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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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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说得很轻,却是满怀感激。

“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世间万物皆是化相。那是你的造化,与哀家无关。”

“太后慧心悲悯,是臣妾愚钝了……”能在后宫这个旋涡中做到不染,是因曾挣扎在那淤泥里,如今超脱,必不会再陷风波。

博尔济吉特V清如温和地点头,“去吧,太皇太后还在里头等你!”

慈宁宫寝殿。

明黄锦缎的炕上,红漆云桌被摆在一旁,太皇太后侧躺在织锦繁花的绣缎上,头后枕着棉褥锦衾,眯着眼睛假寐,悠然的神色,哪里还是刚才那副满眼倦怠的模样。花开正好的窗外,桃李芳菲,香气扑鼻,太皇太后嗅了嗅,脸色越发慈和了起来。

“原来,太皇太后亦是喜静之人。”

景宁踏着云锦红毯走过去,笑靥浅浅,却是在说她在妃嫔面前故作疲惫的事。

“哀家老了,怎比过二八少女,可折腾不动了!”

一瓣桃花,簌簌飘落进来;带来了满室明媚的春光。春光里,太皇太后打趣地揉了揉额角,举手投足间端雅恣意,像极了皇上的打趣时的样子。

“主子是心明眼亮,越老姜越辣!”苏嘛拉姑笑着走过来,手上端着盛了糯米糌粑的精致漆盘,御厨刚做好的,散着一抹香甜。

“睡得不好么,听说皇上最近会留宿在承禧殿……”太皇太后也注意到她眼底青紫色。

景宁禁不住有些窘迫,脸颊红了红,“太皇太后取笑臣妾了。”

她正要提起这事,却不想太皇太后想到了别处。

“皇上年轻气盛,倒也没什么,不过后宫应该雨露均沾,这样各宫才会相安无事,”太皇太后说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平素机灵聪慧,今日怎会这样的装扮。”

景宁看了看袖管金银线绣的彩荷上,未解释,只笑笑。

这身浅粉色繁花宫装,是尚服局的宫人送来的,赶制了几日,专门是为了今日慈宁宫的请安。旁的妃嫔皆是陈色宫装,唯独自己的是俏丽讨喜;若换作那些资历尚浅的,定要窃喜,可尚服局的人却忘了,她也是从内务府出来的,这些规矩旧例,她怎会不知?

可,这裙子,非穿不可。

尚服局是什么地方?是隶属内务府管辖的宫廷裁作,专为后宫妃嫔提供一应穿戴;储秀宫掌管整个后宫,也掌管了后宫的所辖四司。能给内务府下命令的,唯有皇后,那些尚服局的宫人就算是再大胆、再贪财,也绝不敢拿这样的事来做人情。

当然,赫舍里皇后一定知道,曾当过宫婢的自己,深谙宫中规矩。

她,不过在试——若自己果真穿了尚服局拿来的宫装,便表明对储秀宫的无条件服从,那么,皇后将不会对她动太大的心思,起码,在怀胎期间不会;可倘若她不穿,恐怕不到半月储秀宫那边便会用任何罪名将她除去,绝不留情。

她有选择么?

没有。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仔细看看臣妾眼角余痕。”景宁扯开话茬,说罢,还特地微微凑近了些。太皇太后闻言,若有所思地探头,示意苏嬷嬷也过来。

“这是……”

苏嘛拉姑是宫中老人,看惯后宫手段,一下便瞧出了端倪。

这是余毒未清的症状。

“臣妾前几日闭门不出,其实是静待身体恢复。”景宁说罢,从袖中掏出了一封洒金的信笺,轻轻放在了桌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皇太后听她讲罢始末,凤眸一凛,眼底顿时腾起了风暴,“佟佳氏那边还没摆平,惠贵人这边又起了头!哀家看,这帮后妃果真是清闲日子过腻了,非得找些事情出来!”

“这信,只是其中的一封,其他的,均都烧掉了。也没有交给皇上。”太皇太后看罢,便将那信笺交给苏嘛拉姑,苏嬷嬷会意,径直拿到烛台那边,焚毁。留下这封,是送来慈宁宫看的,看后,就不能再留,否则一旦流传出去,后患无穷。

“你做得很好,”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眼,“皇上的子嗣至今确实只有一个皇长子,但那纳喇氏未免就太笃定了,且不说她是个庶妃,皇上尚且还年轻,就算皇后生下的真是个女儿,其他妃嫔难道就不能生?就非得是她儿子入主东宫不可么?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太皇太后息怒。”景宁说罢,即刻噤声。说到底,惠贵人的心思由来已久,可也曾被她从中穿针引线。若非她先前的明示暗示,她是否敢在此刻动这个念头呢……

“宫中其实本来就有定制,庶妃生下的皇子一律不得由本人抚养,哀家当初可怜她初为人母,才破例让皇长子与她生活在一起。可如今看来,这样的母妃也教导不出好样的皇子。是时候遵循祖宗礼法了……”

凤眸眯着,闪过一道寒光,景宁却当胸一阵,“太皇太后不可……”

将皇长子与惠贵人分开,交与皇后娘娘抚养,是依规矩办事,旁人既说不出什么,惠贵人也就此失去了问鼎东宫的资本。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可……

“太皇太后容禀,且不说如今皇后娘娘临盆在即,不方便照料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就算是力有所及,臣妾也认为不妥。”

太皇太后微微抬眼,不言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景宁承旨:“惠贵人的长兄纳兰大人如今镇守南疆,三藩之乱即在眼前,一旦开战,纳兰大人便是那举重若轻的人物,此刻太皇太后不但不能将皇长子带离惠贵人身边,反而要对她多多体恤。这样,身在前方的纳兰大人才能无后顾之忧……”

皇上护着她们母子,就连皇后都不敢动她分毫,为的,皆是要稳住南疆首帅的军心。庙堂形势,牵一发,动全身,此刻不动,不代表纵容姑息,而是顾全大局;皇上苦心孤诣撤藩,倾国之力来谋划此事,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对让出半分差池。倘若果真祸起后宫,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你说的没错,”太后太后微微抬了眼,眸中含着一抹深思,“可纳喇氏既然已有不臣之心,哀家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既然不能动,便是来个警告吧……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景宁与钮祜禄V东珠一同到咸福宫。

同来的,还有映坠。

许久不见,映坠原本单薄纤瘦的身子越发丰润起来,脸也红扑扑的,看到景宁,乖巧地一拜,便退回到东珠身边不再言语。原本还是藏不住心事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圆融历练,是在承禧殿陪伴她的时候就开始变了么,还是早在那之前?那下药的事,她不再追究,显然映坠也未想再提,可她竟没向自己解释半句……到底是宫中的人,能生存下来,已经不简单,谁会傻得一如既往?

自己都变了,何来强求别人。

初冬时节,午后的天气也是凉的,荣贵人穿了一件红锦百蝴穿花裙袄,站在院子里,脸颊冻得嫣红,衬着领口处雪白的貂裘,越发显得圆润可爱。

远远地见她们来了,马佳V芸珍上前几步,吩咐宫婢们备好暖炉。

“参见贵妃娘娘,宁贵嫔。”

碍着东珠的面儿,芸珍是不得不拜的,可称呼上却做足了功夫,既让人听不出半点儿错处,也不掉了自己的面子。只是景宁听她这么叫,不禁暗暗哂然,若她何时真叫自己姐姐,那才是吃不消。

“珍儿妹妹请起。”

东珠和景宁要来咸福宫,是一早就知会过的,因此马佳V芸珍早在寝殿内备好了各色果品和香茗,茶是热腾腾的,东珠方一落座,便端起茶盏就着热气抿了一小口。

“大冷的天,姐姐还上妹妹这儿来,让妹妹如何担待得起!”马佳V芸珍说得客气,却是暗中细细打量。她摸不清她们二人所来为何。

东珠却是不紧不慢,将身子暖和过来了,才复又开口,“本宫今日来,是来探望小公主的。”

言下,并无待见马佳V芸珍之意。

荣贵人脸色讪讪,却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挤兑,“娘娘厚爱,臣妾替小容宪谢娘娘了。”

东珠笑笑,“话说,小公主已经五个月大了吧,想来与妹妹相处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妹妹切莫太过介怀才是。”

这话说到了马佳V芸珍的痛处,咬着唇,她却无言以对。按照宫中定制,庶母是不应该与皇子皇女同住的,可……

“娘娘,太皇太后并没有让容宪搬离咸福宫的意思……”

惠贵人不就一直带着皇长子么,她生的不过是位公主,哪怕封号尊贵,可论地位远不及皇子,为何在惠贵人那里可以破例,她却不行?哪有母亲舍得与十月怀胎的孩子分开的!

“娘娘,宫中定制不可废,就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日理万机,一时疏忽了,也不应该得过且过,贱妾说的对么?”

景宁坐在一旁,适时的接了话去,却是在煽风点火。

点荣贵人的火。

钮祜禄V东珠闲闲地摩挲着掌中茶杯,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

马佳V芸珍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看东珠不咸不淡的神色,心下渐渐着了慌,“娘娘,不要听她胡说,福贵人当初就是这么被她扳倒的,娘娘千万不要当别人手中的刀啊!”

借刀杀人,一向是宫中女子最擅长的一种做法。可贵为皇贵妃,用得着使这样的手腕么……

“怎么,你认为本宫没脑子么?”

钮祜禄V东珠登时便翻了脸,柳眉倒竖,美眸凛上一丝冷意。

“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荣贵人被吓得一颤,即刻噤声,却从没有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可景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荣贵人,”她缓步走过去,不看她,反而摆弄起腕上珠玉来,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委实令人心慌,“在皇贵妃娘娘面前敢自称臣妾的,除了妃和嫔,还没有哪个宫人敢这么讲;你将自己的位置抬得这么高,眼里可还有娘娘么?”

几句话,将马佳V芸珍噎得说不出话来,嗫嚅半晌,忍气吞声地低了头,“妾不敢……”

究竟是将自己摆得太高,尤不愿自称一个“贱妾”;东珠也不想就此多做纠缠,反正来这儿的目的也不在此。

“荣贵人,还不将小公主抱来给本宫看看!”

“娘娘,小公主还在睡……”芸珍未开口,反而是旁边伺候的奴婢梗着脖子,道。

轻巧的声音,在此刻尤为突兀,东珠冷笑了一下,睨过去一个目光,映坠会意,走过去,朝那婢子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皇贵妃在此,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简直是给脸不要脸!”凌厉的声音,微扬的下颚,直打得那宫婢嘴角渗血。

景宁诧异地看她,却接到了一抹挑衅的目光。

映坠……

“荣贵人,不是让本宫堂堂的一个贵妃,亲自去抱小公主出来吧!”东珠斜过目光,眼中笑意甚冷。

马佳V芸珍咬着牙,却是发了狠,一字一顿地道:“去,将小公主抱出来给皇贵妃娘娘看!”

短暂却又漫长的等待。

寝殿被火炭熏得很温暖,东珠一边烤着手,一边品着香茗,其余的人,站的,坐的,跪着的,表情各异,心思各异。

半晌,宫人将容宪公主抱了出来。

“还真是美人胚子,本宫看着好生喜欢!”

明黄的襁褓里,小公主兀自沉沉地睡着,身子外面裹了严严实实的棉褥,只露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儿,红润剔透,让人忍不住掐一把。

“娘娘,容宪福薄,全仰赖皇上的恩泽……”马佳V芸珍一眨不眨地盯着东珠怀里的孩子,仿佛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将小容宪给摔了。

可东珠偏偏不卖她的情,轻声哄着,却转头冷哼着看了一眼她,“荣贵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被赐予‘固伦’这样的封号,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荣享的,若果真福薄,岂会平平安安地长到这么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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