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第001章有人上门欺负老爹!
“成化二十二年十二月?”
“大明朝南直隶安庆府潜山县?”
“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屁孩?能再小一点吗?”
有气无力的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陈林自由的发散着思维。
穿越过来已经有数天的时间,陈林什么都没有做,任凭思绪随意的飘飞。
前世的陈林,是某个烹饪学校毕业的学生,二十多岁,在某酒店上班。他的主修是食品雕花,悟性倒是不错,颇有成绩,屡获殊荣。这不,刚刚在某个比赛中获得一等奖,拿到了八百块钱的奖金。当即邀朋唤友的,晚上出去喝酒,把奖金花的一文不剩。回来的时候,酒店宿舍已经是大门紧锁。
惯例,翻墙。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又或者是和同事们玩得太嗨,乐极生悲,一不小心,一脚踩空……醒来的时候,已经穿越到了大明朝成化年间,成为一个小官吏的儿子,年纪更是只有半大不小的十四五岁。
向左歪着脑袋想想,好像后金鞑子不是出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亡国的危险。向右歪着脑袋想想,什么王振、刘瑾、魏忠贤之类的,好像也不是出现在这个年代,似乎没有被东厂、锦衣卫随便抓捕的风险。再昂首四十五度幽怨的看着天空,好像最喜欢杀人的那几个明朝皇帝的年号都不叫成化。
既然什么危险都没有,陈林也就慢慢的放心了。
既来之则安之,随缘吧!
唯一的遗憾,就是好像吃的不太饱。
出门之前,才刚刚灌了自己五大勺稀饭,现在感觉又饿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经历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什么体力劳动都没有做。
“咕噜噜!”
“咕噜噜!”
这不,肚子很不争气的乱叫了。
在肚子提出抗议的同时,尿意又来了。
陈林不得不悻悻的站起来,跑到树木的后面去尿尿。
这是他一个小时以内的第五泡尿。所有的稀饭,都全部化作尿尿排走了。
想起锅里的稀饭,陈林真的有点郁闷,那也叫稀饭吗?前世在学校的时候,饭堂的伙食差的要死,跟喂猪似的,但是和现在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穿越到来数天的时间,他还没有吃过米饭呢。
至于肉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年头的肉贼贵,一般人根本吃不起。
他的父亲叫做陈守范,是大明朝安庆府宿松县千岭乡巡检司的巡检,正九品官员,月俸五石五斗。如果是没有被革职的话,应该是可以偶尔吃肉的。但是,很可惜,在陈林穿越到来的三个月以前,陈守范就莫名其妙的被革职了。
大明朝的巡检司,相当于后世的边防派出所,负责查验往来的行人商旅,兼带巡捕缉盗。一般都是设置在往来的交通要道,地方相对偏僻。九品巡检,相当于边防派出所的所长,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面,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非常有油水的部门。就算陈守范官清如水,不贪污,不受贿,也基本上不需要靠月俸过日子的。每个月光是正正当当的份子钱,都能分到十几两左右。在成化年间,月入十几两银子足够一家人过比较宽裕的生活了。
当然,如果穿越后的他,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的话,吃肉也是没有问题的。潜山县靠近大别山余脉,山高林密,有的是各种各样的猎物。只要你足够强悍,打猎的水平足够高,有的是各种各样的肉吃。
但是,现在,他占据的身体,居然只有十四五岁,还没有完全长开,几乎可以说是手无抓鸡之力,想要自己去找肉吃,难啊!狮子老虎豹子野猪什么的不说,随便一条狼都能要他的命。
“娘的,没出息,就想吃肉……”
陈林用力的拍打拍打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逊爆了。
别的穿越者,哪个穿越以后,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有谁需要担心吃肉的?
也就只有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穿越到一个刚好落难的家庭,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吃肉……
“不好了,不好了!”
“小叔,小叔,不好了!出事了!”
正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蓦然间,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惶急的传来。
陈林懒洋洋的歪了歪脑袋,看到小时候的玩伴根生正心急火燎的冲过来。根生其实也只有十五六岁,比他仅仅大一岁多而已,但是长得比较着急,身高已经超过后世的一米七了,又壮壮的,乍一看,完全是成年人了。
“怎么啦?”陈林慢悠悠的问道。
“你爹爹和人吵起来了!”根生瓮声瓮气的吼道。
“啊?”陈林顿时觉得有些意外。
什么,自己的爹爹居然和人吵架?他一个读书人……
并不是说,所有的读书人都不会吵架。很多读书人都是骂人不带脏字的。但是,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爹爹的确是那种有点迂腐的书呆子啊,怎么可能和人吵架?就算别人想要和他吵,他都会晃晃脑袋,满口的之乎者也,呜呼哀哉,然后不屑的走了。
以他的举人身份,曾经的九品巡检,的确是有这个资格的。至少,在陈家湾,就没有谁愿意冒犯陈举人,更不要说冒犯一个正式的官员了。虽然说现在老爹被革职了,落难了,陈家湾的人也不会那么出格吧?
“真的!我没有骗你!”根生着急的叫道。
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不是我们陈家湾的人!是外面来的!”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又说道:“好像姓焦!”
“焦……扁担桥焦家?”
陈林撒腿就跑。
他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扁担桥焦家,只怕这件事难以善了。
扁担桥焦家是潜山县最大的家族,没有之一。不管是哪方面的实力,都要比陈家湾胜出太多。如果是他们打上门来的话,自己的父亲还真是有危险啊!
果然,当陈林急匆匆的跑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外面,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了。透过人群,他能看到自己的父亲陈守范,正站在自己的门口,脸色通红,双拳紧握,眼神都血红了,感觉好像是要杀人一样。
陈林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这么生气的时候。看得出,自己的父亲的确是到了火山爆发的临界点了。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斯文人,不是手无抓鸡之力的话,肯定早就发飙了。他脸上的青筋,都已经条条凸显出来了,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
但是,他一个文弱的秀才,神情就算是再凶厉,都没有人在乎。真的要打起来,随便一个农夫都能将他打倒。所以,他越是生气,越是感觉憋屈,越是忍耐不住,越是两眼赤红,别人就越是高兴。
“打上门来的居然是……”
上门前来撩拨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公子。
说他是公子,是因为他的确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至少,对方的长相,要比自己的父亲出色多了。自己的父亲,已经三十多岁,其身材相貌,只能是用其貌不扬四个字来形容。而且,岁月的沧桑,还在他的身上留下来明显的痕迹。又因为革职的关系,心情一直郁闷,舒展不开,脸上的愁苦自然是不用说的。身上的衣服更是和农夫毫无二致。
但是,这并不是让陈林感觉最郁闷的。
他感觉最郁闷的是,自己的父亲好像完全没有吵架经验啊!
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的就是现在的情景。陈守范虽然气得要命,气得简直要发疯,可是却完全没有反驳到点子上。他的才华,感觉都浪费了。
陈林一直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外表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才华。
毫无疑问,自己的父亲绝对是有才华的。十九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人,名动潜山县。他是大明朝建立以后,潜山县的第一个举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在陈家湾,绝对算得上是名人中的名人,是相当受人敬仰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明朝读书人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而培养读书人的成本,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承担的。家里有读书人,绝对是一种荣耀。秀才已经是普通老百姓仰望的存在,更不要说是举人了。
陈守范以举人的身份,出任九品巡检,成为大明朝的正式官员,自然更让人仰慕。哪怕是他被暂时革职了,都不可能有人上门挑衅的,这个青年公子,是吃了豹子胆不成?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敢这样撒野?
上门撩拨读书人,还是有功名的,曾经担任过正式官职的读书人,绝对是和所有的读书人作对啊!
这纯粹是找死的节奏!
很快,陈林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这个青年公子的身上,居然穿着绿色的带补子的官袍。
在陈林的印象里,父亲曾经穿过的官袍,和眼前的官袍几乎一模一样,也是暗绿色的。就连胸前的补子都是一样的:鹌鹑。这代表是九品的文官。
“我要上京!我要告御状!焦宝杰,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你们这些无耻的传奉官!你们鸠占鹊巢!你们颠倒黑白!我要上书皇帝陛下,弹劾你们!”
陈守范显然是被气坏了,再也无法忍受了,也顾不得斯文了,更顾不得之乎者也,呜呼哀哉了,直接用白话就训斥对方了。只是,他的反击,实在是不太给力。弹劾对方?有用吗?远水难救近火啊!还不如上前去直接揍他一顿!
如果陈林不是十四五岁的身体,而是前世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的话,早就上去,将那个焦宝杰打成猪头一样的。不管后果怎么样,先将对方揍了再说。只可惜,现在的他,不但是无法动手,就连插口都不可能。
当然,这绝对不是意味着,他就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陈林悄悄的朝根生打个眼色,两人偷偷的溜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叫茂生带弹弓来!”
根生马上去了。
不一会儿,茂生就真的来了。
他的手里,拿着两把弹弓,都是他自己做的。
根生和茂生是兄弟俩,父亲叫做陈木旺,是村里最出色的木匠。
陈家湾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六七百人的样子,全部都是姓陈的族人。辈分排行是汉、良、守、木、生……陈守范是守字辈,陈林和陈木旺都是木字辈,茂生和根生都是生字辈的。他们平时都是称呼陈林为小叔的,对于陈林可谓是言听计从。
这不,茂生根本都没有问小叔让自己带弹弓是来做什么。他们的父亲早就反复的告诉他们,只要听小叔的话就是了。
陈林悄悄的指着焦宝杰,低声说道:“找机会揍他!”
陈木旺的两个儿子,根生是典型的傻大憨粗,牛高马大,有的是力气,最合适扛大包,就是脑子反应稍微慢一点。而茂生则是精瘦精瘦的,动作敏捷,反应速度极快,对于打弹弓更是有一手。在十来丈的范围内,当真是指哪打哪。
“好嘞!”茂生马上答应着去了。
陈林的家,在陈家湾的中心地带,四周都是房屋。
以茂生的本事,只要爬到其他人的屋顶上,那绝对是一打一个准了。
一切安排妥当,陈林才回来继续看热闹。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焦宝杰,有什么底气,敢跑到陈家湾来撒野。要知道,陈家湾的几百口人,都是非常团结的,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现在,焦宝杰居然敢上门来惹是生非,绝对有他的好看。
事实上,四周赶来看热闹的民众,也是越来越多了。不少人的手里,还抄着棍子、锄头、铁锹什么的,显然是有备无患。当然,没有人会悍然动手。
焦宝杰对于四周聚集的村民是完全不屑一顾,他也是带了好几个人来的,这些人穿着黑色的皂衣,手里都握有烧火棍。这让周围的村民都感觉有些迟疑。因为,这些烧火棍,并不是民间允许拥有的。它的确切名字,应该是水火棍,是公门中人才能使用的。
陈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感觉这个焦宝杰,今天只怕是吃定了自己的父亲了。他的身上穿着九品文官的正式官袍,身边的随从又都带着水火棍,显然是摆出一副公门中人的样子来。就算是身边聚集的村民再多,都没有人敢动手的。
大明朝的老百姓,毕竟是怕官的。
果然,聚集过来的村民很多,却没有人敢动手。
焦宝杰得意洋洋的说道:“陈守范,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革职吗?”
陈守范刚才怒火攻心,骂了一通以后,倒是渐渐的冷静下来了,冷笑着说道:“不需要你来操心!本人为官三年,自问上对得起皇帝陛下,下对得起父老乡亲!问心无愧!倒是你,毫无操守,出口伤人,简直是玷污了身上的官袍!”
焦宝杰哈哈大笑,似乎觉得陈守范是一副傻瓜的样子,笑声戛然而止,阴森森的说道:“那是因为我看上你的巡检职位,用八千两银子买过来了!”
陈守范顿时急怒攻心,差点就要吐血了。
什么?他的九品巡检职位,居然是被人用银子抢走的?
焦宝杰得意的阴阴一笑,冷冷的说道:“老子就是要抢你的位置!明白了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完全占据了上风,焦宝杰得意忘形,满面嘲笑,毫不掩饰的说道:“可怜啊,寒窗苦读十几年,累死了爹,累死了娘,好不容易才混了一个九品芝麻官。结果,居然又被我抢了。哈哈,谁叫我从小就看你不顺眼呢?”
“陈守范,可怜你读书那么辛苦,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就差没有将自己的小命送掉了。我却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出价八千两纹银,就会有人帮我搞定所有的一切!怎么样?是不是很轻松啊?知道了内幕以后,是不是感觉想要吐血啊?哈哈,那就吐出来吧!我今天就是来让你吐血的!”
陈守范的确是想要吐血。
但是,一口血憋在喉咙上,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却被莫名其妙的革职。
原来,这都是因为有人要来抢自己的位置。不管你做的多好,别人只要是看上了你的职位,你就必须腾出来。他们花了银子,买了职位,自然是要想办法掠夺回来的。九品巡检,油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居然也被人看上了。
“原来是传奉官啊……”陈林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所谓的传奉官,就是不需要经过吏部而任免的官员,由皇帝的中旨任免。他们在吏部没有记录,不需要接受吏部的考核和铨叙。他们也不需要吏部额定俸禄。他们也不需要由户部发放钱粮。可以这么理解,他们完全是一群不在编的人员。
但是,这些吏部没有编制的人员,却是同样掌握有权力的。他们依靠强大的后台和背景,将正式编制的人员挤掉,从而独霸相应职位的权力。
焦宝杰的飞扬跋扈,让陈林渐渐的回想起了很多传奉官的信息。大明成化年间,特别流行传奉官。大太监梁芳,内阁首辅万安,权臣李孜省,后宫的万贵妃,都通过传奉官的形式,在全国各地安插了大量的官员,构建成庞大的爪牙群体。
他们霸占了大量的正规职位,将全国各地的地方官场,都搞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的。为了给他们腾位置,很多年轻有为,刚直廉洁的官员都被革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