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疆把自己能够想到的都给劳伦斯交代了一遍,至于没想到的他也没办法了,毕竟他也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即便多了些许后世的经验和经历,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始终把握住先机。
要知道几年后他所要对抗的并不是一股地方势力,而是一个完成了工业革命,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庞大海上帝国,尤其他所依赖的舰船、弹药、零配件、火炮、科学技术都要来自西方欧洲。
这也就决定了一旦他真正的触怒了大英帝国,或者对整个欧洲殖民体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威胁,那么他势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承受整个欧洲殖民体系的愤怒。
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林海疆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指挥着镇远、定远两艘外人眼中的武装商船已经踏上了返乡的归途,将旧港交给占有欲望并不强烈的劳伦斯管理发展,现在来看是林海疆最好的选择,同时也是唯一的选择。
经过了一周的航行,广州已经尽在眼前了!对于这个林海疆即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似乎感慨万千,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开口?
林海疆的两艘挂有荷兰旗帜的铁甲舰刚刚出现在广州港,就引起了一阵骚乱,一艘挂着英国国旗的炮艇打着信号进行了简单的询问,并打出D字旗示意舰船入港保持距离,并升起SR旗向舰队指挥官致敬。
随即停泊在广州港内的四艘英国舰船纷纷挂起海军国际舰队之间互访最高礼仪的满旗表示欢迎。
作为海军军官,林海疆十分清楚战舰悬挂满旗的时间、排列顺序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悬挂满旗的时机,一般是迎接政府要元,重大节日,迎接外国军舰来访,出访编队离码头前,到达被访问国港口和在国外停泊时等等。
而且满旗悬挂于两桅横桁之间,并分别连接到舰首、尾旗杆,两桅顶各挂国旗一面,舰首、尾旗杆各挂海军旗一面。驱逐舰挂满旗,一般挂2号旗,约挂67面各类信号旗,并不得悬挂用于表示战斗的战斗旗。
根据舰艇的实际长度和前后桅杆的距离,单桅舰艇则由桅杆横桁连接到舰首、舰尾旗杆,桅顶挂国旗一面,如果是大型双桅舰艇则要悬挂双向旗帜。
望着徐徐升起满旗的英国舰船,林海疆心中顿时无限感慨,虽然他昂首挺胸的站在镇远号的装甲舰桥内,但是他十分清楚,英国舰船的满旗并不是升给他的,是升给荷兰铁甲舰的。
但是这仅仅在入港互访,在国际航线水道上,根据国际惯例,国家海军综合实力、吨位、编队弱势一方的舰船通常要给强势的一方让路。
林海疆深深的吸了口气,暗暗发誓在他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让世界上所有国家的舰船遇到中国军舰的时候率先挂起满旗降低炮口表示敬意。
早在四天前,林海疆就拍发了电报通知家里自己预计将要于4月2日抵达广州,在林海疆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大人是非常严厉的一位老人,林姓家族的族长,更是林氏六房中首房的家长当家人。
所谓慈母多败儿,严父多孝子,林海疆从小接受的就是正统严厉的教育,作为独生子的林海疆从小虽然聪明伶俐,但是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林氏六房也可以说房房都不是省油的灯。
为了林氏的长久立足考量,林海疆的父亲林翰林最终没让林海疆进入仕途,而是选择了让他远赴英吉利学习海军知识,帮助家族维持最大收入进项的海运。
为此林翰林一直感觉自己亏欠了儿子林海疆,毕竟万品皆为下,惟有读书高,荣耀门楣登进仕途是每个读书人最终向往的所在,但是为了家族的整体利益,为了首房能够继续把握林家大权命脉,也只能牺牲林海疆了。
一阵带着腥味的海风吹过,林翰林抖动了一下长袍马褂的下襟,望着那些摇着小船往英国军舰上送渔妹、干果的商贩,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时站在林翰林身旁一个面色发黄,身材瘦弱显得十分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拉了一下林翰林的衣袖,林翰林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二弟林翰国,于是不悦的哼了声道:“什么事?”
林翰国全然没理会大哥的不悦,眼巴巴的望着徐徐升起帆旗的英国舰船,好奇道:“大哥,英吉利人为什么突然挂满了各种小旗子?他们要干什么?”
林翰林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个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二弟,想起了弟媳和他的几个妾氏所托,于是开口道:“那是英夷在欢迎别国来访的舰船,是海上的最高礼节。”
林翰国当即惊讶道:“好大的船啊!竟然还能吞云吐雾?妖孽啊!”
林翰林瞪了二弟一样道:“少做惊人失态之举!此舰虽大,但是无异于同英吉利人的小火轮一般。”
林翰林也在尽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惊讶,这种铁甲舰他曾在与大通洋行协理英吉利人吉姆的闲聊中听说过,据说即便在英吉利也同样是凤毛麟角。
舰船前甲板上那彷佛扣了乌龟壳一般的大炮和两舷的数门大炮似乎显得十分的孤单寂寥?
“难道不是战舰?而是商船?”作为资深的海商,林翰林一眼就看出了镇远、定远二舰的优点,那就是在逆风或者逆流的时候依然可以保持高速航行,而且在舰首和舰尾还有大型十字桅杆,使得蒸汽机加风帆动力相辅相成。
随着镇远号缓缓停泊靠岸,舰上的水手们迅速的放下了泊位桥,林海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深深的吸了口气,原本在印尼的时候华侨给他准备了一条假辫子,但是林海疆打心眼里面厌恶这东西,所以干脆索性不带,正了正军帽便离舰登岸了。
随着一队武装水兵的出现,码头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码头上几个头戴竹篓帽,身穿税吏号坎的船税司的听差在用鞭子拼命抽打围观的人群。
但是到了林翰林一干人等面前,为首的一个小吏麻利的打了个千道:“林大人您今赶早啊!船务司的冯大人马上就到,我先去给您通传个话!”
林翰林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一旁的管家递过去一封十两的元宝,这样有眼力见的小人是林翰林最不愿意得罪的人。
发匪作乱,大清的顶子已经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尤其是一些武职实缺,自己身上的从四品的顶子要是放发匪作乱之前,最少得五万台州通筋雪花银。
按大清官员等级“九品十八级”来说已经着实不低了,不过当下没实缺的道台依然被叫成了倒台,广州城内没前的穷官是真真正正的不如狗,一个个都是拼了身家憋足了劲要海捞一把的主!
眼下发匪势大,以往都往布政司衙门跑官的这群人现在都挤在港口的码头喝杯硬杆子茶水,听听闲言小曲,看看热闹!因为眼前大家都非常清楚,现在放官不是求财,而是送命,与掉脑袋相比,穷一点又有什么的那?咱们还有满腹经纶在吗!
林翰林狠狠的鄙视了一下站在望涛楼二楼的那群满口酸词烂文龌龊至极的家伙们!
“父亲大人!”林海疆站在林翰林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已然是走了神的林翰林竟然没反应过味来,少许震惊、少许惊讶、少许失神混杂在了一起,林翰林很难把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如同经年累月在海上打拼的水手一般的青年认出来?
这还是自己那个温文尔雅、行若处子、聪明非凡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