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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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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呼吸不稳,柔柔地靠在他身上,他伸手从腋下揽着她,动作很轻,可饶是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也还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直抽气。

见她眉毛鼻子都拧到了一起,全数的怒气都化成了心疼。心里闷闷的,想说一句体己的话,可到嘴边儿,就成了恶狠狠地怪罪:“手无缚鸡之力,还敢逞能,怎么没要了你的小命!”

他临走前是怎么说的,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结果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是臣妾大意了。”

他看着她耷拉着脑袋,不解气,伸出另一只手,使劲掐了一下她的脸,“大意?朕看你就是不想活了,徒手跟人家拼匕首!”

景宁听这话,知道过来之前,定是李德全将经过一五一十都与他禀报了,索性也不瞒着,点了点头,“当时实在太险。”

若是她不去挡着,不上前硬拼,秋静就没命了。她这条小命怕是也保不住。

“还真拿自己个儿当勇士了!”他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朕封你个巴图鲁,怎样!”

景宁见他挤兑她,也不还口,只缓缓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头躺着。不知为何,原先的那些个勇气、坚持、镇定……在碰上他恶狠狠地斥责时,竟全盘化成了委屈,心里头酸酸的,竟还有丝丝的甘——辗转着,悉数从眼角滴落,成了泪。

见她半天不吱声,还以为是睡着了,可那肩膀一抖一抖的,等转过她的脸,才知是哭了。

“好好的,朕也没罚你,哭什么!”他皱了修眉,伸出手来,一把抹在她的脸颊,粗粒的大手剌剌的,刮得面皮直疼。

景宁忽然就不哭了,愕然地将手抚上他的,握在手里——

那原本白皙修长的指,竟长满了茧子,手背上的皮也粗了,摸上去直剌人。

“皇上去巩华城的途中,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别以为扯开话茬,朕就会饶过你!”他使劲拧了一下她的鼻子,横在腰间的手臂倒是极轻的,极轻极轻地掀开她的里衣,顺着那香软馥郁的肌肤,亦步亦趋,逡巡摸索,攻城直上。

景宁有些泛懵,半月不见,这架势,就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可白日里又有些发窘,怪羞人的,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喑哑低沉。

“再扭下去,朕可不管了……”

景宁身子一僵,再不敢动弹,任他予取予求。直到被摸完了,摸遍了,他才又将她的衣衫抚平,细心轻柔,虽然弄得生硬,却尽了心。

“除了小腹那一处窟窿,身上倒是没别的伤了。”

他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去摩挲她的手腕,上了几日的药,这红痕竟还在,当时指不定多么触目惊心。他叹了口气,执起来,凑上去吻了吻,“朕该拿你怎么办……”

明明是比谁都弱的身子骨,偏偏有那种胆量与人去拼命。知道的,她是宫婢出身,对婢子之间有垂青,有怜惜;不知的,还以为她和图佳有什么仇,宁可冲上去死拼,也不逃走。

从巩华城回来,进了宫,他几乎第一个就想跑到承禧殿去瞧她。可碍着大臣都在,他这个九五至尊也不好缺场,硬挺着,熬过了几个时辰。可谁承想,又听李德全说她被刺伤。吓得他肝胆欲裂,当即就抛下了群臣,往宫里头赶。

若是让皇祖母知道,定是以为他疯了。

“朕今夜留宿了。”

他忽然吐出一句,口气有些闷,似询问,又像是命令。景宁仰起脸看他,那眉头蹙得死紧,不知是在寻思什么。却不得不央求,“要不皇上将臣妾接去暖阁吧,现在天色还早,况且,皇上留宿在妃嫔寝殿,于理不合……”

她小声与他打商量,却见他睨下目光,挑着眉,又来了气,“敢违背朕的旨意!”

“臣妾不敢……”她的声音小小的,细细的,红扑扑的脸,咬着唇,说罢,转了眸子,愣是让他看得失了神。

景宁也不是当真与他较劲。只是宫中规制,召幸宫人于乾清宫,圣驾一律不得留宿妃嫔寝殿。之前他就曾留宿过一次,事后,太皇太后特地提点了她。当然,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譬如先皇与董鄂妃,情意甚笃,如胶似漆不离。可她不敢奢望,更不敢当真去照着做。

“真是小没良心的!”见她为难的样子,他索性也不坚持了。

“皇上,巩华城那边儿到底怎么了……”景宁不死心,打破沙锅问到底。

说不担心,是假的;自从图佳事败,与假驸马同被收押,这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驸马为何不进宫?自然是怕被太皇太后囚禁,计杀;可假驸马入了宫,真驸马当真也不会闲着。竟然能联合诸亲王贝勒在皇城里头造反,自然势力不容小觑。他将南岭精锐悉数调进了京畿营,那么奉移的队伍里,除了八旗护卫,该是最薄弱的一环。倘若路上真遇到了什么……

景宁是想都不敢往下想,若是他受伤了,若是他回不来了……

她眉头越蹙越紧,隐隐忧色,隐隐后怕;他见了,将头窝在她颈窝里,细细摩挲,“不过就是几个乱臣贼子,小打小闹的起哄罢了。跳梁小丑,不足一提。”

简单的一句话,却藏住了惊心动魄的,九死一生的经历。其实在奉移皇后梓宫的途中,果不出隆科多所料,在那一段山脉弯路,真的有穷寇埋伏。八旗兵丁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唯有身边暗位骁勇善战,索性是有惊无险,却也揪出了隐藏在最深处的势力。这一出引蛇出洞,就是为了拔出吴三桂在京城的暗线人脉。

晌午过后,耐不住李德全一趟一趟的跑,他便回了暖阁,政务堆积如山,实在是分身无暇。

午膳,是他陪着一起用的。景宁又喝了一次药,之后是真困了,就小睡了一个时辰,等再醒来,却已经日薄西山。

冬漠拿来热汤,给她垫垫肚子,稍后李德全便会送晚膳过来,据说,是皇上亲自嘱咐的。景宁身子一直发虚,大抵是伤口深,血流的多,用了很多补药,一时半刻也不见起色。此时刚醒,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小口,便推开了。

秋静拿着巾绢过来伺候她擦汗,低声道:“主子,以菲跪在院子里头,已经跪了半天了。”

景宁有些沉默。

“她也倒有脸,”冬漠冷笑着哼了一声,“出卖主子还敢继续呆在承禧殿,主子不追究,她也像没事儿人似的,真不知道心肝长到哪儿了!”

景宁将巾绢接过,试了试手,“还是让她进来吧,终归是要见的,早些说清楚,也了一桩心事。”

秋静领旨,退了出去。

片刻,便扶着以菲跨进了门槛。

夏日的太阳很毒,晒在地上都能将花草烤蔫了,跪在大日头底下不到半个时辰,这面皮就晒得发红发潮,苍白的唇色,病恹恹的,唯有那一双小鹿似的眸子,盈盈闪动,流动着泪光。

“主子……”

她跪在地上,嗫嚅着,半晌,仅是吐出了两个字。

景宁叹了口气,本想拿话寒碜她一下,却终究是没忍心。不知为何,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子,她心里有太多的怜惜,怪罪倒也是怪的,可却总是忘不掉她姐姐尔芳,那个幽兰空谷一般的女子。

心里烦了,索性摆了摆手,示意秋静将她扶起来;可以菲却执拗地不起来,非要跪着,话也不说,只一个劲的抹泪。

“以菲,你姐姐……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声似叹息,景宁幽幽地道。

以菲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簌簌落下的泪,晕湿了脸颊。

景宁垂首,默然了一瞬,须臾,道:“这内里缘由,我不便与你说,也不能与你说,只是让你知道,你姐姐是个好女子,一心一意只想着你这妹妹。倘若,你傻得只会替她报仇,而不爱惜自己,那便是枉费了你姐姐的一片苦心。”

尔芳死了,在最平静的一刻死去;

临死前,没有不甘,甚至是没有一丝的挣扎;唯一挂念的,期冀的,却是她的妹妹。

“既然将你接进了宫,便没想过要再让你吃苦。可经过了那一次,你是不能再留在承禧殿了,”景宁低垂着眼捷,心里有些凉凉的,戚戚的,“去符望阁吧,照顾福贵人和小公主,那儿虽然冷清,却可保一世安宁。”

将她的事隐瞒了下来,甚至没有告诉给他,就是不要她被逐出宫门,亦或是回到辛者库那样的地方。毕竟,是自己亲自将她领进来的,继续眷顾着,她是做不到了,可也不能撒手不管。给她安排一个去处,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以菲走了。

就在第二日,去了北五所,临走时,复杂地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能说什么呢?从她进宫,就开始算计。若不是她,图佳也不能畅通无阻地进来,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险些丧命。可在千钧一发之时,终究是后悔了,当以菲跪在图佳脚下苦苦哀求的时候,景宁就想,她原谅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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