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八荒同一云。
石观音的内力偏向寒凉,而玉罗刹则特地用上了刚阳的内劲。两股内力在龙啸云的身体里游荡碰撞,让他生生痛了两个时辰,方才如愿以偿的死了。
即使开着窗子,空气之中还是有些许的异味。除却淡淡的血腥味,早在半个时辰之前,龙啸云已经失禁了,屎尿齐下的样子,让素来喜洁的石观音和玉罗刹都齐齐皱眉。
在地上的人再没有了气息之后,石观音瞥了一眼玉罗刹,后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倾倒在龙啸云的尸体上。
“哼,浪费。”
心里知道那是芷汐留下的方子制成的化尸水,石观音气恼的撇过头去。不多时候,地上响起一阵气泡碎裂的“霹剥”声,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方才地上那具可怖的尸体已然倏忽不见了踪迹。
地上连水痕也无,石观音径直走到石凳旁边坐下,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没有法子,她也不能指望玉罗刹这个异族人能写汉字。
也不知道龙啸云是何种字迹,石观音却不甚在意的在纸上随意写着。左右她如今勉强收拾这个首尾,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囡囡被人赖上什么麻烦罢了。至于其中字句,石观音自然不会小心斟酌。
飞快的写下了一封信,说明龙啸云是因为愧对兄弟,所以无颜再在李园勾留,趁夜远离,只愿再不相见,希望李寻欢莫惦念,莫相寻。
这却是极为有技巧的一番话了,石观音在李寻欢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哪怕之前龙啸云救过他的性命,可是李寻欢却也没有圣父到还会将一个对自己妻子觊觎的男人留在家中。
这是人性,石观音这些年来对之了解最深。更何况,龙啸云的被子里还残存着某些痕迹,李寻欢一个男人自然知道那些痕迹的意义,再联系到这封书信,他只会更加烦膈应而已。
趁着石观音留书的时候,玉罗刹瞥见了龙啸云的银枪。抬手内力一催,那杆银枪登时碎成了铁粉,随风散去。
石观音搁笔挑眉,对玉罗刹嗤笑道:“幼稚。”
的确是幼稚了,石观音知道玉罗刹这么做的意思,除却扫清龙啸云人“走”了,本命武器却留下来了这个的这个破绽,这个男人更多的是想要显示比自己武功高。毕竟,方才气闷之下,石观音还曾经捏碎了一块坚硬的寿山石。
“哼。”玉罗刹一声轻哼,身影倏忽如同暗尘弥散,连石观音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是那阵迷雾消散的时候,面前已经不见了玉罗刹的身影。
屋内的异味虽然已经被风带走了,不过到底腌臜。石观音半点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于是旋即也身形一动,也消失在月亮最后的一抹光晕里。
最先发现龙啸云不见了的人是李园的管事。犹豫了片刻,管事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管理李园庶务的表小姐,而是直接去禀报了自家少爷——这些年表小姐支撑李园也不容易,很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男的事情却再让她烦心。更何况,李园是半个江湖世家,平素也有一些江湖人来往,这种不告而别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虽然不愿意用恶意去揣度自家少爷的朋友,不过面对这种不告而别的客人,李园的下人们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检查自家有没有丢东西。
在确定那位龙大爷不是偷了东西所以畏罪潜逃之后,李园的下人们等到小叶神医为自家少爷施针过后,这才将龙啸云不告而别的消息告诉了李寻欢,还顺带的呈上了桌上的书信。
正在李寻欢看信的时候,李园的下人忽然又匆匆的折了回来。这一次,他的脸色已经不是太好了。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因为施针所以手臂还有些酸麻,如今正靠在叶孤城怀里休息的拂月,那个管事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俯身低声在李寻欢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寻欢的脸色变了变——并不是因为惊慌,只是单纯的有些惊诧罢了。他继续将手中不长的书信看完,继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拂月要施针的缘故,如今虽然天才蒙蒙亮,不过李寻欢的屋内却点满了蜡烛和灯火,让房内被照亮的宛若白昼。李寻欢将手中的书信凑到了一只蜡烛旁边,将之燃烧殆尽。
叹了一口气,李寻欢穿上了昨夜林诗音才给他准备的夹了薄棉的长袍,艰难的适应了一小会儿——任凭谁在初夏时节还穿带薄棉的衣服,都是要适应一会儿的,李寻欢这才对拂月和叶孤城道:“小叶神医和叶城主还请见谅……”
“龙啸云!龙啸云你个下三滥的臭男人,出来!你特么有本事搞大老娘的肚子,你特么有本事出来啊!”
李寻欢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见一阵尖锐的女声的传来,打断了李寻欢的解释,也划破了李园一贯的安宁。
林诗音被这道尖锐的女声吓了一跳,不过这人说的话更让林诗音惊讶的不由用手捂住了嘴。李寻欢只得歉意的对叶拂月和叶孤城笑了笑,安抚一样的拍了拍表妹的头,苦笑一下,她转身走出房门去。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一身红衣,腰间缠着鞭子的女人。她的身上没有什么江湖世家的标志,一条鞭子却舞得猎猎生风。李园的下人几乎要被她的鞭尾扫到,看见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一身狼狈的想要拦住她,李寻欢皱了皱眉,飞身上前,伸手便握住了她的鞭子。
那女人瞪了一眼李寻欢,高声道:“今日这事和你们无关,把龙啸云那个负心汉叫出来是!”
说着,是那女人也不硬从李寻欢的手中抢回自己的鞭子,而是挺起了自己的腰,将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摆在了李寻欢的面前。
李寻欢想起了方才自己看到的那封信,又看了一眼这个明显肚子大了起来,却做少女打扮的女子,登时有些为难了起来。
拂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个少女,她心里虽然对龙啸云一直不怎么喜欢,不过……
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虚握了一下那个女子的手腕,拂月的眼神微微一凝,转而道:“这位……姐姐,你稍安勿躁,方才李公子的下人说了,你说的那位龙公子已经走了,不过你若是脚程快一些,或许是能够追上他的。”
“当真?”那个女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自然,不过却很快的掩饰下去。她猛地从李寻欢手里拽过自己的鞭子,冷冷道:“哼,那你们可知他往哪里走了?”
“那却是不知了。”拂月笑了笑,竟是连为这个月份不小的孕妇开一副安胎药的意思都没有。这对于拂月来说本是很奇怪的地方,不说叶孤城,连与拂月也算是相熟的林诗音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只能当做此事关系到女子声誉,拂月不愿意插手,林诗音撑起女主人的微笑,对那姑娘说道:“姑娘若是着急,我们李园可以为姑娘备一辆马车,只是你说的那位龙公子已经走了,连表哥也是不知道他的去向,还需姑娘自己找寻。”
那红衣的女人咬了咬唇,终于道:“不用麻烦你们了,我骑马,自己能走。”
林诗音到底心善,她惊骇的看着红衣女子的肚子,不由道:“姑娘的孩子……”
却在这时,拂月轻轻的拽了拽林诗音的袖子,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而李寻欢则轻咳了一声,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送送这位姑娘。”
这一场闹腾来的雷声大,雨点小,却击碎了李寻欢心中对龙啸云的最后一点好感。他的确很感念龙啸云救了他,可是身为男子,既然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总需要负起责任才好,更何况这人还对阿音……
摇了摇头,李寻欢收起心中的怅然,对叶孤城和叶拂月道:“事出忽然,让叶城主和小叶神医见笑了。”
拂月摆了摆手,对李寻欢道:“我们无事,倒是林姐姐被吓得够呛,李公子去哄哄吧。”说着,拂月将林诗音往李寻欢的方向轻轻一推,自己也拉着叶孤城往门外走去。
一直到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客房,拂月被叶孤城抱在了他的膝上,小姑娘才伏在叶孤城的肩膀上,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城,你能不能看出来,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孤城用手指顺着拂月的长发,闻言,他的动作未停,又顺了几遍,叶孤城才缓缓道:“江湖之中并无这号人物。”
拂月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瞬间从叶孤城的怀里坐直了身体。她的眼睛瞪得滴流圆,双手也撑在叶孤城的肩膀两侧,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假象。
小姑娘脸上的得意之色实在太过明显,叶孤城不忍拂了拂月的意,于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拂月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自然。”拂月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果真是语出惊人。
——“她没有怀孕,若是能怀孕那才有假了呢。”拂月津了津鼻子,嘟囔道:“那分明是个男子,即使改变了自己的骨骼和内息走向,可是我若是连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裴元大师兄是要骂的呀。”
并不为旁人的事情惊讶,叶孤城发觉自己如今的重点已经有些偏了,在拂月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叶孤城首先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他将一脸得意的宛若打了胜仗的小将军一样的拂月按了下来,而后道:“那个叫裴元的师兄还会骂你?”
叶孤城没有提拂月是“哪里冒出来的师兄“”这个问题,毕竟,哪怕是拂月自己,对万花天眷的事情都没有他有一个更为系统的了解了。
拂月无语的看着自家阿城抓错重点,关心起裴元师兄会不会责骂于她这些琐事,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也去帮着叶孤城顺了顺头发。
叶孤城抓住在自己头顶“肆虐”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似乎李园之中的这些接连变故并不能影响到他半分一样。
事实上,叶孤城对龙啸云是否真的离开了李园,又是主动离开还是被迫都一直呈现出一种怀疑的态度。他不相信龙啸云那种厚脸皮的性子,会主动放弃李园和李寻欢这样的肥肉。不过这些到底和叶孤城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作为客人,对于主人家的事情也不必刨根问底。
然而那都不是重点,江湖之中擅长易容的人其实很有限,而在这些有限的人之中,能够做到缩骨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像是今天这位不仅仅能够男扮女装,更是能够伪装怀孕的男子,知道叶孤城只能想到一个人。
“阿嚏!”卸了一身倒霉催的装扮的司空摘星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用那身红色的衣裙擦了擦鼻涕,司空摘星茫然的环顾了一周。
视线在触及到美人靠上歪着的女人的时候,司空摘星猛地一个激灵,立刻站的笔直。
石观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对他随意的挥了挥手,道:“这位小朋友这般的紧张,反倒是让我不该说些什么了。”
司空摘星的一张脸完全的垮了下去,只得讨饶道:“石前辈,您看您吩咐的事情我也去做了,是不是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乖孩子。”石观音怕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却还是吓得他险些腿软。
飞快的低下头去,司空摘星摆出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而后,在石观音说可以让他走了之后,司空摘星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瞬间消失不见了。
司空摘星:我真是被□□了,嘤嘤嘤嘤嘤~(83中文 .83.)