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路仍泥泞,食物仍难以下咽,身上经常灰头土脸,我却觉得快乐无比,因为我很快能坐起来,恢复了上窜下跳的习性,小乖的笑容也每天挂在脸上,连做梦都嘴角微微上扬,让我从心底开出花来。整个路途,不管是青山绿水,还是黄土荒丘,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大雨滂沱,都是美景如画,处处芬芳满溢。
“小强,你猜石子在哪只手里?”小乖把手握成拳头在我面前摇晃,我们正在玩猜石子游戏,谁赢了亲谁一口,小乖真聪明,这是我见过最好玩的游戏!
“这只!”我抓住她左手使劲掰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懊恼地嘟起嘴,她得意洋洋地把右手打开,在我脸颊亲了一口。
我下次一定要赢,因为她老是不亲我嘴,我赢了一定要亲回来,狠狠地。
赶车的臭瓶子一脸馋样,甩一鞭子回头看一眼,见我们亲亲就大声吆喝,等马走规矩了,他满脸谄媚凑了过来,“让我玩玩嘛,我一定不赖皮!”
我和小乖同时嗤之以鼻,不知道是谁昨天玩弹耳朵捂着两只红烧耳朵抱头鼠窜,还赌咒发誓再也不玩猜石子,不知道是谁前天晚上玩弹脑门捂着脑袋躲到马车底下,直到早上我们要出发,才贼头贼脑钻出来。
我们把他视若空气,继续玩,他呆呆地托着下巴看,看得眼中红心直冒,口水都流出来。
“我赢了!”我终于扳回一局,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小乖满脸不甘,靠在车门边拿眼角瞟我,我灵机一动,化身采花贼,淫笑着,“我的小美人,让大爷好好伺候你,大爷一定让你*!”
臭瓶子气呼呼地把鞭子一扔,“我不干了!”他飞快地跳下马车,蹲在路边折了根草在地上划圈圈。
我玩兴正起,哈哈大笑,“我的臭美人,你别急,大爷玩够了就去伺候你,一定会让你……”
“淫贼,住手!”我的话没说完,树林里冲出来一个青衣男子,他看起来颇为斯文儒雅,眼神却异常凌厉,下巴还留着一把短短硬硬的胡须,和老爹所说的坏人形象完全吻合。我一边回忆老爹的评判标准,在心中默念,“目露凶光,鼻如鹰钩,嘴唇薄如细线,手上硬茧累累……”我还没有回忆完,眼前突然银光一闪,那薄如蝉翼的刀口已直直逼向我眉心。我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来得及做的只有赶紧蒙上眼睛。
“住手!”小乖和瓶子同时大喝,我被人猛地推下车,一头栽进一坑泥水里,擦擦眼睛回头一看,小乖已抽出软剑,和他战成一团,瓶子不知从哪里找了根棍子,在他身后腾挪闪避,不时攻向他的下盘,那人被瓶子弄急了,身体横飞而起,一脚踢在瓶子胸口,瓶子飞了起来,正好落在我身上。他解决了障碍,手下更不留情,招招不离小乖的命门,小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瓶子见势不妙,抹了一把泥水,抱着我滚进泥坑,大叫,“救命啊!”
男子悚然一惊,撤剑回攻,眼看着那明晃晃的东西又到了眼前,我惨叫一声,“救命啊!”把头拱进瓶子怀里,瑟瑟发抖。
男子愣住了,小乖一闪身把他的剑架住,瓶子摸着我的头冲着他大骂,“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混球,到底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他不是淫贼?”男子瓮声瓮气道。
“你他娘的才是淫贼,你这个乌龟王八,绿豆眼睛长到头顶去了!我看起来像淫贼吗,我一个风华正茂,前途光明的有为青年,你竟然敢如此污蔑,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赔偿我的名誉损失费,还有精神损失费,还有压惊费,还有洗衣费,还有误工费……”一坨泥巴从男子手里飞出,直接飞到我张得大大的嘴里。
男子把剑收起,冷冷道:“嘴是用来吃饭,不是乱说话的,希望你能接受这个教训。不打搅三位的雅兴,告辞!”
小乖也把软剑收好,抱拳道:“多谢英雄的好意,在下云家庄云小乖,请问英雄如何称呼?”
“天下第一美人!”男子目光一冷,上下打量一下小乖,冷冰冰道,“传闻天下第一美人胆子不小,竟敢藐视武林盟主,接到盟主令的婉言邀请都不肯露面,宁肯火速下嫁给一个外乡的傻子,不知可有此事?”
小乖浑身一震,迅速瞥他一眼,低头正色道:“藐视之说委实冤枉,妾身一来不敢当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二来并非不肯露面,而是待字闺中,出门不便,三来妾身的夫君在单纯的环境中长大,一派赤子之心,天真浪漫,决不是什么呆傻之流。”
小乖深深鞠躬,“敢问英雄大名,刚才晚辈玩闹之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男子脸色稍有缓和,负手而立,丝毫不拿正眼看人,瓮声瓮气道:“轩辕双剑云非和蓝凤凤的女儿果然不是平庸之辈,竟能接我这么多招,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敢妄称英雄,本人就是无名!”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竟然能对出这么好的对联,真有些沾沾自喜,见他不会杀我,胆子也大了,嘿嘿直笑,“我们家的猫和狗都有名字,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回又是谁弹泥巴到我嘴里,竟然连我的发言权都要剥夺,你们不知道泥巴很难吃吗!
小乖和瓶子交换一个眼色,肃容跪在他面前,“晚辈拜见盟主,刚才冒犯之处还请盟主多多原谅!”
无名“唔”了一声,轻轻抬手,袖子飘然翻飞,又轻轻落下,那姿势真是绝顶漂亮,跟缺无花的很像。仿佛树叶悠然飘过,带着隐隐的迷魂香,我恍如回到了恶人谷那片山林,年幼的我和缺无花奔跑嬉戏,缺无花用树枝做成弹弓,用树上的果子做成子弹,追着打我屁股,次次打得我抱头鼠窜,鬼哭狼嚎。
我们跑得累了,就一头栽进松软的落叶中打滚,她喜欢用落叶玩埋我的游戏,我不能动,不能说话,她从脚埋到头,直到把我完全埋进落叶,就会跑去躲起来,看我找不到人急得哭。
我猛然想起,缺无花说过,她的死鬼老爹叫无名。
他刚才要杀我,我偏不告诉他,回头我跟无花说去,听到这个消息,她一定会理我。我仿佛看到我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缺无花谄媚地跟来跟去,连声求我,“告诉我吧,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把老娘做的点心全留给你,我把骗你的木头娃娃还给你!”
我越想越高兴,不由得吃吃笑起来,在我做梦的当儿,无名已向他们告辞,负手远远走到前面,听到我的笑声,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小乖和瓶子同时飞身而起,把我扑倒在地,我被两座大山压得哇哇直叫,“别打我,我说,无名是你老爹……”
话一出口,我第一次觉得嘴里有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为,我身上的两座大山被人扔了出去,而我被人拎起来,如马上要被人割断脖子的鸡。
“把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无名的声音让我冷得浑身直抖,牙齿上下碰撞着,从牙缝里憋出的句子两我自己都摸不着意思。
“我……我……说……无名是……老爹……”话一出口,我的领子被人松开,无名眼中如冒出两簇火焰,声音也开始颤抖,“你的生日是七月初七?”
我低头摸摸脖子,真有点痛不欲生,我哪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老娘和老爹都说忘了,我只好每年到花缺缺家蹭东西吃,因为每到七月初七她家就会摆席,老娘说干脆算我七月初七生日,省得他们再摆席累自己。
他双手如鹰爪,把我的肩膀紧紧抓住,我仿佛听到磨牙的声音,一抬头,却发现他眼中的泪花闪闪,“花缺缺……她好不好?”
问到我认识的人,我顿时放下心来,看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他应该不会再拎我,也不会再打我,我兴高采烈地点头,“她好得不得了!”说着,我掰着手指头跟他数,“她一能吃二能睡三能骂人四能打人五能勾引男人……”
哪个混蛋朝我扔石头,难道又不准我说话,那些叔叔伯伯都这样说的,我只是现学现卖而已,没天理!
小乖和瓶子一人拖住我一只手,小乖今天的笑容特别谄媚,“盟主,您别跟他计较,他说话从来不用脑子的。”
无名苦笑道:“你们放心,我欠他实在太多,不会跟他计较。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两位到我家休息几日如何?”
我脑子里正盘算着如何来个绝地大反攻,让缺无花对我俯首称臣,脱口而出,“我不想去,我要回家!”
惨无人道啊,左边右边的腰都被人掐,我欲哭无泪,一抬头,一片乌云正好罩到头顶。
我的发言权和人身自由权被最大程度地漠视,一路上小乖不理我,只用一只手扶在我腰上,我一张嘴就掐,害得呵欠都不敢打,瓶子则乐得屁颠屁颠赶车,不时回头跟满脸冷峻的无名胡扯两句,这漫长无趣的路程总算在看到一片红墙碧瓦时宣告结束,我嘘嘘的时候扯开衣服一看,腰两侧都青了。
从大路转左,就是两排长长的杨树林,林间一条小道蜿蜒曲折,直通向那片红墙碧瓦。这片山庄绵延好几里,从两边的山坳里还有隐隐约约的赭红色点缀在苍翠欲滴的山色里。
刚拐进杨树林,两个执长枪的庄稼汉模样的中年男子直奔而来,无名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他们面前,两人迎头便拜道:“老爷,您快去救火,八夫人和十一夫人打起来了!”
无名脸色灰败,挥挥手道:“你们把这三位客人送去不缺园,一定要好好招抚!”他转头直直看着我,眼神突然温柔,“孩子,你别怕,我把事情办好就去看你。”
走出杨树林,前面立着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天下第一庄”,我指着那牌匾笑得捶了瓶子一巴掌,瓶子摔成个饼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我,无名眉头挑了挑,“孩子,你笑什么?”
这个很好笑,不说出来我会憋成内伤,我无视小乖眼中的飞刀毒箭,擦着眼泪道:“老娘做了块……”我突然想起来,老娘不准我说是她做的,赶紧打住,“花家门口也挂着天下第一……妓!”
无名的脸变得真快,刚才还温柔地冲我笑,这会怎么就又青又白,眼中还呼呼地喷着怒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立刻醒悟过来,讨好地笑,“你们这个天下第一写得比老娘漂亮,真的不骗你……”
奇怪,他怎么一下子就飞走了,再看地下,有个瓶子不停滚过来滚过去,再滚过来滚过去,边捶地大笑。
小乖看着苍茫的天际,忧色重重,我一头钻进她怀里拱拱,每次一拱拱她就会笑,我喜欢。
她没有笑,长长叹息着把我紧紧抱住,板着脸道:“以后说话前先看我的脸色,我点头答应了才准说话,否则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一听说她不理我,我急得心里如有小猫在挠,忙不迭点头,趁机在她香喷喷的怀里多蹭一会。
赚到了,她竟然没有推开我!
庄丁必恭必敬地带着我们绕到后山的不缺园,满园的翠竹郁郁葱葱,高高瘦瘦的竹枝在墙头探头探脑,屋檐下挂着许多拴着红绳的铜铃,风一过,铜铃叮当作响,煞是动听。我马上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一下马车就在竹林钻来钻去,剥开嫩嫩的竹叶,找出那墨黑的芯放进嘴里,还折了一根竹枝编织成圆环状,用竹叶装饰着,摘了一朵红色的月季做成帽子,欢天喜地去给小乖戴。
小乖正在整理包袱,把脏衣服都挑出来给婢女拿去洗,我把帽子给她戴上,拊掌大笑,“我媳妇真漂亮!”守在旁边的两个婢女好羡慕,捂着嘴吃吃地笑,小乖摸摸我的头,温柔道:“别闹,你先去外面玩会,我叫你再进来。”我想起瓶子刚才在地上滚啊滚的姿势很漂亮,立刻去他房里取经去也。
反正有人洗衣服,我马上在瓶子的指导下在地上滚起来,瓶子很满意,笑得直拍地。一会,小乖叫我过去,我连忙从地上起来窜进我们的房间。小乖皱着眉头把我衣服剥下来,几个庄丁提着热水进来注满屋子里大大的洗澡桶,我脑子一热,刚想拉小乖进去,她瞪了我一眼,吓得我连忙把手缩了回去,等她指挥。
等所有人都出去,她慢条斯理把衣服脱下来,我想起我的采花贼游戏还没玩完,立刻扑了上去,“美人,让大爷来伺候你,一定让你*……”
小乖扑哧笑出声来,扑进我怀里,用唇封住我的话。我胆子暴长,把她横抱起来丢进桶里,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小乖呛了几口水狼狈地扒着桶沿起来,箍住我脖子就往下摁,我可是太兴奋,竟然一口水呛晕过去。
我醒来时浑身都懒洋洋的,连小指头都没法弯一下,小乖让我躺在她腿上,正一丝一缕为我擦头发,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嘴角微微弯着,脸上染着一层薄薄的胭脂,看得我心中无比欢喜。
突然,门被人一脚踹开, 无名换了身白色长衫,背着手踱了进来,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瓶子。
“说,刚才怎么回事?”无名的声音十分清冷。
“他们的闺房之事就不用说那么清楚了吧!”瓶子见势不妙,讪笑着挪到我们身边,我眼前白影一闪,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小乖和瓶子都捂着胸口躺倒在地,无名一脚踢向小乖,怒喝道:“没想到轩辕双剑的传人是这种凶狠之徒,算我看走了眼!”
“你敢打我媳妇!”那一脚仿佛踢在我心口,我心里似有几百个锥子在刺,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向他,小乖大喝,“别动!”已经来不及了,无名劈头给我一巴掌,我踉跄着坐倒在地,挣扎着又要起来去打他,他有些不耐烦,一指点在我肋下,我顿时瘫软如泥,眼睁睁看着小乖和瓶子被庄丁拖走。
我嚎啕大哭,无名欺身上来,我吓得把哭声憋了回去,他定定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身上看出个洞来,良久,他长叹一声,“孩子,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再没有人欺负你了!”
我噙着泪拼命摇头,“我要小乖,我要回去……”
他一拍巴掌,两个庄丁低头进来,他冷冷道:“把少庄主给我看好,要出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我茫然地抬头,顺着雕着繁复并蒂莲的窗棂看出去,那大火球一点点往下,从连绵无边的山影里逃遁,留下漫天喧闹吵嚷的红霞,在墨蓝的天空招摇。
门外,两个壮硕的庄丁虎视眈眈窥视着里面的动静,无名不知道对我做了什么,我浑身似乎被车子碾过一遍,每个关节都火烧火燎地疼,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脚刚落到床榻,那两人就风一般卷了进来,虽然低头弯腰,脸上却没有半点恭敬之意,冷若冰天雪地里的铁器。我一阵厌烦,推开两人准备扶持的手,却不知是不是用力过度,一头歪向旁边。
这时,一个婢女飞快地跑进来,急吼吼道:“庄主要少庄主到如意厅见家人,你们快把他拎走,晚了夫人们又要吵架了!”
不等我出言反对,我就被两人架成一只即将上烤架子的小鸟,双手大张着,我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他们竟然真的用拎的!
如意厅的黑底金字的大牌匾下,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聚在一起正在七嘴八舌,老爹说过,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我一眼看去,竟然有十三个女人,那是多大一群鸭子啊,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下意识地想把耳朵缩回去。
两个庄丁把我往人群中一推,一转眼就不见踪影,我立刻被浓浓的脂粉香包围,喷嚏打个不停,更恐怖的是,我的头上脸上手上连屁股都被人不住侵犯,她们的嗓门尖细,如捏着嗓子在说话,而且声调一个比一个高,恍如炸雷在耳边轰然响起。我避无可避,只盼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干脆一个闪电劈了我。
后面有人一声断喝,“你们成何体统,都给我坐好!”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叫武林盟主了,他实在很厉害,就这么简单的一声,甚至连我的狮子吼都比不上,所有的女人就一个个把屁股挪到椅子上去了,规规矩矩分列两排,安静得仿佛连喘气都不用,我有种错觉,耳中至今仍久久不去的隆隆声是我自己神经错乱而已。
红地毯延伸到无名的脚下,他在我对面正襟危坐,宽大的虎皮椅子后也挂着“天下第一”四个巨大的字,与这迫人气势不相称的,却是他无比萧索的神情。我的目光和他对上,立刻加入最狠毒的内容瞪他,我瞪瞪瞪,一定要瞪得他心里发虚,把我的小乖还给我!
他清清嗓子,蹙眉道:“孩子,来见过你十三个娘亲,你左边是第一到第七,右边是第八到第十三,她们都是名门之后,你以后要尊重她们,每天要分别去请安,在庄里遇到要行礼,娘亲有什么差遣一定要勤力而为,绝不能推三阻四。这些我先说清楚,以后再慢慢教你,你没有什么武功,以后我会请你娘亲们督促你多加练习,希望勤能补拙,以后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有资格做我的继承人。”
糟糕!我心里咯噔一声,恍然大悟,敢情他把我当缺无花了!缺无花爱装男人,难道连她爹都被她骗过去,事情真是大大的不妙!
他说话的时候,我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难怪花缺缺会带着缺无花躲进恶人谷,难怪缺无花宁可说他老爹死了。花缺缺即使很凶,也斗不过十三倍于自己的鸭子,而缺无花如果留下,每天要被压着练功,被她们蹂躏,还有行不完的礼,请不完的安,这生活简直水深火热,我只要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娘说过,不是在外面没活路了绝对不会进恶人谷自我隔绝于人世,无名这么凶,肯定会把花缺缺抓来跪算盘打屁股,我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磨盘屁股被小乖打了几下就差点死掉,要是花缺缺被打,那岂不是马上就会没命。花缺缺死了,我的叔叔伯伯们多伤心啊,缺无花也会很伤心,她哭的样子我见过,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心揪着疼的滋味,还陪着她哭得稀哩哗啦,最后她狠狠打了我一顿才停下。
我终于做了两个决定,第一,我坚决不告诉他花缺缺在哪,第二,我要暂时当缺无花,然后找机会救小乖和瓶子出来,逃跑!
我委委屈屈地到一个个娘亲面前跪下请安,大家分开来倒是一团和气,有的摸摸我的头,有的拍拍我的肩,才跪到一半,我就已经头晕脑胀,想起小乖还被关着,我在这里受这种非人的折磨,要是小乖在我就可以耍赖不跪了,说不定她还会对我温柔地笑,为我梳头发,象那天那样温柔。我越想越难过,跪到右边一排时,开始吧嗒吧嗒掉泪,八夫人拍案而起,指着我大骂,“老娘受不得你的跪么,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花缺缺那个贱人没教你尊重长辈么!”
她竟然骂我花姨贱人!我气得头发发麻,猛地扑到她身上,用王八拳没头没脑一通乱打,她尖厉地叫着,在我脸上抓了一把,那长长的指甲在我脸上留下几道血痕,看到她指甲上的血,我火冒三丈,使出吃奶的劲用拳头砸去,她一把揪住我的手,在无名的怒吼声中,硬生生把它从我身体掰了下来。
我疼得冷汗直流,一眼看去,刚才笑吟吟的娘亲们仍然笑吟吟坐在椅子上,大家有的喝茶有的嗑瓜子有的涂蔻丹有的照镜子有的抹头发。无名一掌把八夫人打飞,迅速把我的骨头接回,低喝道:“千万别动,我叫大夫来看!”
我用另一只手推开他,哇啦哇啦直哭,“我要小乖,你们都是坏人!”
“小强!”是不是出现什么幻景,我抹了抹模糊的泪眼,眼前稳稳站着一个我已许久未见的人,她仍是一身俊雅书生打扮,仍是一脸坏笑,不过这坏笑中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我如千里寻母的孩子终于看到亲人,嚎啕着朝她扑去,没想到位置没找对,受伤的手撞在她肩膀,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缺无花一手托着我受伤的手,一手揽住我,低声在我耳边道:“别哭了,再哭我可打人了!”她朗声大笑,“无名,你自诩正人君子,平时见缝插针主持你所谓的武林正义,我想请问你,恃强凌弱要如何处理?”
“大胆!你私闯天下第一庄,我们还没问你罪,你倒问起庄主来了!”在嗑瓜子的大夫人把瓜子一扔,拍案而起。
“闭上你乱吠的嘴巴,我娘亲在这里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喜儿!”缺无花冷笑道。
大夫人指着她张大了嘴巴,竟说不出一个字,又茫茫然地坐了下去,无名一直打量着她,沉默不语,闻言,终于把纠结的眉头松开,“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以前从没发觉缺无花这么风度翩翩,她说话的样子沉着冷静,脸上笑容丝毫未减,记忆里,即使她打人的时候也微笑着,仿佛天下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
我瑟缩着靠在她肩膀,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吸了吸鼻涕,冲她露出大大的笑容,“花花,我的小乖被他抓了,他还想打你老娘屁股,不过我不会出卖朋友,绝不告诉他你老娘在哪里,所以你可以放心!”
“笨蛋!”缺无花拉了拉嘴角,眼中仿佛蒸腾起一层水雾,把我护得更紧。
好疼!我扭曲着脸上的几块肉挤出一个笑脸,“小乖骂我笨蛋是喜欢我,你也喜欢我吗,难道……我们这就是青梅竹马,你喜欢我很多年了?”
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我,抬头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无名,“刚才的问题你考虑了这么久,应该现在有答案了吧,恳请盟主赐教!”
无名突然哈哈大笑,“这天下第一庄机关重重,你能安全走到这里跟我说话,我自然不敢怠慢。孩子,我真的很欣慰,不管你认也好不认也好,这天下第一庄总是你的,我和你娘亲成亲的时候发誓,此生只娶她一人,而且只让她有我的血脉,这些年我虽然连娶十三位夫人,到底还是遵守了部分誓言,算是对得起她!”
“好个对得起,你的誓言对我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东西,这趟我本来不想来,我娘要我顺便看看你死了没有,没想到碰到这样的事情。小强不会武功,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到底想怎么样!”八夫人怒吼道:“老娘怎么知道他不会武,谁知道那贱人能教出什么货色……”
我只感觉缺无花身体一震,八夫人的脸皮已被削去一边,她捂着血淋淋的脸尖叫不已,各位夫人纷纷收敛,缩头缩脚地坐着。无名冷冷瞥了八夫人一眼,喝道:“还不快给我滚下去,还想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么!”
两个牛高马大的婢女低头进来,把近乎癫狂的八夫人拉了出去。
“来人!把地牢里的客人好好带上来!”无名脸色丝毫未变,大声下令,定定看向缺无花,“果然好身手,不愧是我无名的儿子!八夫人已得到教训,你的朋友我也马上放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缺无花仰天大笑,“好个无名的儿子,你为人父二十年,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么?”
无名定睛一看,脸色微变,身体摇晃两下,叹息声几不可闻,“孩子,你离开时还在母亲腹中,我何曾有机会分辨是儿子还是女儿。”他茫然抬头,眼中水光闪闪,“孩子,你娘亲一走,我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却只听说她在七月初七晚上孤零零产子,第二天就不见踪影。孩子,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啊……”
缺无花丝毫不见动容,撇撇嘴巴,捏了捏我的脸,轻笑道:“笨蛋,你还有什么要求?”说着,她在我手臂处点了几下,我手臂一麻,居然不那么疼了。
我拼命抓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猛然醒悟,趁着她心情好,赶紧亡羊补牢一下,“你以后别不理我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好难过,就是娶了小乖有时候也难过。”
“笨蛋,我总有一天被你气死!”缺无花长长叹息,“幸亏有个云小乖接收,以后就让她烦恼去吧!”她笑吟吟地看着无名,“我的朋友心肠好,对你没什么要求。你派人快马加鞭到少林弄些黑玉接骨膏来,我为我朋友治好手就走,这个要求过不过分?”
“不过分!”无名连连答应,从腰间拿出一面金色令牌,召人速去少林,说话间,小乖和瓶子疾奔而至,看见小乖,我被缺无花吓回去的泪水又开始泛滥,小乖见我手臂软软垂着,怒喝一声,“无名,你太过分了!”拔出软剑就朝他攻去,瓶子也抢过一杆长枪朝无名攻去,无名一跃而起,一晃掠到椅后,两人一剑一枪都戳在那虎皮上,无名一脚点住天下第一那匾,轻飘飘掠过两人头顶,站到我和无花身边。
我一手拦在两人面前,急得结结巴巴,“他是无花的老爹,这是缺无花!”
小乖瞥了无花一眼,把我拉到身边,冷冷道:“果然是一丘之貉,品性同样恶劣!”
无花挑了挑眉,“小笨蛋,你是不是我的青梅竹马,以后要不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惊喜交加,这可是花花对我说过最热情最动听的话,我有种仰天大笑的冲动,花花终于肯理我,花花说以后要跟我一起玩,我忙不迭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乖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我,无花和瓶子哈哈大笑,无名脸色阴沉下来,一挥手,对旁边坐如木雕的夫人们喝道:“都给我下去!”
刚才叫嚣喧哗的夫人们都蔫了,走的时候连脚步声都听不到。见众人散去,无名眼中一派温和,“孩子,不缺园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你等下住那里吧!”
无花没有理他,冲我招招手,温柔笑着,“小笨蛋,现在还疼不疼,过来给我瞧瞧。”
她笑嘻嘻地把我拉到臂弯,无名又黑了脸,“孩子,他是有妇之夫,你这样成何体统!”
无花吹了声口哨,把我打横抱起,脚下一点,径直往不缺园飞去。
“缺无花,你不要太过分,小强是我的!”我遥遥听到后面小乖的叫骂声,晕陶陶地笑,“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老娘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偷我什么东西么,我们的银子都在小乖身上,要不我跟她要一些给你偷,省得你没偷到伤心,以后又不理我……”
她狠狠在我脑门弹了一记,“我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要为我数银子!笨蛋!”
我嘿嘿直笑,“上次小乖也这样说过,我把瓶子的玉笛摔坏了,他说让我和他的侍女上床算赔偿,后来害我被小乖打屁股,打得我皮开肉绽,我在路上差点死翘翘。”
她脚步一顿,眼神突然凌厉,“瓶子是不是和小乖一起那小子?”
我连连点头,骄傲地说:“他想把我们留在宝塔城做客,还派了很多坏人来,小乖把他绑起来,我们才有办法出城。那时我才知道,小乖真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我仿佛听到磨牙齿的声音,难道我夸奖小乖花花生气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花花也会我吃醋了。我喜滋滋地想着,不觉已到了不缺园,她把我放下来,对着那片竹林沉思着,眼中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她的沉默让我心里有莫名的恐慌,我不顾自己的手,一头钻进竹林掰了一根竹子下来,用嘴和手配合做成一个漂亮帽子,兴高采烈地送到她手里,“花花,你别伤心,这个给你玩,戴起来很好看,像……小乖一样漂亮!”老娘说,拍马屁能让人心情愉快,虽然她没有我的小乖漂亮,为了让他高兴,我还是勉为其难拍拍马屁吧!
无花拿着帽子大笑起来,笑得睫毛上挂满水珠。她摸摸我的头,又在我手臂处点了几下,嬉笑道:“疼的时候叫我一声,小笨蛋,以后你有人照顾,我没办法欺负你了,想起来就伤心!”
我脆弱的心灵受到轻微的打击,她怎么能这么直白说欺负我呢,要知道如果这些年没有她在,我的生活该有多寂寞,我拉拉她袖子,“你不要伤心,要不你继续欺负我吧,我很喜欢,真的!”
她哈哈大笑,又捏捏我的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从一个白瓶中倒出些药粉,轻轻抹我脸上的伤口,我龇牙咧嘴地笑,“花花,你别妒忌我了,其实上次我跟你老娘什么也没做,还被你老娘踹了两脚……”
话没说完,我被她一脚踹飞起来,一直飞,一直飞,飞到小乖温暖的怀里。
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