

章辜民:“别自作多情,别人弄死你我不放心,我得亲手弄死你才解气。”

刻意的解释,听着格外苍白无力。

白玉萝笑道:“很好。”

她重新直起身,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人冲出来将章辜民擒住。

她站在他跟前,“小叔公,念在你迷途知返,我就不重罚了,但是该立的规矩不能缺,你是想让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章辜民挣脱束缚:“别叽叽歪歪,老子自己来。”

他红着眼,拿起桌上的枪,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拿这把枪打爆白玉萝的脑袋,但是这个想法仅仅只存在了半秒,下一刻,章辜民认命地闭上眼,对自己的大腿开了一枪。

月色旖旎,白玉萝嘴里哼着戏文,从凤阳楼出去的时候,吩咐李大:“半个小时后,等台上的戏唱完,你再送他去医院。”

章辜民在楼上吼:“白玉萝,我他妈要是失血过多死了,你找谁给你当狗!”

白玉萝扭着腰肢往外去,眼神触及路边站着的傅抱青,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抱青,我们回去。”

傅抱青拉开车门,殷勤地做司机。

“少夫人,你等他干嘛,这种人,直接逮起来一枪崩掉就行,他养不熟的。”

白玉萝坐在副驾驶位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抱青:“我就不一样了,我已经熟透,黏在砧板上根本滚不下来。”

他大着胆子,没有将车开回章公馆,而是往他自己的小洋房开。

今晚布置埋伏的事,他已经做过无数遍,她将她的身家性命交给他,他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以前上学时,老师总夸他聪明,脑子活,他自己倒是觉察不出好处,如今才深深地感受到,他确实是聪慧,门道一学就透,为她效命时,他自己都觉得事情做得好。

每次做成一件事,他总要庆祝一番,有时候邀请她,她从不拒绝。

今晚也一样。

白玉萝问:“你今夜又想怎么闹?”

傅抱青心情很好,有章辜民的悲惨衬托,他自动将自己代入胜利者的角色,“去了你就知道啦。”

上次她生日,他没来及买下那套钻石首饰,后来买了,又一直找不到机会送出去。

今晚月色好,适合说真心话。

小洋房空无一人。

白玉萝站在门口,咦一声,笑道:“抱青,你使的哪出?”

傅抱青小心翼翼捧着钻石首饰奉上,“这个,送你。”

她低头一瞧,很是欢喜,“好看,谢谢你。”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她将项链递给他,“抱青,你替我戴上。”

他取下她脖子间的珍珠项链,手有点发抖。

皓白的珍珠项链,是她最常戴的首饰。她婆婆张氏送的,据说是当年她嫁入章家的时候,章家替她准备的。她从十四岁戴到现在,珍珠依旧色泽闪亮。

他怀了私心,将珍珠往旁边一丢,为她戴上他买的钻石项链,痴痴地看着,“你真美。”

屋里就开了半个台灯,昏昏暗暗,地上他与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不肯离开,手搭在她的脖颈上,迟迟没能收回。

白玉萝忽地开口:“抱青,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其中不包括儿女情长。”

傅抱青鼻头一酸。

他还没说,她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连个让他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他低垂眼眸,说:“我知道。”

白玉萝抚上脖子上的项链,笑道:“你会找到好姑娘的。”

傅抱青死死攥住袖口,“我不要好姑娘。”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凝视她的眼神,说:“我想继续等下去。我还年轻,我有大把的时间。”

她不以为然:“时间再多,终究会消失不见。”

傅抱青:“我能等到天荒地老,时间消失了,我不会消失,我永远都在。”

白玉萝站起来,“抱青,你别这么说,不值当。”

傅抱青目光坚定:“没什么不值当的,人就活一辈子,总要赌一把。”

白玉萝没再说话,她走到外边客厅,给老马打了个电话,让来接她。傅抱青冲过去,摁掉电话,她看着他,“抱青,别闹。”

傅抱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送你回去。”

他果真没再提起半句,一路送她回去,安静无言,就连最后替她打开车门,也只是埋着头,没看她,挥了挥手,而后迅速回到车里。

她在后面喊:“抱青,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傅抱青倒了车,踩下油门就往前猛地冲出去。

傅抱青重新回到小洋房,整个人呆呆地,坐到沙发上,余光瞥见刚才她落下的珍珠项链。

傅抱青回过神,将珍珠项链握在手里,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哭得伤心,整个人抱做一团,捧着她的珍珠项链贴在心口处,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他许久都没有掉过眼泪,来到她身边后,为了让她瞧得起他,他学会将自己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人。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

她还是不喜欢他。

傅抱青哭了半个小时,回到书房,左手抓着怔住项链,右手摊开信纸。

刚刚止住的泪,此时又委屈地掉下来。

“慎之,我想回南京了,你来接我吧。我要缓一阵时间,再这样下去,我会心痛而死。慎之,她真的好狠,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爱她,好爱好爱她,她伤我一百次,我也愿意爱她。算了,慎之,我还是不回去了,你忘掉开头的那句话,要么你来帮帮我,别告诉父亲。”

这一次,傅抱青的信不再是无名氏,他注上自己的地址。

南京。

傅大帅将泛黄的信摊开来,面色深沉,“慎之,你不该由着他胡闹。”

年轻男子一身军装,坚毅冷峻的侧脸,他紧抿薄唇,没有说话。

傅大帅叹口气:“闹了一年多,他也该闹够了,我真没想到他有这个本事,竟然没向家里求助。这样,慎之,你帮我个忙,去把他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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