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那日雨夜,林修泽开车在灌原山腰弯道上,为躲避突如其来的一个黑影,一个急转弯,车子驶入悬崖沿着山坡一路翻滚到底,寄生在林修泽脑子里的即墨子冯的意识,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逃离,追逐着慕渃飞车上一路奔驰的肉身。
慕渃飞他们只顾拼命往前开,想着早点回去找到林修泽,复原即墨子冯的意识,不料即墨子冯突然醒来,诈尸一般直愣愣的从后座坐了起来,表情惊悚慌乱,吓得慕渃飞“刺啦——”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了下来。
“即墨子冯!你....醒了?”慕渃飞和艾明台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看着不知身在何处一脸受惊的即墨子冯。
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刚才似乎翻天覆地的一场眩晕......
CAO ,脑袋好疼,想不起来!
即墨子冯抱着脑袋,头旋部位像是要裂开一样疼痛,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头上居然缠着纱布,头旋部位隐隐渗出血来!
血......他脑子里闪现出车子翻滚的画面,他看到林修泽满脸血迹......
“林修泽出车祸了?......”他喃喃自语。
突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大吼一声,“林修泽有难!”打开车门,纵身跳下去,变身成一只白蛾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即墨子冯!即墨子冯!
慕渃飞将头伸出车窗,大声喊道。
然而她的声音完全被大雨碾压,她把脑袋缩回车内,狠狠的关上车窗。
“fuck!”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慕渃飞掉过头来朝着林修泽出事的灌原山脚下狂驰而去。
林修泽被卡在驾驶室内,整个轿车底朝天翻了个,人倒立着绑在座位上,彭开的安全气囊抵着他的前胸,前面挡风玻璃及前脸一同挤压在司机驾驶位置,引擎盖弯曲折叠着穿过挡风玻璃,直直的插在林修泽的座位旁边......
林修泽整个人挤压在狭窄的空间里,倒挂着吊垂在空中。
满身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顺着脖颈,脸部向下滑,从一捋捋发丝滴下来。
雨地里被血色晕染一片,又迅速被雨水冲刷蔓延.....
......
......
天刚麻麻亮,雨终于停了下来。
月湖清墅还处在清早雾霭沉沉的安宁之中。
辛卫躺在床上,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催醒。
居然是薛芯眉打来的电话,她狐疑的接起电话。
“辛卫,不好了,你们赶快去灌原!你儿子林修泽出车祸了!”
辛卫脑袋嗡的一声处在短暂的意识空茫中,电话那头薛芯眉的声音像在水中一样嗡嗡作响。
辛卫!辛卫!你听得到吗?
......
突然间她回过神,迅速坐了起来,赶快拨通正好在灌原整修林木的林海柳。
林修泽住在ICU病房。
即墨子冯,慕渃飞艾明台,这几个人没有一个知道林修泽身边亲人或朋友的联系方式,还是慕渃飞灵机一动,说前天一早薛医生带着林修泽来找过自己,而且薛医生给公玉长因接生过,薛芯眉肯定认识林修泽。
于是她打给了薛芯眉。
几个人坐在ICU病房的探视室里,垂头丧气。即墨子冯脑袋缠着纱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靠在墙角的椅子上,慕渃飞,艾明台也并排坐着,眼神空洞无神的看着探视系统显示屏上,躺在ICU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林修泽。
第一个赶到灌原市中心医院的就是林海柳。
林海柳赶到ICU探视室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了。
显示屏上,林修泽鼻子以上的部位被纱布包裹着,脸上贴着厚厚的胶布固着呼吸机,锁骨下,一个长长的流动这红色血液的静脉穿刺置管插入其中,身上也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监护仪,心电图机,临时心脏起搏器等冰冷的仪器,让整个病房看起来更加冷酷。
林修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演示包裹着的木乃伊。
林海柳枯立在显示屏上久久的看着,从身后看他佝偻的腰身,有种老父亲迟暮的悲怆感。
探视室内,安静得若无一人,时间仿佛禁止了一般。
只有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心电图的之字线,和不断闪烁的莹绿色的数字,缓缓流动的血液,提醒着这艰难的痛苦时刻正在一秒一秒的苦熬着。
空气中散发出浓浓的消毒液的味道,仿佛还夹杂着死神来临之前不祥的气味。
良久,林海柳才离开探视屏,有些踉跄的朝着门口左边的座椅走过去,这时才贸然发现墙角并排坐着的三个人。
他礼貌的走过来,伸出手跟他们握了握。
大家都一一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全程也没说任何一句话,只有林海柳嘴角抽动说着没出声的谢谢。
稍后,林海柳走到即墨子冯面前时,看着这个包扎着纱布的脑袋,他沙哑着嗓子问道:“孩子,你跟他一车吗?”
即墨子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所措,最后才说:“我这个头跟他车祸没关系。”
林海柳似乎叹了口气,他握着即墨子冯的手,拍了拍后者的手背,目光落在即墨子冯的脸上,他怔怔的盯着即墨子冯的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孩子,你......你......是公......”很久,他盯着即墨子冯的脸才结结巴巴的吐出了几个字。
一旁的慕渃飞忍不住发话:
“老伯,这位是即墨子冯,是他发现了林修泽,并救了他!”
林海柳将目光收回,连声说着谢谢,缓缓的退到门口旁边,找个座椅坐了下来。
四个人坐在房间里,沉默着,静候着。
过了一会,慕渃飞和艾明台说妇幼保健医院还有事,便告辞而去。
约莫到了中午,即墨子冯也走出了医院,他站在医院的门口,突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回渝城的住所?房子已经退了。
回妇幼保健医院,他已经离职了。
黑尤子也不在了。
人类世界仿佛已经和他再也没关系了。
他坐在医院对面的花坛边上,漫无目的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过后深秋的天空,除了雾霭,看不到一点天空的蓝。
难怪什么倒霉的事儿都被我碰到了,敢情是你在作祟!他想起那晚上林修泽憎恶的表情对他说。
或者真的如林修泽说的那般,如果没遇到我,他现在肯定是平平安安的,也不会躺在ICU病房,生死未卜。
还是回翡洛辰吧,他对自己说。就算做个毫无表情的面具人也好过这人类社会的欺瞒复杂,尔虞我诈。
可是在他回翡洛辰之前,他还想最后一次去楸树林,他说,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吧。
人类世界常常说,有始有终,大概也就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