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刘鼎新显然是不以为然的,觉得陈林的这门手艺,不过是奇技淫巧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渐渐的,刘鼎新就感觉到不对了。
这个陈林的手艺,怎么如此的纯熟啊?看他雕刻的动作,完全不像是新学的样子啊!这个小家伙,基本上不需要动用眼睛,甚至是不需要动脑,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手感完成的。他可以一边和刘昊、刘冕他们说说笑笑的,一边的刀工却是一点都没有耽误,一点都没有出错。
随着小刀的行云流水般的切、削、掏、挖、旋、刻、镂、凿、对接,大概半个时辰以后,两只正在松树上悠闲耍玩的仙鹤雏形,逐渐的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哇!真漂亮啊!”刘昊情不自禁的赞叹起来。
“麟哥儿,你的手艺也太神奇了吧?”刘晖更是夸张的惊叫起来。
其他人也是啧啧称赞,都忍不住伸手来摸,想要实地感受一些雕刻的细节。特别是刘滢,更是难以置信的伸出洁白的小手,抚摸着仙鹤的每个细节,感觉完全是被吸引住了。
就连正在忙碌饭菜的吴氏,都忍不住放下锅铲,伸手仔细的抚摸了一把,显然是在鉴定,这两只仙鹤到底是不是用南瓜来雕成的。鉴定结果当然是了。
刘鼎新终于是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家伙,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
不管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偷师的,又是怎么速成的,他的这门手艺的确是货真价实的。
要说别的什么都能作弊,这种手工艺却是绝对不能作弊的。刘鼎新自然是最明白其中的诀窍了。就好像是读书人的书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作弊不来。
陈林将雕刻刀收好,笑了笑,说道:“见笑了。”
刘昊好奇的问道:“麟哥儿,真的能卖那么多钱吗?”
刘冕半信半疑的说道:“好看是好看了,可是,谁愿意出那么多钱买啊?”
陈林摇头说道:“我现在雕刻出来的,只是基本的仙鹤雏形而已,还有很多细节要补充的。想要完成整件的作品,晚上还需要继续努力。”
吴氏急忙说道:“晚饭很快就好了,你先歇歇。”
刘昊也兴奋的说道:“那就吃了晚饭再搞,我们都在旁边看着!”
吴氏就招呼自己的儿女们,准备吃饭。大家一阵忙碌以后,所有的饭菜,终于是摆到了桌面上。茂生这次真的是太会做了,不但是准备了米面肉菜,连崭新的桌椅台凳都准备好了,附带的还有各种餐具、洗具等。基本上,刘家的日常用具,都被全部换新的了。
刘鼎新有个好处,就是只关注大节,对于小问题,懒得理会。他既然收下了米面肉菜,自然不会再拿这些桌椅台凳说事。反正,这都是要记账的,以后是要还给陈林的,多一点少一点不算什么。倒是陈林有些郁闷,觉得自己买少了。早知道,就将床、柜、被铺蚊帐、衣服什么都弄来就好了,轮不到刘鼎新不收。
饥饿了足足三个月的刘家人,终于是可以放开节制,好好的吃上一顿了。不过,刘鼎新本人,依然是吃得很少。他是典型的素食主义者,很少吃肉的,多半时候都是吃青菜,难怪长得那么瘦。陈林想哄他吃几块肉,只可惜,没有那样的本事。
晚饭以后,陈林自然是继续完善松鹤延年的各种细节。
刘家兄弟,还有刘滢几个,都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越看越是感觉神奇。
刘鼎新忽然走过来,对陈林说道:“玉成,你过来一下。”
陈林急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一脸的献媚像,专心致志的聆听未来岳父的教诲。
刘鼎新将他叫到一边,冷冷的说道:“你给我站好了,不要在我的面前耍什么花样。哼,你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的,事实上却是在利用我的弱点,迫使我就范。”
陈林急忙说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刘鼎新冷笑着说道:“你和茂生演的好戏,难道很高明吗?”
陈林当然不能认账了,死皮赖脸的说道:“刘伯伯如果不相信,那就打死茂生好了。”
刘鼎新有些苦恼的说道:“真是不知道永律兄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么一个奸诈狡猾的儿子,以前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居然懂得用计抓我的弱点了啊?”
陈林心想,穿越的事情我又不能告诉你,只能是继续否认了。他干脆不吭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样子来。不管刘鼎新说什么,只要是对自己不利的,都全部以沉默表示否认。后世的沉默等于默认。但是,他的表情却明显是否认,只是懒得辩解罢了。
果然,刘鼎新愠怒了一阵子,也是拿陈林毫无办法。不管怎么说,这小子也是一番好意,目的是为了帮助刘家度过这个艰难的新年。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批评他。这样的女婿要是被骂走了,以后上哪里找去?只是这小子实在是太狡猾,连自己一不小心就上当了,如果不教育教育,以后肯定是女婿反过来将岳父老子的军了,这样的严重后果,他还是要极力避免的。
但是,很快,刘鼎新就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忙活了。眼前的这个小子,摆明了就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的样子。你批评他,教育他,他都不会驳嘴。但是,回过头去,可能就将你的教诲给完全忘记了。他情不自禁的感觉一阵头痛。遇到这样的未来女婿,他也感觉很是挑战啊!
没办法,刘鼎新只好打灭了教育陈林的想法,悻悻的说道:“安庆府同知胡君生胡大人,是南京兵部尚书王恕的贤婿,为官清正,深得众望。他明天就要前往南京为岳母大人祝寿。我好像听人说,他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太贵的王恕肯定不会收,太便宜的又不合适。我觉得,你这套仙鹤延年,如果卖给他的话,倒是挺合适的。”
陈林立刻心领神会,眉开眼笑的说道:“谢谢伯父!”
刘鼎新这是在提点他,你的东西想要卖个好价钱,就得找一个合适的买家。
谁说读书人就不知道做生意的窍门了?其他人不说,这个刘伯伯却肯定是知道的,还是掌握了关键的那一种。如果他不做官,去做生意的话,说不定也能成为富家翁。
南京兵部尚书,是镇守南京的三个大人物之一,其他两个分别是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勋贵代表。这个时候的南京兵部尚书,乃是一个大人物,叫做王恕。他可是担任过内阁大学士的,还担任过礼部尚书,算是相当老资格的重臣了。此番执掌南京兵部,权利并没有受到太大削弱。
刘鼎新提及王恕的名字,陈林就情不自禁的想起荆襄流民。因为,当初朝廷围剿荆襄流民暴乱,王恕就是河南巡抚。此后,在朝廷处理荆襄流民的过程中,他的意见一直都显得很重要。
当时,朝廷对荆襄流民的处置方式,分歧严重,清剿派和安抚派互相扳手腕,实力不相上下。因为两派的互相较劲,争权夺利,导致朝廷对荆襄流民的处置政策,经常出现反复,以致在成化六年又造成新的流民起义,迫使朝廷又要耗费大量的钱粮进行清剿或者安抚。
王恕似乎对清剿、安抚两派,都不是很赞成,一直都没有发表明确的意见,后来干脆专心研究学问,似乎有不问政事的趋势。但是,成化皇帝对他还是很器重的,一直不允许他致仕。最后将他放在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算是让王恕暂时远离朝堂纷争,暂时过一段安静的日子。
“咦?刘伯伯,王大人好像是你的老师啊!”陈林忽然说道。
刘鼎新是成化十七年的三甲进士,当年的会试主考官,正好就是左副都御使王恕。
按照明朝的科举潜规则,每届参与会试的举人,都可以说是主考官的学生。刘鼎新称呼王恕为老师,一定没有错的。至于王恕能不能记得他这个学生,那就不好说了。
果然,刘鼎新的神色,略微有点尴尬。看来,王恕是真的不记得他这个学生了。
第二天,陈林就早早的起来,连早餐都没有吃,就按照刘鼎新的指点,带着刘昊、刘冕、根生、茂生等人来到了安庆府的城南,在一所不太起眼的秘密宅院里面,找到了胡君生的师爷。这个师爷也是姓陈,素来有些贪钱的毛病。
“陈师爷你好……”陈林含笑打招呼。
陈师爷有些奇怪,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找自己做什么?
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手里,多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以他的经验判断,绝对有五两以上,他的笑容顿时就亲热多了,好像是陈林乃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刘鼎新的介绍没有错,陈师爷对于银两,那是来者不拒,只要你敢给他就敢收。
陈林委婉的说道:“听说贵上一直在为礼物发愁?”
陈师爷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陈林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所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陈师爷当然不会拒绝。
再说了,他也的确希望自己家的老爷子,能够找到合适的礼物,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这个礼物的事情,他已经被胡君生给无缘无故的批了好几次了。
在陈师爷的引导下,陈林来到中堂,见到了胡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