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禧殿,已经过了五更天。
历来,卯时不到,皇上便要准备上朝。今日晚了些许,传到后宫那些人的耳朵里去,定要以为她有多么狐媚惑主,恃宠生骄。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红颜祸水,牝鸡司晨,自古君主犯下的所有过错,似乎无论大小,终究都会归咎在女子身上。岂不知,后宫佳丽三千人,又有几个女人能真正地做到三千宠爱在一身呢?大多,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罢了。
屏退了所有前来拜访的宫人,景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承禧殿的寝殿。
盛满了热水的木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只是那水,已然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那里面,沾着她由少女蜕变成女人的痕迹。
映坠拿来热毛巾,敷到景宁发烫的额头上,可冷汗还是止不住地渗出。
映坠泪眼朦胧,心疼地擦着景宁身上到处可见的淤青和吻痕,半晌,哭着道,“要不传个太医来吧,这么下去,姐姐会熬不住的……”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她虚弱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娇贵,这么点儿小事儿,还不敢劳烦太医呢!”
映坠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笑靥,却是泣不成声,“姐姐如今都侍寝了,况且,好歹也是皇上破格晋封的宫人,怎的不娇贵!姐姐,为何你要这般卑微隐忍……”
景宁嘴角一僵,半晌,却是苦涩地闭上了眼睛。
破格晋封么?原来在旁人看来,她还真是受了天大的荣宠呢!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曾一度认为,他定是对她动了心思。可,怎曾想……
“不碍事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她有气无力地抬手,摸了摸映坠满是泪痕的脸颊,额角,豆大的汗珠已经沾湿了手绢。
一阵痉挛过后,小腹,似乎不那么痛了……
可,她的心,为何还这般痛呢……
眼前,蓦地又浮现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皇上,是个多么的高高在上的代表,尊贵,令人仰视,却难以容得下,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感情了么……
雪纺的衣裙,轻柔飘逸,成就了一抹最纯粹的白色,却因为浸染了鲜血,变得更加惨淡醒目。景宁拖着疲倦的身子,仅仅休养了半个时辰,就在映坠的搀扶下,来到了长春gong的东侧殿——绥寿殿。
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一个许久都不曾被召幸的贵人,若在往常,定是被弃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可偏偏就是这一对母子,牵动了整个后宫人的心思。
赫舍里皇后让她害她,皇上却要她保她。
如若,将长春gong作为一方小小的棋盘,那么,对弈的双方,便是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
因着是新晋的宫人,虽未封品阶,但承蒙李德全的照应,各处太监奴婢都竟然三分,所以,没有丝毫阻拦,景宁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绥寿殿。
经过通报,惠贵人纳喇氏芷珠走出来相迎,一身朴素婉约的碎花旗装,身子高挑,纤度和侬,眉目虽不美,却自有一股端静贤淑,风姿如画。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她微微欠身见礼,礼数周全,丝毫没有怠慢。
景宁亦应景地欠了欠身,苍白的脸被浓重的胭脂一染,绯红剔透,并不似往日的低眉垂眼,举手投足间,反倒带了三分的傲气。
“姐姐原是这长春gong的主人,妹妹初来乍到,理当前来拜见。”
纳喇芷珠款款一笑,“妹妹严重了,快请进来坐。”
转头示意,立即走上来一个宫婢,端着托盘,将茶盏糕点一一殷勤布好。
圆融大度,恪守本分,这便是后宫的人给这位惠贵人的评价。究竟中肯不中肯,景宁不知,但从这初次见面的殷勤客套上看,倒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
“妹妹今日来,想必,姐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吧!”景宁施施然落座,端起茶杯,撇沫,一副丝毫不把旁人看在眼里的架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