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公车被他们包场。
周俊和梁雨乔上车后就近坐下,江淮易一张拽脸坐到最后一排正中央,左右各空两个位置,如同坐拥一张王座。
梁雨乔惊呆了:“他这样不会被甩下来吗?”
江淮易掏出手机开始刷,像一张静态照片,只有手指和眼球在动。公交司机大转弯后刹车,江淮易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长得帅的人可以免疫惯性吗……
周俊把她的脑袋扳回来:“别理那个神经病。”
梁雨乔仗着距离远,小声吐槽:“他真的很奇怪啊。”
“你第一天知道?”
“之前我以为他是故意刁难我……”梁雨乔想起自己失败的歌手大赛动员工作,又气愤又高兴地说,“没想到真的是个神经病!”
周俊眼神忽冷,不悦地咂了一声:这话也是你说的?
梁雨乔梗着脖子:“怎么了,就准你说,不准我说呀?”
还真是这个理。他嘴上嫌弃惯了,但是听不得别人骂江淮易。
周俊生硬地扭头看向窗外,这时候要有根烟就好了,“以后别这么说他。”
梁雨乔是个玻璃心,心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呀,正闹委屈呢,周俊抬手把她往肩上一按,不冷不热地说了声“乖”。虽然根本没有安抚到,但总算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梁雨乔不情不愿地靠了上去。
车厢最后,江淮易闻着油箱散发出的废气,余光瞟着前排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小鸳鸯,给明笙发了条短信。
他很久没用短信这个功能了,虽然是差不多的界面,但是居然编辑了五分钟——“到家了没。”
想起这事就来气。这年头有人不用微信吗?她敷衍他那话一看就是骗人的,明摆着就是不想加。她微信上有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朋友圈里全都是艳照嫖价?
明笙这条倒是回得很快,破纪录了——“到了。”
但是两个字的回复让他心烦。那个句号也让他心烦。
他冷哼一声,手指快动翻动,鬼使神差地发了过去:“我说,做我女朋友吧。”
明笙没反应。
江淮易这次很有耐心,转着手机,优哉游哉地候着。
突然一震,打开看——“你开玩笑呢吧?”
江淮易呵地笑出声,黑沉的眼底映着屏幕的光,像一只在黑夜里窥伺猎物靠近的雄兽。这女人,装什么高贵冷艳,目的达到了,受宠若惊了吧?
他回:“你希望我开玩笑么。”
明笙很快答:“随意。”
江淮易嘁了声:“玩欲擒故纵也得适可而止。赶快答应,不然我反悔了。”
明笙又不回了。
发一开始那条的时候,都没经过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发出去了,丝毫不紧张。结果现在,冲动分泌的肾上腺激素水平下去,居然体会到一丝……忐忑。
她在考虑什么?
他这样的还需要考虑?
矜持个毛线啊……
江淮易正打算再给她加一剂猛料,明笙的答复来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
他沉住气:“你什么意思?”
明笙正敷面膜呢,克制住发笑,回:“我踏入社会很多年了,不陪小朋友玩过家家。”
他——妈——
周俊敏锐地察觉到,江淮易不高兴了。
深夜校园里梧桐萧萧,灯光昏昧,周俊送梁雨乔回女生宿舍,多好的和妹子亲热的时机啊。但他心不在焉,没逗留多久,就回了宿舍。
江淮易果然臭着脸,一副能吃人的样子。
周俊勾住他肩膀:“哎哟,谁惹咱们家少爷了?”
江淮易冷幽幽喂了他一个白眼。
“一看你就是遭遇了情感挫折。”周俊拖了一张凳子过来,把手机调到深夜情感电台。伴随着音乐,男主播磁性而鸡血的声音开腔——“午夜情感热线,与你相伴到黎明……”
江淮易抢过来掐掉:“你特么是不是煞笔?”
周俊哈哈大笑:“别这样嘛。有什么烦心事,跟哥说说。哥的经验不比主播差。”
江淮易:“滚一边去。”
周俊自讨没趣,悻悻走了。
***
明笙敷完面膜,给自己涂上一层睡眠晚霜,准备关机,江淮易的电话来了。
上来就劈头盖脸——“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
明笙感到莫名。这小孩为什么突然对她来劲了?
“说实话,挺多的。”她闲着没事,笑着回,“我不喜欢,总有人喜欢。那个姓梁的小学妹不就对你挺感兴趣?”
“别胡扯。那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明笙回忆了一遍梁雨乔看她的眼神。怎么说呢,嫉妒,不忿,又强装亲切热络,她再熟悉不过。那个周俊压根是个幌子吧,为的是接近那个她接近不了的人。
男孩女孩之间的小心思,她懒得拆穿。
她意味深长地说:“你还需要好好长大啊。”
“你不就比我大一岁么。”
“你哪知道的?”
“百度百科我都研究过了。”
明笙噗嗤笑出声:“你还挺有心的。”
江淮易脱口而出之后又后悔了,这行为跟那些**丝宅男有什么区别。
他烦躁道:“你给我个准话。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没有。”
“没有你还拒绝我?”
不用明笙说话,那意思很明确——不行么?
江淮易笑得寒光凛凛:“行。你等着。”
明笙莫名其妙被挂了电话。小男孩的心太莫测了,她也没做什么呀?
这一场春雨过后,气温又攀升一层。
明笙睡了一个饱觉,站在阳台向下望。日光正盛,楼下几层的住户把床单和被子拿出来晒,和煦的风吹动鲜艳的图案,拂得人暖洋洋的。
然后,她就望见了一个捧花的男人。
对方长得五大三粗,身躯高大魁梧,肤色偏黑,或许是因为经过军事训练,气质倒是很端正英挺。这样的人捧着一束柔美的香槟玫瑰,画面怎么瞧怎么诡异。
这人很面熟,又不是这层楼的住户。明笙还在回忆他是谁,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一开门,那人正站在她门外,笑呵呵的:“阿笙,还记得我吗?”
明笙愣了三秒,说:“……团支书?”
“对,你还记着我呢!”团支书赧然地笑,“别喊我团支书啦,我现在在你们这片儿的刑警大队工作,人都喊我傅警官。”
傅刚捧着花,下意识站了个军姿:“我这次来是以私人名义,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中学时代班里的团支书,五六年没见,没想到居然考了警校。明笙怔了几秒,礼节性地笑:“来就来了,买什么花……”
她把人请进去,傅刚这才留意到手上的花,说:“哦,这个。我进小区的时候,正好有个快递员说要送这楼。为人民服务嘛,我就给捎上来了。”
“借花献佛,感谢明笙同志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他把花捧给明笙。
明笙嘴角抽了抽,把花收下,“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我能帮上什么忙?”
她给倒了一杯水,傅刚接过来坐下,直道:“谢谢,谢谢。”
“这事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他消除她的警备心理,再开门见山,“你认识孙小娥么?”
明笙迟疑了会儿,说:“认识。”
“我们接到群众报案,发现孙小娥死在开发区的一家小旅馆里,需要对她生前接触过的人做一个盘查。”傅刚说完,立刻放缓语气安抚,“当然,你不属于直接接触对象,最多算个目击者。有什么线索你就提供,没线索咱就当老同学叙旧了,千万别紧张。”
房间里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阴潮,静悄悄地攀上人的皮肤。
明笙抿了一口水,杯子还在唇沿,说:“我明白。”
“其实吧我也有私心,看见联系人名单上有你,心想咱们是老同学,你对我也比较信任,才来的这一趟。总之,千万别紧张……”傅刚说完,掏出一个本子一支笔,“那,我就开始问了?”
“你问。”
“你和死者孙小娥认识多久?”
“有六年了吧。”明笙思忖着这个答案是否准确,“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一起端过盘子。”
“联系频率高吗?”
“早几年挺频繁的。最近……也就见过那一次。”
傅刚记到了重点,抬头道:“时间,地点?”
“一个星期前,HK会所。”
“孙小娥有什么异样吗?”
“……”明笙把当时的情景回忆了一遍。孙小娥的生活状态在警察眼里,估计方方面面都是异样。可是对她这个人而言,却是常态。她问:“什么样的叫做异样?”
“她有没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精神状态有什么异常……”
“没有。”
“仔细想想,确定没有?”
“没有。”她很肯定。
傅刚停笔,仿佛意料之中,呼气道:“好,谢谢你。”
他从工作状态中出来,又恢复了亲和的笑容:“今天真是打扰你了。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改天叫几个老同学出来,一起聚聚。”
明笙摇摇头:“不打扰。”
傅刚却还惦记着聚会的事儿,怔一下笑说:“也对。你现在出名了,出场费不便宜呢吧?”
“跟这个没关系。”明笙见他站起来,礼貌道,“要我送送你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明笙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接起来,江淮易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一种渗透耳膜的魔力:“收到了没?”
“什么?”
“别装蒜。”他放开的声音像这阳光般炽烈,“喜欢吗?”
明笙向里瞥到那束玫瑰,香槟色的花朵娇美动人,盛开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出不属于这里的馥郁香气。
她说:“收到了。”
江淮易轻哼一声。回答个喜欢能怎样。
傅刚见她这通电话一时半会儿挂不掉,摆手道:“你忙,我自己走就行了。”
明笙掩住手机,歉意地向他点了下头。
江淮易声音骤冷:“谁?”
“什么?”
“我问你刚才那个是谁?”
明笙失去耐心道:“你现在在哪?”
“我在你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