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飞思念唐玉蓉的同时,远在石榴镇分场之外近千公里的地方,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滚下去,正要落入一条涨洪水的小溪时,一辆漆黑色的桑塔纳听在她身旁,车上伸出一双雪白晶莹的手套,将唐玉蓉提起拉回到了车上。
若是她清醒一分,就能看到上绣“我”字的手套主人,竟长了一张清秀近妖的白脸。
石榴镇分场的大雨连下三天,不但不见变弱,反而在这天陡然加大,形成有大水来临之气势。
外面传来吴松明的惊呼声,许飞出门一看,就见原本只是阴沉的天色,此时突然变得黑暗下来,黑压压的云层贴近后山,盖在分场这个方圆百亩的地方,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不多会,狂风卷来,卷起无数的树叶,恰似一条树叶长龙在空地上肆虐,眨眼间瓢泼大雨倾洒在附近,很快汇聚成一条条小河。
几十米外,吴松明的草棚早就被大水淹过去,可他还要死命往那边趟过去,想要救出他那数百本书。
“老吴你冷静些,先进我的屋子避雨,我去实验室那边看看状况!”
许飞劝阻吴松明不听,反而差点被他拉进水流中,幸亏下盘使力稳住身形,才使二人没有出事。将吴松明送进砖房之后,许飞这就带上一把雨伞往几百米外的实验室而去,毕竟,那里可是有他三师父和十二粒金色种子,洪水暴雨袭来,损失任何一个他都会痛心不已。
“唰唰!”数道闪电划破天空,雨势随之更大数倍。
许飞手上的雨伞早就被打成半截,他深一步浅一步朝着实验室走去,平时分分钟的路程此时却变得异常的艰难。因为韩丑等人往年的胡来,分场的沥青地面铺压不实,根本挡不住洪水的冲刷,许飞这才走几步,膝盖以下都陷入泥浆,腰身之下都在黄水当中。得亏他是练过功夫的人,才能勉强稳住身形,换做其他人此时早被冲走。
即便如此,又一阵大浪劈来,还是将许飞的身影瞬间吞没。
这场暴雨带来的影响,此时早已不局限石榴镇。
麦县分场大楼,水位一点点地上升,早已漫过一楼窗台。
平时得意满满的董解放,此时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听着电话那头各乡镇的损失报告,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怒吼道:“都特么的给我顶住,我不管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还是什么狗屁,你们这群废物都给老子听好,要是动了麦县分场的根基,我逃不了干系你们照样别想好过。”
刚骂完,门外雨势再次加大了,一个大浪冲进二楼,董解放惊魂未定,死死抓住桌子一根腿。
省城邹家大院。
“是老周吗?我是邹天年,对,还是许飞那小子的事情,他现在就在洪水最严重的石榴镇。我拜托你,务必派人保住他的性命,拜托了!”邹天年挂了电话,却没有半点轻松,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桌上那本《石榴镇水文险情报告》,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这报告正是吴松明多年研究成果之一,许飞升任场长助理时,第一时间将它送到省城,可惜邹天年一直没有翻看,直到这次洪水暴发这才翻了几页,立时为吴松明的才华感到极大震惊!可现在,一切都晚了。由于他坚信一贯的平衡之术,之前打击了董解放不想再提升吴松明,以至于没能及时采取措施,导致现在整个大梁州的邹家大农场分场都陷入灾情。
一旦灾情过了,那时许飞将怎样看待自己这个慈祥英明的干爷爷?
邹天年陷入种种复杂的纠结中。
石榴镇分场,许飞挺过了这阵浪头,终于趟到实验室二楼边沿。
邹三伸手将许飞拉上屋顶,一脸担忧:“毛文君和孙大胆倒没事,提前带了十二颗金色种子到办公大楼屋顶,但眼下洪水越来越高涨,形势不容乐观。更糟糕的是,我刚才从一个工人那里得知,韩丑那厮早就开车逃跑,还用尖刀将所有的救生皮划艇刺破……”
“这厮如此作孽!”许飞气得真想现在找到韩丑,将他就地打死,但见身边洪水又在咆哮,只得先让邹三去办公大楼那边,他自己还得再蹚水回去救吴松明。邹三本想自己替代,但禁不住许飞的执拗,只得让他去了。
来时容易回去难。
跳下二楼边沿,许飞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水性,应该可以很快回到砖房那边,不想刚一下水就连续遭到三个大洪峰的冲击。他虽有功夫傍身但毕竟不是神仙,在风急狼吼之中脚下一踩滑,要不是抱住实验室的一根门柱,只怕就得滑进一个大漩涡。这时又是几道闪电划破天空,张牙舞爪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许飞抱定门柱四下望去,就见整个四周一片汪洋大海,整个石榴镇都泡在水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牲畜叫声,至于人的声音,却是半点都没有。饶是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觉得心里发毛,更替吴松明感到担忧。
又一个洪峰卷裹着杂物过去。
趁着这个机会,许飞攒足一口空气,就往砖房那边趟过去,好赖最终抵达。还来不及庆幸,就见吴松明已经被冲击到屋子一角,人事不省,右腿处浸出一大片的血渍,显然是受了重伤。“老吴,老吴你挺住!”许飞慌忙将吴松明背在背上,踩着一支短木梯,上了屋顶。
正在这时,脚下屋子冲进来一股洪流,将短木梯卷走。
吴松明昏迷不醒高烧不断,许飞又没法带着他往办公大楼而去,只得就此原地守护着。
这场洪水持续了差不多七天,最终于第八天清晨消去。
邹三等人将吴松明送到医院之时,许飞下了屋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身后砖房还算结实,只被冲出几个大窟窿,房前到实验室的空地,此时坑坑洞洞无数,好像遭炮弹打过似得,几乎是带走一尺多的泥土。四周的建筑,包括分场及工人宿舍,实验室,食堂等,同样都是残破不堪,唯一还算完好地就是办公大楼。
晚上,邹三从石榴镇回来,告诉许飞吴松明的救治情况和邹天年的批示。
许飞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那个看似书呆子,实则一线经验极其丰富的吴松明,竟然重伤了!
那个不慕名利,一心想着回报分场的吴部长,就这么残废了!
那个冒死求见自己,交出上百页检举材料的忠诚之士,从此就得打回老家,自理生活!
邹三被许飞的神情吓住,连忙掐了掐他的人中:“许飞,许飞别吓我……”
许飞失神地望着不远处的草棚,没有回答邹三的话,嘴里喃喃道:我对不起老吴,他半生遭遇各种运动怀才不遇,已经是很大的委屈,可现在,我连留他看着韩丑,董解放之流被打倒的权力都没有,更是辜负了他当初的坚持。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身边的至情至亲之人,都要经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先是李村长,接着吴松明,下一个还会是谁?
一旁的邹三沉默了。
随后回来的毛文君和孙大胆同样垂头不语。
这时,许飞突然发了疯似得扑向草棚那边,眼神凌厉地好似要吃人,双手大力一扒拉就打开棚门。邹三三人正要上前劝阻,却听许飞一边搬出那些被洪水泡烂的书籍,一边斩钉截铁说道:“这是老吴的书,也是他的命,我得想法子帮他凑齐这些命,这些年被别人践踏,被别人侮辱的性命!”
三人当即震住,看着许飞消瘦的背影和握紧的拳头,不禁心中一颤:石榴镇分场的天要变了!
洪水第二天竟是一个晴朗天,大门口那边突然传来喧哗。似是有谁回来了。
邹三还没反应过来,许飞竟像是有预感一般,起身快步追了过去,不等韩丑闪避,右手勒住他的脖颈将他顶在铁门上!
“许飞别冲动!”邹三慌忙跟了过来,劝住许飞,生怕他一时愤怒之下真杀了韩丑,到时候事情更加麻烦,“他的命不值得你去换!”
但出乎邹三的意料,许飞并没有暴打韩丑,而是一手揪住他,冷冷一笑说道:“别特么的跟我说你上面有人,这次,你特么的老爹就算是玉皇大帝,照样给我,给所有分场的兄弟们一个说法。按照相关制度,你临时逃走已经除去场长的位置,现在这里我最大,你服不服?”
韩丑大惊:“你,凭什么?”
许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周围的邹三等人领会到的许飞的意思,当即发动所有工人民主投票,决定韩丑的场长之位。韩丑正要争辩,却见工人们仅仅沉默了几秒钟,就一直同意撤去他的场长职位。见此情形,韩丑只得低头认输。
“晦气!一群王八羔子,老子就算不当场长,回头也要请董经理对付你们!”韩丑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要上车离开,却被许飞一把抓住。
韩丑惊道:“你想干什么?”
许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你当初和邹家签约十五年,到现在才第九个年头,岂可提前辞职?三师父,从现在开始韩丑就成了你保安部的人,好好栽培栽培吧!”
一听这话,韩丑顿时吓得跌坐地上,他深深知道,现在他留下来,无异于给这些人找机会报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