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缭绕了满室熏香。
刚进门,就看见那张双面绣屏风横在宝椅前,白纱缎的料子,阳光透出屏风上花绣,落了一地斑斑驳驳的阴影;屏风后的人端坐在烫金闪缎的软席上,图佳定睛看去,只瞧见一抹明黄宫装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也看不真切。
“佳儿,给皇额娘请安。”
她敛身下拜,心里却止不住地往外冒猜忌。虽说外臣不得直面宫妃,可往日里太皇太后朝见大臣也是不用屏风阻隔的,怎么此番,规矩还反倒多了……
屏风内的人摆了摆手,似示意她起身,随后有侍婢奉上新茶。
图佳抬眼一看,是瑛华,心里稍安,连着与额驸交换了个神色。“皇额娘特地召见佳儿进宫来见您,怎么还挡着个屏风呢……”
屏风后的人依然没答话,倒是瑛华陪着笑脸,道:“主子这两天着了风寒,嗓子烟得很,怕传染给了额驸,病上加病,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也染了风寒……
图佳疑窦地抬眼,又想起前几日从太医院得来的消息,倒也属实,可怎么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皇祖母,佳儿这儿倒有个方子,对风寒之证最管用了,佳儿这就拿给您。”图佳说着,端着的茶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欲往屏风里头走,却被瑛华一把拦下了。
屏风内,传出一声咳嗽。
半晌,一个女音悠悠地响起:“将这屏风撤了吧。”
话音未落,就即刻有婢女上前将那白纱缎山水屏风撤了,随着阳光一点一点地流泻进去,阴翳在阴影里的那人渐渐地露出了真容。
——“是你!”
仿佛有一桶雪兜头浇下,图佳瞪圆了眼睛,赫然发现,那宝椅上端坐着的竟是个年轻的女子。
“怎么会是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戏弄本宫,简直放肆!”图佳用气得哆嗦地手去指那宫装丽人,肩膀直颤,那浑身冒出的不是寒气却是怒气。
那女子缓缓走下红毯高阶,身上还穿着太皇太后的龙凤锦缎常服,宽松的袍子不合身,却显得腰段纤细盈弱。
“给公主见礼。”
“不用了,”图佳眼角甩出一道冷飕飕地寒光,“听着本宫一口一个‘皇额娘’的叫着,居然也能心安理得地在里头坐着。你可真好定力啊!宁、贵、嫔。”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图佳盯着她,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宫就是再不济,也知道皇额娘绝不会隔着个屏风召见本宫和额驸。倒是你装神弄鬼地躲在里头,是想看本宫笑话哪,还是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难听的咒骂,堆砌了强硬的气势,却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景宁也不恼,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之色,更没有被撞见的尴尬,只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她,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发麻,就像是看着兀自挣扎的困兽。
“公主,臣妾在此恭候您和额驸多时了。”
图佳的脸色终于变了,手一哆嗦,杯里的茶撒出了一大半。
她什么意思?恭候……怎么,难道真是像她想的,太皇太后特地将她和额驸召进宫,就是要趁着他们毫无防范,施行软禁,毒杀——可不对,皇上不在宫里,慈宁宫里尚没有主事的人,单凭一个小小的贵嫔,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就要动她了?不说她没这个资格,就算要动,拿什么名头动她!
心中千回百转,图佳的脸色有几分慌恐,几分恼怒,忽然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厉声道:“乌雅V景宁,本宫警告你,莫要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你究竟将皇额娘怎么了?”
反咬一口的本事,图佳是用惯的了。此刻信手拈来,却不过是垂死挣扎……
“和硕恪纯长公主图佳,**宫闱,并意欲对太皇太后不轨,犯上忤逆。奉太皇太后懿旨,将其关押至大理寺候审,”景宁缓缓地将以上的话说完了,才下了旨,“来呀,将这一干人等拿下。”
话音未落,殿外,就即刻有全副武装的侍卫冲进来;
甲胄铿锵,惊飞了院外闲落了一地的雀儿。
图佳惊愕地看着,局势发展得太快,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可生死关头,倒是蓦地生出了凌厉的气魄,“本宫是公主,看哪个敢动!”
没错,她是公主,御封的和硕恪纯长公主。
侍卫们被唬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景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明媚的春光兜头照下来,流泻如波,在她的发端洒一抹烟笼光晕,“公主,还要让臣妾把话说得更明白么?”
图佳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半晌,杏眼圆睁,眼呲欲裂,“好你个乌雅氏贱人,你信口雌黄诬陷本宫,看本宫不撕烂了你的嘴!”
话音未落,作势便要冲将上来。
景宁没有防备,却也有秋静和冬漠两个手段利落的宫婢在身边,图佳的尖细的指甲尚未靠近,就被她二人一左一右地擒住双肩,随即往后一拧,整个人被架了起来。
“公主,请注意你的身份。”
天家之女,与生俱来的骄傲。一寸一寸的高贵,也不过是由地位尊崇堆砌而成;倘若端了那自负的资本,骄纵,刁蛮,颐指气使,就等同于市井村姑的撒泼。
图佳狠狠地抬眸瞪她,似要生生要将那眼珠瞪出来,“乌雅氏的贱人,本宫早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你想定本宫的罪也找好由头,凭什么说本宫**后宫?”
“就凭他——”
径自走到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额驸身前,伸出纤纤十指,猛地往下一扯,就将那裹在他头上的罩布整个拽了下来。
——褐色的罩布翩然落地,露出的,是一张冶艳妖娆的脸。那张脸,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男生女相,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上勾的眼角极是妩媚,带着股妖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